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玉珠峯，綠柳山莊。

楊度踏着皚皚白雪邁入山莊。

今天是冬至，也是山莊主人羅雲罡五十二歲生日。卻不想生日變忌日，羅雲罡於昨日夜晚在山莊內被人刺殺身亡。

楊度與羅雲罡師出同門，在天師府年輕一輩弟子中，二人的光芒可謂無人能及。

天師府是各種妖魔鬼怪的剋星，能夠被天師府收錄門下的人，無一不是根骨絕佳，天縱奇才。

天師們只要足夠勤奮刻苦，過了築基期之後，壽命便會大大增加。

楊度年近五十，容貌卻依舊是青年模樣，稱之爲年輕一輩，毫不爲過。

以楊度的自負，也不得不承認，師兄羅雲罡的天賦更在自己之上，如果不是七年前那一戰傷了根基，將來繼承天師府道統的人，非羅雲罡莫屬！

如今，羅雲罡的生命永遠終止在了五十二歲生日的這一天。

“綠柳山莊管家明松，恭迎楊天師。”

明松四十一歲，二十年前父母親人均被山賊殺害，羅雲罡下山遊歷時救了明松一命，並助他報了血海深仇。

明松對羅雲罡極爲忠心，這些年來跟在羅雲罡身邊修行。限於資質，明松直到今日依舊卡在築基期之下，無望繼承羅雲罡衣鉢。

七年前，羅雲罡離開天師府，在這連綿不絕的崑崙山脈之中建造了綠柳山莊，明松被任命爲山莊管家。

楊度此前來過山莊兩次，對明松的印象比較深刻。

“帶我去看看師兄吧。”

“這邊請……”

銀裝素裹的山莊中遍植柳樹，因爲長期以名貴藥材製成的養料澆灌，柳樹擁有着一定的靈力，能夠抵禦崑崙山的嚴寒，即便在冬天依舊綠意盎然。

走在山莊之中，楊度心有所感，目光轉向一顆毫不起眼的柳樹盯了一會兒。

“楊天師，可是有什麼問題？”

明松順着楊度的目光看向那顆柳樹，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楊度搖了搖頭，沒說話，感嘆自己似乎從昨夜接到掌門命令後就有些疑神疑鬼。

天師府弟子隨身攜帶門派印符，可千里傳音。是以羅雲罡死後不久，天師府就收到了這一噩耗，發出消息的人，就是明松。

天師府極爲護短，若弟子死於外人之手，無論誰是誰非，門派定會派得力弟子追查復仇。

楊度與羅雲罡過從甚密，對羅雲罡極爲熟悉，無疑是調查該事件的最佳人選。

綠柳山莊後院。

羅雲罡的屍體靜靜地躺在牆角下。

沒人知道爲什麼他會來到這麼一個偏僻的角落，更沒人知道當年叱吒風雲的天師府大師兄，究竟死於何人之手。

明松忍着悲痛，組織僕人小廝們保護現場、維持秩序。明松沒有貿然移動羅雲罡的屍體，擔心破壞了現場，會讓一些重要線索遺失。

一個晚上過去，羅雲罡的屍體已經僵硬，楊度仔細檢查一遍後，吩咐明松將師兄羅雲罡的屍體收殮。

“楊天師，可有什麼線索嗎？老爺究竟死於何人之手？”

楊度能夠感受到明松壓抑的悲痛，如今山莊中幾乎每個人都有着殺害羅雲罡的嫌疑，但明松卻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這個忠心耿耿的管家沒有任何殺害羅雲罡的動機。

“暫時無法確定兇手，先說說昨天案發時，都有哪些人在山莊之中。”

“我列了一份名單，昨天案發時山莊內所有人都在這名單上！”

楊度接過名單，前兩頁是山莊的人，包括管家在內，一共十人。除明松外，還有三個女僕，五個小廝，以及羅雲罡的妻子何韻。

每個人的年齡、特徵、生平經歷，以及案發時都在做什麼，上面都寫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顯然，對於山莊內部人員，明松已經先審問過一遍。

雖然沒有審問出什麼結果，但還是有些地方引起了楊度的注意，比如昨夜有個小廝被嚇瘋，直到現在還呆呆傻傻的，說不出話；比如何韻突然患病……

對於何韻，楊度的印象並不是很深刻，甚至已經快要記不清她的長相。

在很多年前，兩人有過一面之緣，從那以後就再沒有見過面，楊度兩次拜訪綠柳山莊，何韻也沒有出現過。

在何韻名字的下面，有一條非常顯眼的紅槓，這代表在明松心中，她有着重大嫌疑！

52歲男人生日當天遇害，唯一能繼承他家財的髮妻有大嫌疑。

明松懷疑何韻的原因也在紙上寫得清清楚楚：羅雲罡和何韻感情不和，兩人已經很久沒有同房，何韻看向羅雲罡的目光中，明顯帶有着一絲怨恨……

羅雲罡無後，按照習俗，沒有指定繼承人的情況下，他那龐大的家財和整個綠柳山莊，都將由何韻繼承，她的殺人動機和理由都十分充分。

楊度點了點頭，繼續翻看下一頁。

第三頁紙上記錄的算得上是楊度的熟人。

辛元霜，女，37歲，羅雲罡嫡傳弟子。

在天師府，每一個出師的天師都可以收徒，但只有嫡傳弟子纔會被天師府列入門牆。很多天師一生只培養一個嫡傳弟子，羅雲罡就是如此。

辛元霜昨天下午來到綠柳山莊，羅雲罡在蘭廳設宴款待，二人聊了很久。

時近午夜，羅雲罡醉得不省人事，辛元霜扶師父回房。

隨後羅雲罡臥室起火，羅雲罡不知所蹤。

根據明松的判斷，辛元霜是昨天和羅雲罡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人，可能也是最後一個見過羅雲罡的人。

辛元霜的名字下面也有一條紅槓，雖說師徒二人關係很好，但辛元霜一來，羅雲罡就出事了，讓明松難免會心生懷疑。

下一頁紙上記錄的是山莊聘請的廚師，名爲黎川。

黎川一年前來到綠柳山莊，名爲廚師，實際上他最主要的工作是給羅雲罡調理身體。羅雲罡七年前身中劇毒，經過黎川的調理之後，身體狀況明顯好轉。

看到這裏，楊度不禁想起七年前改變羅雲罡命運的那一戰。

羅雲罡外出遊歷，和一隻修行千年的蜘蛛精起了衝突，羅雲罡一怒之下斬了那蜘蛛精，但自己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身體上的傷勢倒是並無大礙，修養一兩個月也就康復了，但蜘蛛精的劇毒非常要命，無論用什麼辦法，羅雲罡都無法將毒素排除，而自身靈力在那火毒的折磨下日漸虛弱。

萬般無奈之下，羅雲罡只好離開天師府，在這寒風凜冽的崑崙之巔居住下來，壓制這一身的火毒。

黎川不會治病，他有一套家傳的方法專門治療火毒，藥物和食物雙管齊下，效果非常明顯。

黎川烹飪水平很高，羅雲罡索性就聘請他成爲山莊的廚師，改善山莊伙食的同時，幫助羅雲罡治療火毒。

整個山莊的飲食都由黎川負責，他想要給羅雲罡下毒幾乎沒有什麼難度。這一年來卓有成效的治療，也讓羅雲罡對黎川的防範之心大大降低。

問題在於，普通的毒藥根本不可能對羅雲罡這樣一個修煉有成的天師造成任何影響，即便他如今的功力大不如前。因此明松對黎川的懷疑並不是很強烈，黎川的名字下面也沒有紅槓。

翻到下一頁，楊度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因爲這張紙上記錄的不是人，而是……一隻貓？！

貓，不是普通的貓，而是一隻貓妖，上個月剛剛能夠化形，如果沒記錯，那天應該是立冬。

化爲人形的貓妖被羅雲罡命名爲妙妙，那是一個婀娜多姿、美麗動人的少女，一臉嬌憨的模樣很是惹人憐愛。

貓妖一直被羅雲罡收養着，對羅雲罡很是依戀，明松想不出這隻貓妖有任何殺人動機，所以妙妙的名字下面也沒有紅槓。

不過，天師的家中怎麼會有一隻妖呢？天師和妖可是死敵啊！

楊度將目光投向明松，明松立即解釋道：“妙妙是老爺一年前收養的寵物，從老爺隱居在這裏開始，辛元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帶着一兩隻妖上山，前前後後帶了將近上百隻吧，只有妙妙被留了下來，想必是和老爺有一些緣分的。”

楊度點了點頭，有點奇怪師兄什麼時候喜歡養寵物了，辛元霜來來回回送了這麼多妖過來，一定是得到了羅雲罡的指示。

羅雲罡這一反常舉動令楊度有些在意，他本能地感覺到，這個貓妖恐怕並沒有明松描述得那樣清白……

在明松的陪同下，楊度把整個綠柳山莊檢查一遍，重點放在蘭廳、廚房和後院。羅雲罡的住所雖然已經燒燬，但心細的楊度還是從中發現了一些線索。

從一些細節中推斷，昨夜那場火不是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爲之！

“怎麼樣，天師可是發現了什麼？”

看到楊度沉思的模樣，明松數次欲言又止，最後實在忍不住，他恨不得楊度現在就把兇手揪出來，抽筋剝皮，以慰老爺在天之靈！

楊度搖搖頭：“暫時看不出什麼，先審問一下這幾個人吧。”

楊度抖了抖手中那幾頁紙，上面記錄的是黎川等人的信息。

楊度的想法和明松類似，山莊中女僕小廝作案的可能性很小，黎川等幾個外來者的嫌疑更大。

“好的天師，那麼先審問誰呢？”

“昨天和師兄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人是辛元霜，最後一個見到師兄的也可能是辛元霜，那就從她開始吧。”

“師叔，我是無辜的，師父待我視如己出，我怎麼可能殺害師父呢？”

辛元霜眼圈哭得紅腫，看上去楚楚可憐，楊度卻並不爲所動。

對於這個師侄，楊度瞭解不多，辛元霜一直跟在羅雲罡身邊，很少迴天師府。

羅雲罡定居綠柳山莊之後，辛元霜便長期在外歷練，每年回到綠柳山莊的次數都很有限，這對兒師徒關係如何，楊度無從判斷。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如果你膽敢隱瞞，天師府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辛元霜連連點頭，認真回憶道：“師父七年前中了火毒，需要大量奇珍異寶、名貴藥材來調理身體。弟子這些年一直在外遊歷，任務就是收集這些必備之物……”

“我在昨天酉時(17:00－19:00)左右回到綠柳山莊，把收集的藥材物品等交給師父。亥時初(21:00)，師父在蘭廳設宴，爲我接風。師父心情很好，我們聊了很久，師父說他的身體很快就會恢復，我這些年在外收集的各種藥材、珍寶起了很大的作用……”

“我們一直聊到將近子時(23:00－1:00)，師父不勝酒力，我扶師父回房休息，然後我就回到自己的房間。我剛躺下沒多久，就聽見外面人聲嘈雜。出門一看竟然是師父的住所着火了！我連忙和衆人一起滅火，但是在倒塌的房屋中並沒有發現師父的蹤影。”

“直到子時過半，下人們纔在後院的牆角下發現師父，但這個時候師父已經去世了……”

辛元霜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楊度並沒有給她宣泄感情的時間，繼續問道：“宴飲期間，哪些人出入了蘭廳？”

辛元霜抽噎着說道：“廚子黎川來送過一次藥，還有一個小廝進來過，和師父小聲耳語，內容似乎和師孃有關，我沒有細聽。除此之外，就沒人進來過了。”

楊度嚴厲的表情和強大的氣勢讓辛元霜不敢再故作姿態，只能小聲啜泣，生怕惹惱了這位師叔。

楊度看了眼身旁的蠟燭，昏黃的燈光中，辛元霜的影子彷彿被映照在其中，隨着搖曳的火焰不停地變幻成各種樣子。

半晌，楊度的目光從蠟燭轉移到辛元霜身上，問道：“你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辛元霜神色一變，吶吶道：“昨晚……在尋找師父的時候，師侄和一隻貓妖打了一架，那貓妖很厲害，師侄不慎受了點傷……”

“你爲何會和那貓妖起衝突？”

“我天師府和妖族本就勢不兩立，師侄對於師父收養妖族一事不甚理解。昨晚師父失蹤，師侄尋師心切，再加上那貓妖出言不遜，所以……”

辛元霜知道，那貓妖妙妙的來歷楊度必然已經查清楚，這一點不能隱瞞，十句話中只要夾一兩句假話，楊度應該是聽不出來的。

蠟燭上一直搖曳不定的昏黃色火焰，在辛元霜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毫無徵兆地變成了藍色！

“你……在……說……謊！”

楊度低沉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在辛元霜耳邊炸響，驚慌失措的辛元霜臉色劇變，感覺那聲音就如同針尖一樣，順着她的耳道直直地刺入大腦之中！

“啊……”

辛元霜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雙手抱頭，痛得滿地打滾。

“記住，你只有一次機會！”

楊度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辛元霜大腦中的劇痛隨即消失。

辛元霜緩了好一會兒，臉上的鼻涕眼淚都來不及擦，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代了。

七年前，羅雲罡與蜘蛛精一戰傷了根基，無法祛除的火毒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他的身體，死亡看似已經不可避免。

羅雲罡不是個輕易認命的人，面對堪稱死局般的絕境，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古老的傳聞：人造妖丹！

妖丹是妖的生命本源，妖之所以能活千百年，妖丹是最爲重要的因素。

作爲天師，殺妖取丹的事兒沒少做過，但這種新鮮出爐的妖丹只能用於煉藥，直接服用反而會被妖丹中的妖氣所傷，將妖丹融合於身體之中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說辛元霜心中沒有怨恨是不可能的，但師命難違，她不得不從。

辛元霜於數天前收到師父的傳喚，要她於冬至之前回到綠柳山莊，有要事相商。

辛元霜匆匆忙忙趕回，羅雲罡在蘭廳和她相談良久，談話的主旨就是煉製人造妖丹的相關事宜。

羅雲罡打算在子時過半動手殺妙妙取丹，但妙妙近些年在羅雲罡精心培育下，妖力大增，羅雲罡擔心自己這殘破之軀未必能順利殺掉妙妙，要是讓她跑了，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所以急着將辛元霜叫回來，一方面是爲了合力殺妙妙，另一方面是在羅雲罡煉丹時需要辛元霜護法，避免受到干擾。

羅雲罡已經在密室中佈下法陣，設好煉丹爐。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羅雲罡本想將自己的身體調理到最佳狀態，保證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卻不想在喝了廚師黎川送來的藥之後，火毒勢頭大盛！

羅雲罡堅持不住，讓辛元霜送他回房。

回到住處，羅雲罡已經昏迷過去，身體溫度不斷升高，就彷彿是一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爐一般！

辛元霜顫抖着身體看着垂死的師父，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激動！

她知道師父所有的計劃；她知道如何煉製人造妖丹；她知道密室的位置；她知道妙妙不是她對手，以有心算無心，一擊之下就能置其於死地！

野心和貪念漸漸壓倒了辛元霜殘存的理智，她沒有救師父，反而放了一把火，將整個房子燒燬！

在所有人都忙着救火的時候，辛元霜偷襲了妙妙，卻沒想到妙妙並非她想象那樣不堪一擊，兩人竟然勢均力敵！

在硬拼之下，辛元霜甚至還受了點傷。

辛元霜無奈，只好先放過妙妙，匆匆忙忙去密室尋找尚未成型的人造妖丹和各種原材料。沒想到已經被人捷足先登，密室內早已空空如也！

辛元霜茫然走出密室，聽到下人們說在大火燒燬的廢墟之下並沒有發現羅雲罡的屍體！

辛元霜被嚇得魂飛魄散，直到羅雲罡的屍體在後院牆角下被發現，辛元霜才長出了一口氣。

這些祕密辛元霜本打算全都忘掉，不讓任何人知道。遺憾的是，她沒能瞞過楊度，在死亡與坦白之間，她只能無奈地選擇後者。

楊度瞥了眼旁邊的蠟燭，燈光昏黃，波瀾不驚。看來，這就是辛元霜所知道、所經歷的全部實情了。

“按門規，弒師乃是重罪。我查看過，羅師兄並非死於那場大火，你有弒師之行，無弒師之果。”

隨着楊度的聲音，辛元霜臉上滿是絕境逢生的喜悅。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待此間事了，你便隨我回天師府，由師門決定如何對你進行處罰。”

對於辛元霜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她無話可說，她需要爲自己的行爲付出代價。

“對於那個叫黎川的廚師，你瞭解多少？”

師兄羅雲罡計劃失敗，乃至最後身死，其關鍵一點就在於喝下了廚師黎川端給他的藥。由此看來，黎川謀殺羅雲罡的嫌疑很大。

“關於那個廚子，很早之前我就見過他呢。確切的說，我和師父都見過他，只不過他後來來到山莊的時候，我認出了他，而師父沒認出來……”

黎川面色平靜地坐到楊度面前，並沒有被楊度強大的壓迫力所懾。

楊度撥了撥燭芯，燭光閃爍兩下，又變得昏黃。

“再怎麼善於僞裝的人，也會有破綻。即便表面沒有破綻，心裏也會有破綻。此燭名爲辨言燭，當你說謊的時候，它的顏色就會發生變化。所以不要試圖對我說謊，我的耐心有限。你的機會，同樣有限。”

黎川靈力駁雜，雖然修行過一些雜七雜八的道術，但本質上依舊是一個普通人。

楊度無法接受師兄竟然會死在一個普通人手中，但現在看來，嫌疑最大的人，無疑就是這個黎川。

黎川淡然一笑：“一年前，從我踏進綠柳山莊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要活着離開。或者我死，或者我和羅雲罡一起死，不會有第三種結果。如今我大仇得報，餘願已了，死亦何懼？”

“我想，你現在需要一個聽衆。說說你的故事吧，如果師兄的致命傷並非你所爲，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楊度已經從辛元霜那裏得知了黎川的一些信息，對於他的遭遇楊度有一絲同情，在心裏並不希望這個人就是殺害師兄的兇手。

黎川苦笑搖頭，說出了那些永遠封存在心中的往事。

黎川出生在紅石村，一個偏遠的南方山村。

在他十三歲那年，雨水特別大，好多村子被淹。

紅石村地勢較高，倖免於難。但山下的莊稼卻遭了秧，黎川一家只得忍飢挨餓，砍柴伐木補貼家用，度日艱難。

一次上山砍柴的路上，黎川在一塊沼澤地中救下了一個小女孩兒。

黎川將小女孩兒帶回家，黎父黎母得知女孩兒只剩下孤身一人的時候，即便已經家徒四壁，還是決定收養這個小女孩兒。

曠野蒼茫，細雨霏霏。

在連綿細雨中救下的這個小女孩兒，家人們稱呼她爲黎雨。

青梅竹馬的黎川和黎雨，相互幫扶、彼此照顧，雖說還沒有舉辦婚禮，但心中早已將對方視爲自己最重要的人。

說來也奇怪，自從黎雨來到紅石村之後，這裏就再沒有出現過水旱災害，年年豐收，家給人足。

黎川在心中勾畫着美好的未來，每一天的生活都如此快樂。

就在此時，兩個不速之客來到了紅石村。

天師府的羅雲罡和辛元霜，兩個黎川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名字。

兩人說黎雨是妖，村裏沒人相信。

羅雲罡稱呼黎雨爲雪妖，說她所到之處，就會有大雪降臨，會給村子帶來災難。

黎川明白過來，難怪這些年冬天雪很多，夏天的雨季卻變短，原來是黎雨在暗中調節着冬夏的降水量，讓紅石村年年風調雨順！

黎雨打不過羅雲罡和辛元霜，她想要逃走。

黎雨的身形頓住，深深看了黎川一眼，義無反顧地撞向羅雲罡……

羅雲罡取走了黎雨的妖丹，黎雨冰雪組成的身體寸寸解離，變成大片的水霧，籠罩住整個村子，化爲一片濛濛細雨。

黎雨最後的目光深深烙印在黎川腦海之中，那目光中沒有惶恐，沒有怨恨，只有無盡的深情與留戀。

從那時起，黎川就發誓，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一定要讓羅雲罡血債血償！

兩天後，一個奇怪的人找到黎川，說他能夠幫助黎川實現心願。

那是一隻還不能完全化形的蝙蝠精，雖然可以像人類一樣直立行走，但黑色的披風下覆蓋的身體，卻殘留了太多的獸類特徵。

蝙蝠精告訴黎川，它就住在附近，它喜歡黎雨，一直在暗中看着她，保護她，但在最後關頭卻救不了她。

蝙蝠精冒險跟蹤羅雲罡兩人，憑藉着超常的聽力，聽到了一些重要信息：羅雲罡居住在崑崙山綠柳山莊，他患有重病，身上的火毒一直折磨着他。

蝙蝠精煉制了一味藥，可以抑制火毒。但只能抑制，不能祛除。

當這味藥連續服用達到一年的時候，被抑制的火毒就會全面爆發，足以致羅雲罡於死地！

黎川問蝙蝠精對這藥有多少信心，蝙蝠精很自信地告訴黎川：十成信心！因爲這藥最主要的材料，就是它的心臟……

蝙蝠精心臟爲劇毒之物，屬火，以毒攻毒，可剋制火毒。但長期食用，無異於飲鴆止渴，蝙蝠精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它信心十足。

將蝙蝠精安葬之後，黎川帶着藥，一個人踏上行程。

從紅石村走到崑崙山，在崑崙山找到綠柳山莊，僞裝自己取得羅雲罡的信任，成功被聘爲山莊的廚師……整個過程黎川用了三年的時間！

今年冬至，距離羅雲罡服藥滿一年僅剩下最後半個月，但黎川已經等不了了。

將近一年的時間裏，黎川已經查清羅雲罡當年非要殺掉黎雨的原因。冬至一過，羅雲罡煉成人造妖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將化爲烏有。

昨晚，小廝告訴黎川說羅雲罡要再服一次藥。

黎川將剩下的藥物全部放在一起，熬出濃濃的一碗湯藥端給羅雲罡。至於效果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的故事講完了。”

黎川長出口氣，宛若完成了神聖的使命，目光平和，心中再無牽掛。

楊度沉默良久，在昏黃的燭光下，他的表情彷彿已經凝固。

“你說你知道羅雲罡的計劃，你是聽誰說的？”

楊度沒有明說會如何處置黎川，他有些猶豫。

羅雲罡並非死於火毒，但火毒卻是導致他死亡的重要原因。

簡單來說，黎川沒有直接殺死羅雲罡，但羅雲罡的死卻和黎川直接相關。

“是羅雲罡的夫人告訴我的。何韻，也是個很可憐的人呢……”

楊度在山莊的地下室找到了何韻。

明松說，自從五年前，何韻就越來越喜歡住在這裏。陰冷昏暗的地下室，怎麼看都不適合居住，沒人知道爲什麼何韻會喜歡住在這裏。

楊度看到何韻的第一眼，就已經找到了她居住在這裏的原因。何韻，現在的她，已經很難說是個人類了。

側着身子的何韻跪坐在地上，雙手託着一顆熒光瑩瑩的妖丹，靈氣四溢，口中不斷地喃喃着：“假的……假的……”

從楊度的角度看，露出半邊側臉的何韻無疑是個美女，膚如凝脂，手如柔荑。當何韻聽到聲音側過臉來的時候，另外的半張臉映入楊度眼中。

濃密的獸毛雜亂的鋪蓋在何韻半張臉上，眼睛細長血紅，目光中盡是絕望與瘋狂。

楊度難以想象，這個半人半妖的怪物竟然會是何韻，會是羅雲罡的妻子。

“何韻……”

楊度叫了她一聲，何韻身體微微顫抖，還保持着人類特徵的那隻眼睛中流下了一行淚水。

驀地，何韻將手中託着的妖丹塞入口中，竟要將其喫下去！

楊度瞬間出現在何韻身旁，伸出手輕輕一拍何韻的後腦，妖丹便從何韻口中吐出，滾落在地。

何韻抬頭看向楊度，口裏模模糊糊地嘟囔着：“假的……這個是假的……”

楊度搖了搖頭，掌心按住何韻頭頂，磅礴濃郁的靈力順着他的手掌進入何韻體內，何韻已經變成妖怪的半邊身體漸漸恢復成人形，她的神智也漸漸清醒過來。

何韻顫抖着雙手撫摸着自己的臉，從懷中拿出銅鏡，仔細地看着，一絲笑容逐漸浮現在她的嘴角。

“謝謝你，讓我還能看見以前的自己……”

“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能和我詳細說說嗎？”

楊度從黎川那裏得到的消息並不全面，只知道何韻會在月圓之夜變成妖怪，時而還會胡言亂語，羅雲罡的計劃就是在何韻胡言亂語時黎川偶然間聽到的。

何韻看了楊度，深吸口氣：“那可是一段很痛苦的回憶呢……”

羅雲罡建造綠柳山莊後，在崑崙山麓偶遇何韻，二人迅速陷入愛河，沒過多久就成爲了夫妻。

婚後的生活對於何韻來說就像是一場噩夢。

羅雲罡將天師府的修行之術教給何韻，何韻天資聰穎，進展速度極快，短短一年左右，修爲就已經超過了跟隨羅雲罡許久的明松。

對於羅雲罡違反師門規定，在沒有收徒、沒有得到師門認可的情況下就擅自傳授自己修行之術，何韻心中極爲感激，認定這是羅雲罡愛她的表現。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羅雲罡的陰謀。

成功築基後，羅雲罡給何韻喫了一顆丹藥。類似的丹藥何韻喫了很多，所以才能在非常短的時間裏築基成功。

何韻沒有懷疑，將丹藥喫下。

從那以後，何韻的人生就完全改變了。

在一個月圓之夜，何韻全身劇痛，忍不住發出淒厲的慘叫。聞聲趕來的羅雲罡並沒有施救，反而臉色陰沉，眼中盡是失敗的懊惱和憤怒。

很快，何韻暈了過去，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何韻無法接受，精神幾乎崩潰。羅雲罡告訴她，她只會在月圓之夜變成怪物，其他時間依舊是美麗動人的山莊女主人。

聰明的何韻立即明白過來，導致自己變成怪物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她一直深愛着的人！

羅雲罡心懷歉意，向何韻道出實情。

身中火毒的羅雲罡，命在旦夕，需要煉製人造妖丹續命。他按照古籍記載將妖丹煉製成功，但對於妖丹的功效並不放心，於是便將妖丹給何韻服下。

如果何韻功力大增，那就重新依法煉製；如果何韻出了問題，羅雲罡再想辦法改進。

結果顯而易見，人造妖丹失敗了，何韻變成了怪物。

羅雲罡希望何韻能夠繼續幫助他試驗，並且保證會讓何韻恢復原狀。

何韻非常堅決地拒絕了他，她已經不再相信羅雲罡。

羅雲罡冷笑着走了。

一年之後，羅雲罡再次拿出一顆妖丹，讓何韻服下。何韻不從，羅雲罡便強行將妖丹塞入何韻口中。

一天後，羅雲罡失望地離開，改進之後的妖丹還是失敗了，何韻妖化的速度越來越快，變成怪物的次數從每月一次，增加到每月三至五次。

就這樣，羅雲罡一邊改進妖丹，一邊用何韻試驗。

羅雲罡煉製的妖丹越來越成熟，何韻的妖化特徵也越來越明顯。

有一天，羅雲罡興奮地對何韻說：“我就要成功了，這次絕對不會失敗了！你知道嗎，一開始我以爲煉製人造妖丹只要考慮五行生剋就足夠了，後來發現還要搭配天時地利！金屬性的妖，必須立春化形，春至取丹；木屬性的妖則是立夏化形，夏至取丹……很快我就能拿到所有的材料了！”

多年的折磨，何韻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之所以一直堅持着，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親手殺死羅雲罡！

何韻始終找不到機會，羅雲罡很謹慎，而且實力很強，即便因爲火毒的侵蝕，他的功力十不存一，依舊不是何韻能夠抗衡的。

直到昨天，距離冬至僅剩最後一天，冬至一到，羅雲罡就會殺妙妙取丹。那隻被羅雲罡養在身邊的貓妖，何韻很清楚是做什麼用的。

何韻知道自己時間緊迫，她在臥室中藏了一把弩箭，期待着羅雲罡到來的時候一箭將其射殺！

但是自從辛元霜回到山莊後，羅雲罡就一直和她在一起，完全沒有去找何韻的跡象。

何韻無奈，吩咐一個小廝去叫羅雲罡，讓他立即過來，說有要事相商。

何韻沒有等來羅雲罡，卻等到了一場大火，羅雲罡的住所完全被大火籠罩了！

何韻知道羅雲罡沒那麼容易死亡，正想着去尋找羅雲罡，她的耳邊卻響起一個聲音，指引着她一路找到羅雲罡的密室，在密室中看到了一顆已經成型的人造妖丹！

何韻迅速取走妖丹，回到地下室，帶着能夠恢復本來面貌的無限期望。

期望越多，失望越大。仔細辨識之後，何韻發現，這顆妖丹並不是羅雲罡說的完美妖丹，就在半年之前，她還喫過一顆一模一樣的！

擺在密室中的妖丹是假的，是騙人的……

何韻崩潰了，她準備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死在這地下室之中，當人們發現她的時候，看到的將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妖怪。

“羅雲罡，他已經死了。”

當楊度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何韻那早已失去光芒的眼睛變得閃亮，隨後又黯淡下去。

“是嗎？是被燒死的嗎？”

“不，放火的人是辛元霜，但兇手另有其人。他的致命傷在心臟，被人用利器刺穿。”

“這樣的話……兇手也許是妙妙呢，那隻貓妖。”

“爲什麼這麼說？”

“因爲，我告訴妙妙，羅雲罡會在冬至那天殺她，取她的妖丹煉藥。我希望妙妙能殺死羅雲罡，如果不能，就讓羅雲罡殺掉妙妙。我討厭妖，討厭所有的妖……”

“妙妙嗎……”

“我……我不是兇手的喵~”

看到楊度，妙妙本能地緊張。妖和天師是死敵，妙妙最初以爲羅雲罡是個好天師，沒想到那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收養她竟然是爲了她的妖丹！

原本妙妙是不相信何韻的，一個瘋女人的話怎麼能信呢？

三個月前，妙妙察覺到不對了，羅雲罡用大量名貴的藥材給她配藥，她的妖力迅速增長。

妖力增加不見得是好事，每天妙妙都有種喫撐了的感覺。她向羅雲罡抱怨，說自己喫不下了。羅雲罡完全不理會，依舊讓她每天吞食大量的藥物。

終於，在立冬那天妙妙成功化形，羅雲罡的笑妙妙直到現在都記得。在她的印象中，羅雲罡從來都沒有這麼高興過！

自那以後，羅雲罡就不再給她餵食任何藥物了，反而開始控制她的妖力，想方設法地削弱她。

妙妙終於相信，羅雲罡很可能要對她動手了！

妙妙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破局的辦法。

她想要逃跑，但身體被羅雲罡下了禁制，無法離開綠柳山莊；她想要先下手爲強，和羅雲罡拼了，但是她打不過羅雲罡……

坐立難安的妙妙數次想要和羅雲罡拼命，心中卻還有這一絲僥倖，沒準兒只是自己多想了呢？

時近午夜，羅雲罡住所着火。

妙妙來到火場附近，一個小廝告訴她。火勢已經控制住，在火場中並沒有發現羅雲罡。

妙妙一咬牙，決定去尋羅雲罡，如果他被火燒傷，就趁機殺掉他，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

隨後妙妙遇到了辛元霜，那個羅雲罡的得意弟子。

辛元霜想要偷襲妙妙，妙妙早有準備，反倒出其不意傷了辛元霜！

這一下妙妙確定了，羅雲罡絕對是對她心懷不軌！

“你都知道些什麼，詳細說說。”

楊度點燃了辨言燭，昏黃的燭火映照得妙妙的臉也有點黃。

妙妙警惕的看着燭火，小心翼翼地說道：“羅天師待我那麼好，把我當成自己女兒一樣，我也一直視其爲父，我怎麼可能會殺他……”

妙妙剛說了兩句，辨言燭的燭光就變成了藍色，妙妙大喫一驚，連忙改口道：“不對不對，我記錯了喵~~我雖然心中對他有那麼一絲的怨恨，但是並沒有想過要殺他……”

燭光再次變藍。

“啊不不不，雖然我想過要殺他，但是我並沒有行動啊，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呼呼大睡來着……”

燭光變藍……

“嗚嗚嗚，我真的不是兇手啊喵~~”

妙妙崩潰，一臉的絕望，天師那麼壞，肯定會把她當成替罪羊吧？何況昨天晚上她還打傷了辛元霜，聽說這傢伙是辛元霜的師叔……

“閉嘴。”

楊度的聲音彷彿沒有任何情感一般空洞，卻有着強大的震懾力，僅僅兩個字就讓妙妙完全安靜下來。

妙妙一臉驚恐地望着楊度，彷彿刑場上等待着被行刑的死刑犯。

“你不是兇手。”

“哎，這麼容易就相信了嗎？”

“你那麼笨，刺殺這種高難度的事兒你做不了。”

“……”

妙妙從沒想過，“笨”這種屬性關鍵時刻竟然還能救她一命。

當然，楊度並不是容易主觀臆斷的人，妙妙之前每句話都在說謊，唯獨否認自己是兇手的時候，辨言燭的燈光是昏黃色的。

這說明妙妙和這件事情基本沒有關係，她心中有過想要殺掉羅雲罡的想法，卻並沒有付諸行動。

“啊，我想起來啦！昨天晚上主人的那個女徒弟很不對勁兒哦，妙妙想她一定是兇手！”

……

楊度沉默地盯了妙妙一眼，妙妙連忙低頭，沒想到自己嫁禍於仇敵的計謀立刻就被識破了。

楊度看向窗外，在心中將線索串聯起來。

辛元霜，黎川，何韻，妙妙。

這四個人都由殺羅雲罡的理由和動機。

辛元霜放火，黎川下毒，何韻和妙妙並沒有行動。羅雲罡的致命傷是心臟被利器貫穿，通過之前的審問大致可以斷定以上四個人都不是直接殺死羅雲罡的兇手。

那麼，兇手究竟是誰呢？

半晌，回憶着各種線索的楊度眉頭一皺，他發現，昨天案發的過程中，有那麼一個人，似乎在每個人的回憶中都曾出現過，但因爲他實在是太不起眼了，所有人都刻意忽略了他……

“這個人，你們昨天晚上見過嗎？”

楊度通過明松找到了那個幾乎被他忽略的人，將辛元霜等人叫到蘭廳，他需要這四個人來證明自己的猜測。

“我記得他，昨天在蘭廳就是他來找師父，好像是師孃派來的。”

辛元霜的目光轉向何韻，暫時恢復了本來面貌的何韻點點頭，說道：“昨天是我派他去叫雲罡，畢竟，我和雲罡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

何韻並沒有當衆承認她要殺羅雲罡的想法，楊度的實力讓她看到了希望，如果他能夠幫助自己擺脫那夢魘一般的妖化，她又有什麼理由去毀滅自己呢？

“昨天讓我給羅雲罡熬藥的人就是他。不過，我送藥進蘭廳的時候，羅雲罡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我不確定羅雲罡究竟有沒有讓他通知我熬藥。”

黎川心願已了，知無不言。

“啊，妙妙想起來啦，昨天我去看大火的時候，就是他告訴我沒有在大火中找到羅雲罡的喵！”

果然如此！

楊度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在每個人的記憶中都出現過的那個小廝，就是一個人！

“這……但是隋冠他……他已經被嚇瘋了啊，他怎麼會是兇手呢？”

明松的眼中滿是無法理解，雖說這個名爲隋冠的小廝幾乎在每一個場景中都出現過，但他一個普通人，而且還是被嚇瘋了的普通人，怎麼可能有能力殺羅雲罡？

“也許，他也只是被利用而已……”

楊度將手掌放在隋冠頭頂，兩眼大睜、口吐白沫、時不時抽搐幾下的隋冠立即安靜了下來。

此術名爲搜魂術，能夠直接窺視到他人的記憶。但此術過於狠毒，凡是中了搜魂術的人，幾乎都會記憶錯亂、精神失常，所以楊度很少使用。

如今隋冠已經成了這副模樣，除了搜魂術之外，楊度也想不出其他方法能夠讓他開口說話。

隋冠的記憶如同流水一般出現在楊度腦海之中，楊度看到的盡是些零散的碎片，將大量的碎片連到一起，楊度已經大致推斷出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

半晌，楊度收回手，低聲自語道：“果然如此，他不過就是一個傀儡，真正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出來吧，你還打算僞裝到什麼時候？”

楊度右手在身前劃了半個圈，火焰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迎上藤蔓。

藤蔓迅速燃燒起來，眨眼間便化爲灰燼。

柳樹發出無聲的慘叫，火焰卻並沒有停息，順着藤蔓一路蔓延，將整個柳樹都包裹在其中。

妖丹入手，楊度臉色就是一變，揮手斥退衆人後，便匆匆離開。

一個月後，黎川回到紅石村，在最初和黎雨相遇的地方建了一個小屋，從此再沒有離開過那裏。

妙妙體內的禁制被楊度解除，離開了崑崙山，周遊天下去了。

何韻被帶回天師府，幾位天師合力驅除了她身上的妖力。因其資質甚佳，被破格留在天師府，作爲記名弟子修行。

辛元霜由於和師父羅雲罡一起進行禁忌的研究，在知情的情況下充當羅雲罡的幫手，被廢去修爲、逐出天師府。

羅雲罡雖然已經死亡，還是遭到了被天師府除名的懲罰。從此以後，在天師府的典籍裏，再沒有羅雲罡的名字。

至於主辦此案的楊度，因爲辦事得力，被提拔爲長老，從此平步青雲。

一場妖丹案，改變了很多人的人生軌跡。

昏黃的燈光下，楊度輕輕捏着那顆燒掉柳樹精之後留下來的人造妖丹，裏面一個隱隱約約的人影彷彿在不停的掙扎。

楊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對着那妖丹無聲的說道：“師弟啊，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嗎？七年前要不是你的暗算，我又豈會被那蜘蛛精所傷？我用七年的時間佈局，等的就是這一刻！

所謂的人造妖丹，不過就是個幌子，當你碰觸這珠子的時候，靈魂便會被吸入其中，而我寄存在珠子中的靈魂則會佔據你的身體。從此以後，我就是你。我會讓你看到，無論何時，我永遠都比你更強……”原標題：《妖丹案》；作者：安菲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