在音樂裏,吳青峯覺得自己一直都蠻自由的,他用廢墟形容創作狀態,覺得廢墟是充滿生命力的地方,與他的個性相似,“不會主動去製造什麼,而是去看身邊的東西爲我留下了什麼。”
文字是詞,是行爲,也是詩。與音樂相似。孤獨與詩歌,都是超越語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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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 頌 者
臺北的秋光裏有一種慵懶和舒適的感覺,空氣中還瀰漫着夏日餘溫。即便常住臺北,吳青峯仍不太喜歡城市的味道,習慣性的深居簡出。“你不覺得,人只要去外面走一趟,回來家裏的時候會帶着一個味道嗎?”他問道。大自然裏的味道他都可以接受,而比之城市和人羣,吳青峯還是更愛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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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歌手、偶像、創作人身份出道至今,是大衆視野裏的“創作才子”,也是“太空吟遊詩人”,吳青峯更像音樂圈裏一個獨特而乖張的存在。他在音樂王國自得其樂,即便有時候“自說自話”。他的微博簡介只有簡單三個字:歌頌者。他曾解釋,“歌頌者”是他與世界溝通的一種方式,因爲“比起在臺上唱歌表演給大家看,我還是比較適合心有所感去歌頌些什麼,站在臺上把我想說的話,用唱的方式表達出來”。即便經歷過許多,奇異的是,吳青峯身上近乎執拗地保持着一種透明的少年氣和隱約的脆弱感。關於脆弱,英國藝術評論家約翰·伯格寫過:“在人類的屬性中,永不缺席的脆弱,最爲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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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脆弱但內裏堅定,搞怪而有趣,敏感又豁達,這些東西在吳青峯身上並存着,所以他覺得自己大部分時候是處在一種矛盾的狀態中。“我可以很敏感,但是我又可以同時很豁達,我可以寫出很悲傷的句子,但是我寫完之後心裏又很快樂⋯⋯”在他看來,人就是一個矛盾體,不用非黑即白,所有人都應該去鑽研這個中間的那個曖昧、混沌的程度。
一與一
在去年那張實驗風格濃厚的《太空人》之後,11月13日,吳青峯發表了他的另一張新專輯《冊葉一:一與一》,分爲上下兩冊,上冊的隱性主題是海,關於空間軸,下冊的隱性主題是經歷,關於時間軸。兩個不同象限的對話,形成了立體的“一與一”。 聊到新專輯,吳青峯說道:“其實是希望一切可以充滿着對話感,上下冊互相對照之後,整個東西就會變得比較立體,”他覺得人或者作品本身,有時候容易只有一個象限,而使用不同的對照可以讓事情變得更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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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常常會有人問我,你覺得詞重要還是曲重要?可是我覺得最重要的是詞跟曲之間的對話。這件事情對我來講是最重要的,所以這張專輯的對話感很重要。”爲這張專輯準備了半年多,被問及有什麼與衆不同,吳青峯先開啓了搞怪似的反問模式,然後直言,“與衆不同”這件事情從來不是他在追求的。但這張專輯的特別之處,這是他第一次將寫給別人的歌當做作品集來發表,“所以我不覺得它應該被定義成翻唱,因爲翻唱的立基點應該是以別人的作品爲基礎點,但是我是以我自己的作品爲基礎點,所以我覺得它對我來講是一個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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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冊葉一:一與一》裏,上冊歌曲都是由詩人或劇作家作詞,如《沙灘上的佛洛一德》《最難的是相遇》《柔軟》等,因爲都有寫到海洋,在作曲時,吳青峯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大海的景象;下冊的歌是他寫在2008年到2016年之間,包括《寧靜海》《月亮河》《極光》等,說起唱這些作品的感受,吳青峯說:“與其說它接近大家心中的原唱,不如說它更接近我當時聽到這些demo時候的心情。我覺得任何一件作品都不應該用比較的心情去聽,因爲你會因爲這個心態,流失很多本可以得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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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冊中好幾首歌是出自著名作詞人李格弟之手,聊到這位自己最喜歡的詩人夏宇,吳青峯形容他們之間的默契不像相處而來的,反而更接近於物以類聚。“她現在還會做很多有趣的詩集,剛出了一本叫《脊椎之軸》。整個印刷是白色的,沒有用任何油墨,每個字都是用鋼板去做凹凸印刷,是立體的字,但它有可能隨着歲月被磨平。”在吳青峯眼裏,文字是詞,是行爲,也是詩。這種感覺與音樂相似。孤獨與詩歌,都是超越語言的感受。

吳青峯覺得自己的歌很適合獨自在海邊聽,一個人,一邊聽歌一邊吹着風。每年去到海邊,他都會聽自己最新的一些作品。他喜歡大海,喜歡安靜的看着它。“我跟朋友去海邊玩的時候都是用看的,我不愛碰觸,因爲我不太喜歡身上溼溼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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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裏有什麼難忘的海邊經歷嗎?”
“要說我記憶裏難忘的海邊經歷,聽起來會有點⋯⋯可怕!”他想起有一次去臺北的白沙灣玩,在一片無人的礁岩上面,看到佈滿着海蟑螂,於是跟海蟑螂玩了一整個下午,他發現海蟑螂是一種非常敏銳的生物,絕對不會讓人碰到它們。“有些人不是有密集恐懼症嗎,但是我是有密集喜愛症⋯⋯所以我一直看着它們,我突然間跳過去,它們瞬間移動的那一瞬間我覺得超有趣,不管我怎麼跳,它們就是永遠不會被讓我碰到⋯⋯遠處的人可能就覺得有一個瘋子跟海蟑螂玩了一整個下午吧。”回想這段“可怕”但有趣的經歷,吳青峯流露出性格中天真、愛玩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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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兩年,吳青峯經常出現在像《歌手》《樂隊的夏天》等音樂類綜藝節目中,參加這些綜藝,最有意思的地方恰恰也是他一開始覺得最痛苦的地方:要接觸陌生人。這件事情對害怕社交的他來講其實非常困難,他是感性的人,而接觸到的那些善意的人,令吳青峯又覺得收穫非常多。他覺得最有趣的地方便是突破了自己以前最恐懼的那部分。
而在生活中,吳青峯依然十分享受那些獨處的時候,可以完全放鬆下來,看電影,聽歌,閱讀喜愛作家的文學作品,發呆⋯⋯今年,他看完了馮內古特的短篇小說,他說:“有人會把他的某些作品說成是科幻,但他覺得自己寫的不是科幻小說,所以到底是腦洞還是透過想象在講一些真實的狀況,我覺得可以去分辨一下真假之間的界限,這樣子。”最近,吳青峯在補看馮內古特的長篇小說。

吳青峯覺得自己在音樂裏一直都蠻自由。他幾乎不去想市場和這首歌會有多流行這樣的問題,不願意去複製自己過去的作品,在他看來這些都無意義。如他曾說:“做音樂,態度和想要表達的東西是特別重要的。”吳青峯覺得自己對於音樂創作的態度,更多的是跟着當時的直覺和想象走,也不會爲了實驗而實驗,甚至隨心所欲般“想寫的時候就寫,不想寫就不要寫”,他也坦言自己不太會去看待“靈感”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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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所有的過度讚美,他時常懷着一顆警惕心,覺得這是自己的個性所致,“對每一句話的真實性會自己在心中有點反思,但如果我覺得我其實也沒有像大家說的那樣子⋯⋯也不是說沒做好,可是你會因爲這樣,心裏有一種沒做好的錯覺。”
如果用一個空間來形容自己創作的狀態,吳青峯說很像是廢墟。看似被遺忘的、靜止的空間,對他來講反而是充滿生命力的地方,“因爲它有經歷過的故事,也有正在流動的東西,因爲被人遺忘了,所以它反而很自由。”吳青峯坦然地說道,“因爲我覺得人的生命力有時候是摧殘一切的來源。”他不會去製造什麼,而是去看身邊的東西爲他留下了什麼。

吳青峯覺得這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心境:“我不會主動去製造什麼,但是我很喜歡去捕捉那些眼前的畫面,或者是心裏留下的遺產。”

Q & A
CHIC:新專輯《冊葉一:一與一》裏海洋的意象對你有什麼特殊意味嗎?
吳青峯:其實是因爲上冊的歌都是一些詩人的作品,像《阿茲海默》或者《最難的是相遇》都有寫到海洋,你很自然而然就會想到那樣的景象,所以其實我選的這8首歌都是讓我想到海洋的一些作品。
CHIC:寫歌給別人和自己寫自己唱的狀態有什麼不同嗎?
吳青峯:不太一樣,其實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要多一個過程。如果要替別人寫歌,我得要當那個人,而且那個人的故事要讓我想當那個人,如果沒有這個過程的話,我其實有很多寫不出來、拒絕的。我需要能夠進入他想要的語境或他想要的故事中,或是他想要講的話必須能觸動我,如果沒有共鳴,我也是沒辦法逼自己寫。
CHIC:什麼樣的聲音最能觸動你?
吳青峯:太多了,講不完,有時候連那個機械運轉的聲音我都蠻喜歡的,可能大家覺得是噪音的東西,我有時候覺得都能觸動我⋯⋯因爲它們其實還是有音高,所以它會有一個旋律出來。
CHIC:你覺得自己很多時候都是細膩、敏感、有趣的性格嗎?
吳青峯:都有,所以如果要這些東西並存,大部分就是矛盾的狀態。我可以很敏感,但是我又可以同時很豁達,然後我可以寫出很悲傷的句子,但是寫完之後又很快樂,我覺得我這個人很矛盾,常常講的這句話打臉上一句話,但其實不是,人真的就是矛盾的啊。不用非黑即白,所有人都應該去鑽研這個中間的那個曖昧、混沌的程度。
CHIC:你怎麼看自己多了一個“綜藝咖”形象?
吳青峯:我只是說在我還沒有成爲熒幕前的一個藝人之前,我從小就被說是“綜藝咖”,哈哈哈,因爲我就是很鬧啊⋯⋯一開始可能會怕生,譬如說同班同學,一熟了之後我其實是那個蠻鬧的人,有分寸的鬧。
CHIC:你好像很喜歡米蘭·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看這些文學作品帶給你怎樣的啓發?
吳青峯:我其實喜歡米蘭·昆德拉的所有作品,哈哈。其實我覺得我喜歡的作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質,他們可以去試着揭開外界想要給大家的所有的謊言,這些作家都有去撕開很多謊言的薄膜的這種特質,我覺得這是很給我啓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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