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週年。

這些年來,新聞裏不時出現會這樣的畫面。

當飛機載着在韓烈士遺骸緩緩降落在祖國的土地,年邁的老兵早已淚水模糊了雙眼。

他們在莊嚴的氛圍中鄭重敬禮,看着後輩送戰友的英魂回家,看着歷史與現實完成交接儀式。

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關於這場“立國之戰”,我們的記憶似乎總是跟歌曲相連。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這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面對敵人的威脅,我們擁有勢不可擋的勇氣。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這是電影《上甘嶺》插曲《我的祖國》,戰火紛飛中的悠長吟唱,寄託着將士對故土的眷戀。

“爲什麼戰旗美如畫,英雄的鮮血染紅了它。”

這是《英雄讚歌》,來自電影《英雄兒女》。“爲了勝利,向我開炮!”,一句視死如歸的誓言,不知點燃了多少人的熱血青春。

最近,電影《金剛川》將我們又帶回了那段歷史。

當熟悉旋律再次在耳邊響起,抗美援朝的銀幕記憶瞬間閃回。

更何況,這次的犧牲更悲壯,唱腔更鏗鏘。

面對敵人俯衝的飛機,主角張飛高聲喝道:“姓張名飛字翼德,萬古流芳莽撞人。”

一種久違的觸動,開始在你心頭打轉。

01

1953年,抗美援朝戰爭進入決勝階段,金城戰役是最後一場大型戰役。某日,爲了搶佔決勝先機,大部隊必須在次日凌晨6點到達金城前線。

然而,這條唯一的行軍路上,面對湍急的金剛川,他們不得不穿過一座簡易工兵木橋。 

時間緊,任務重,人和橋的關係,便成爲了核心的戲劇衝突點。

對志願軍來說,這是必須準時穿過的生命之橋。對美軍來說,這是必須及時炸燬的戰略之橋。

這麼一個聽着挺簡單直接的故事,如何能拍得飽滿,拍得立體呢?

玩結構。

四大段落,分總關係,分視角的三線最終收束,全方位地展現了奪橋戰的面貌。

先說前三段分寫。

第一段是士兵過橋,想過卻不能過。

第二段是對手炸橋,想炸卻炸不斷。

第三段是高炮班護橋,想護卻護不住。

它就像是分角色扮演,三種不同的挫敗感,讓你深刻感受到了戰況之嚴峻,我方取勝之艱難。

況且,從具體的場面表現來看,《金剛川》也選擇做了減法。

線性敘事的戰爭片中,“動作“和“結果”就像是即時反饋的正反打,一起打包展現給觀衆。上個鏡頭是空中轟炸機突突突,下一個鏡頭肯定是高射炮回擊叭叭叭。

然而,三次分寫的段落裏,“動作”和“結果“,觀衆一次只能看到一個。

要麼只有結果,看不見動作來源。

橋被炸斷,橋被修復。志願軍衝橋,志願軍撤回。飛機來襲,飛機飛走。

要麼只有動作,摸不清結果如何。

美軍空中轟炸,轟炸,再轟炸,橋能徹底摧毀嗎?

我軍高射炮還擊,還擊,再還擊,橋能最終保住嗎?

這樣的設計,並非動作的重複,而是選擇性留白。

試想一下,電影放映時間一直在線性流逝,過橋進度條卻在左右徘徊。這種矛盾糾結在心頭,讓我們不禁嘀咕:“這橋啥時候能修好通過呢?”

2020年,坐在影院座椅上的你,品嚐拉鋸戰式焦慮感。

1953年,要搶時間渡河奔赴前線的戰士,想着和你一樣的問題。

電影,就這樣讓我們跨越時空共情,讓我們理解了戰士們的堅韌不拔。

再說,最後名爲《橋》的總結段落。

著名導演希區柯克曾有個“桌下炸彈”的理論。明知肯定會炸,不知啥時會炸,這種定時炸彈事件往往能最大程度調動觀衆的懸疑心理,推動一波激烈的戲劇高潮。

放在電影《金剛川》中,來到總結段落的觀衆,都在揪心爆炸會有怎樣的後果。

前三段中,美軍飛行員已經發射了延時炸彈,志願軍也註定無法逃過這次襲擊。

唯一未知的是,一邊是正在緊急修橋的工兵連戰士,一邊是水底隨時可能爆炸的炸彈,戰士們會在何時面臨艱難處境?這一直牽動着觀衆的心緒。

02

三個導演,四段故事。

看之前,我們想象這片會是如同《我和我的家鄉》一般的拼貼式敘述。

看之後,你只有一個簡單的數字運算:3+4=1。

看似各說各話,實則相輔相成,互相打配合的導演們,如同並肩作戰的志願軍戰士,“渾然一體”是這部主創衆多的電影給人的第一觀感。

接下來,我們就聊聊它的統一感。

從劇情交代來說,這條邏輯線是嚴密一致的。

有鋪墊,有推進,有高潮,四大段落在整個故事的完整性上都扮演着不可缺少的角色。

第一段《士兵》,從先頭八連入江灘爲起點,交代了大部隊、高炮班、工程班各自的位置和任務。

主角劉浩班長的望遠鏡,就是觀衆的眼睛,既幫我們觀察了戰勢,也爲各部門聯動做了鋪墊。

然而,身處高點,盯住木橋,他目力所及有限,最多在定時炸彈燃燒時救人。

作戰中,高炮班爲啥突然放火自曝位置?敵機什麼時候來襲投彈?這些都是需要解決的疑問。

於是,第二段《對手》,第三段《高炮班》作爲支線劇情補充,交代了雙方軍人的心理動機,共同推進着故事往最終段落駛去。

看似已經被摧毀殆盡的橋還能修復嗎?看似無望的志願軍還能準時抵達前線嗎?

結尾段落,飛機和大炮的激烈對沖過後,看着燃燒的橋的觀衆,本以爲一切都塵埃落定,暗自爲志願軍擔心。

沒想到,當天色漸漸變亮,美國大兵在天空中驕傲返航時,一幕難以置信的戰爭奇觀在金剛川橋的廢墟中重生,戰士們又讓“橋”起來了。

從敘述視點來說,本片有遠有近,有高有低,有敵有我,但它們都聚焦在這座橋上。

有的是橋上的近景特寫,有的是高山遠眺橋的遠景,有的是敵軍飛機對準橋體的鳥瞰,人物視點交叉再多,也得圍繞着“橋”的場景。

這種統一性,使“橋”作爲立體主舞臺,永遠牽引着故事發展,段落都成了有機的結合體。

統一中有差異的策略,既不會讓電影“跑題”失準,又讓導演發揮風格,實屬一種巧思。   

03

越是殘酷的戰爭,越能體現人性的光芒。

《金剛川》不但奉獻出了水準在線的戰爭場面,更特別的是,它傳遞出了豐富普世的情感。

比如戰友情,這種戰爭片中最常見的情感,卻有着多面向的細微表達。

《士兵》中,劉浩和連長老高是朝夕相處的夥伴和戰友。

一急起來就愛嘮家鄉話的兩人,有時還難免互相調侃口音。然而,當戰爭打響,他們的情感從不因爭吵而有所損失,他們的淚水都獻給了對方。

《高炮班》中,老關和張飛,是炮兵學藝的師徒,也是互相揭短的損友。

搶着去暴露的炮位,只爲把危險留給自己,使對方在後方保留實力。看着是針鋒相對的他們,實際都在爲了勝利而奉獻,

在張飛眼裏,老關的菸袋是他降級的原因,嘴上嫌他點火抽菸暴露位置。

可即便如此,有了烤玉米他也想着投食老夥計,當戰鬥開始打響,忍住目睹對方犧牲的痛苦,他還是一瘸一拐地爲老友安放煙袋,樹立墓碑。

在老關眼裏,數着炮彈發射的張飛,性格實在太過小心謹慎,配不上張飛“莽撞人”的名號。終於,一邊是爲老戰友復仇的袍澤情誼,一邊是擔心戰士無法過橋的家國情懷,張飛的憤怒從心底湧出,使他在面對敵機時秀出了莽撞人的男兒本色。

說是戰友,更似知己,這段標準直男式的友誼,使對方變成了更好的人。

比如懵懂的愛情,點到爲止的表達,往往給戰爭片增添一絲溫柔。

《士兵》中,劉浩想和老鄉話務員搭訕,嘴上卻滿不在乎的樣子。反倒是話務員姑娘更主動,一句“前線見”的承諾,使他變得安心下來。

可惜,戰爭無情,人命脆弱,剛剛咂摸到點愛情滋味的他,還沒表白就得面對心上人的離去。

再比如愛國情。

結尾段落,通過美軍的高空俯瞰視角,把一座震撼人心的“人橋”推到觀衆眼前,也把全體人民志願軍的形象用入木三分的筆觸勾勒出來。

這不是老美飛行員口中的“神蹟“,而是鋼鐵般堅硬的“共和國意志”。

金剛川上,有情有義,從細微到宏大,從個人到集體,本片的人物都是有靈魂的存在。

04

橋,戰爭片中的常客,有時是兵家必爭之地,有時是符號意義的象徵物。

說回電影《金剛川》,這座簡易工兵橋是我軍進入金城前線的關鍵,也是敵軍挽救敗局的關鍵。

前三個段落中,三方視角的復調敘事,統一於金剛川橋的舞臺,立體呈現了這場艱苦的戰鬥。

在這裏,橋是修了又炸,炸了又修,永遠不會消失的存在。

這時,護橋的高炮班是英雄,修橋的工程班是英雄,拼命過橋的行軍隊伍也是英雄。

來到第四段落,現實的橋搖搖欲墜,人體搭成的橋卻始終堅固。

“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正如國歌所唱,“橋”這時已是志願軍犧牲精神的化身。

作爲共和國的脊樑,他們托起了大部隊登陸前線的步伐,托起了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鬥志,也托起了和平與幸福的希望,集體主義與愛國主義成了他們永恆的信仰。

當年,戰死疆場的烈士,獻出生命成爲了通向光明未來的橋。

如今,《金剛川》也成了一座橋,帶你通往抗美援朝的偉大歷史,去認識那些“最可愛的人”。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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