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老泰先民建立南詔說”的謊言,守護彝族或將被“竊取”的輝煌

文/黑忍達伊

歷史文化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重要財富,是興衰榮辱的重要見證,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南詔爭議由來已久,百年以來,有關南詔的族屬學術界一直爭論不休,雖已得出爲學界絕大多數人所共識的結論,但是不時有人提起“南詔老泰先民建立說”,也如鯁在喉,自西方學者拉古伯裏1885年提出“南詔泰族說”以來,“暹羅歷史之父”丹隆親王便接受和宣揚南詔爲泰族建立的古國,從那以後的數十年來,泰國的很多歷史著作便把南詔說成是泰族在中國雲南建立的偉大王國,特別是還把這一論斷編入中小學的歷史教科書中,把南詔寫入泰國的古代史中,實在不能不謂之先入爲主,有失史實。泰族人形成了一種認爲大理是故都,雲南是故土,南詔是故國的主觀意識。這一情況也同樣出現在老撾老族中,他們把南詔認爲是老族故國,皮羅閣是坤武隆,洱海即並載入史冊,還進入了大學國史課堂,乃至於國內的部分傣族學者也接受了這種說法。論證南詔與彝族及老泰族羣三者之間的歷史關係,有利於明確歷史文化歸屬,解決民族、國家間的世紀之爭。筆者赴老撾學習期間,在老撾國史課上學過南詔史,與之前所學的彝史和漢史皆大相徑庭,於是抱着好奇與質疑的心態,決定試着去探究其中奧祕,揭開歷史面紗,還歷史一個真相。

一、南詔及同時期老撾概況

(一)南詔簡介

南詔,是公元7—9世紀,以洱海和滇池地區爲中心建立的一個強大的民族政權,與青藏高原的吐蕃,漢地中原的李唐王朝長期處於三足鼎立的局面。南詔疆域覆蓋了今雲南全省,川、黔鄰近雲南的地區,以及驃國(緬甸),女王國(泰國),文單(老撾),交趾(越南)部分地區,國土面積鼎盛時達到了300多萬平方公里,雄霸一方。極盛之時,四方來朝,國富民強,所向披靡。南詔是一個以烏蠻(彝族)爲統治階級的多民族部落聯盟式政權,這是因爲彝族沒有國家概念,如今的彝族便是烏蠻的直系主體民族,南詔皇室和主體民族是彝族更是證據確鑿。

在公元7世紀初,洱海周邊地區分佈着衆多部落國家,其中有6個較強的部落,彝謂王曰“zzy ”如今滇川黔桂彝語還是這樣稱呼君王,因口音等原因,彝漢口譯便訛爲“詔”,漢史謂“六詔”,分別是越析詔,施浪詔,浪穹詔,蒙嶲詔,鄧睒詔,蒙舍詔,《雲南志》言:“六詔並烏蠻,又稱八詔”蒙舍因位六詔之南,史謂“南詔”,蒙舍爲彝語“迷撒”謬音。公元648年,細奴邏改蒙舍爲大蒙國,傳至三世皮邏閣,皮邏閣於公元738年統一六詔,次年即公元739年遷都太和,建立太和城(今太和村),之後統一洱海和滇池地區,南詔走向了強大,不斷攻城掠地,開拓疆土。

對於南詔王室和主體統治民族的族屬,漢史所言:“自言本是哀牢夷”不過是一種牽強附會,沒有史實支撐,南詔王所命立的《南詔德化碑》對於“哀牢”隻字未提,追述南詔王室創功立業的《南詔圖傳》有沒有任何關於“哀牢”的記載,因此可以看出南詔王室並不認爲自己源於哀牢,而是巍山原住民。而且,《隋書》,《新舊唐書》等無一例外的記載了南詔王室以及主體統治民族爲“烏蠻別種”,烏蠻就是今天彝語支部分民族的古稱,而巍山一帶的“烏蠻”直系主體就是彝族“臘羅巴”(自稱,意爲龍虎人),所以南詔王室及主體統治民族爲彝族無可辯駁。南詔能稱霸大西南,統治東南亞,這與彝族尚武好戰的民族特性有必然聯繫,這就是爲什麼與驃國(緬甸),女王國(泰國),文單(老撾),交趾(越南)等國家都能被南詔攻掠,吐蕃和李唐這些強大的國家也能被南詔牽制的原因。

(二)老撾歷史概況(7——9世紀)

公元6世紀,中南半島上出現了一個強大的古高棉人國家“扶南王朝”,疆域周邊有衆多屬國,真臘也是其屬國之一。真臘在扶南以北地區,原爲扶南屬國,公元6世紀中葉,扶南屬國真臘日漸強盛,逐步發動了對其宗主國扶南的數次戰爭,並於公元7世紀上半葉兼併了扶南王朝。對此,中國最早的史書記載可見,《隋書.真臘傳》曰:“其王剎利氏,名質多斯納,自其祖漸已強盛,至質多斯納,遂兼扶南而有之”,真臘兼併扶南王朝後,並建立了由高棉(吉蔑)爲主體統治階級的真臘王國。

此後,在真臘王朝歷代帝王不斷四處攻伐下,疆域統治範圍不斷擴大,到闍耶跋摩統治時期(公元656——681年)成爲了擁有廣袤國土的大國,其領土大抵是今天柬埔寨的全境,老撾中南部,泰國和越南近柬埔寨的部分。闍耶跋摩去世後,由他的妻子闍耶氏費繼位,因孟高棉語族各部族的內部爭鬥,於是從此真臘王朝就經歷了25到30年左右的大混亂時期,最終導致王朝分裂,分爲南部的水真臘和北部的陸真臘,對此唐史《新唐書.真臘傳》記載較爲明確,“神龍(705——706年)後分爲二半,北多山阜,號陸真臘半;南際海,饒陂澤,號水真臘半。”“陸真臘或曰文單,曰婆鏤,地七百里,王號‘笪屈’”,從《新唐書.真臘傳》可以看出,唐史對於真臘一分爲二時期的記載,大概是公元8世紀初(710——717年之間),從此之後,唐史對其來事朝貢的記載就分爲“真臘”和“文單”了,可見於《冊府雲龜》第970卷景龍四年正月記載來使入唐,只記載有真臘,而到了開元五年記載就變成“五月真臘,文單派遣使來朝,並獻方物。”據考,水真臘的國境大抵今柬埔寨全境以及泰國越南近柬埔寨少部分,陸真臘及文單國國境大抵爲今老撾大部分。

在史學界,比較爲大多數學者公認的觀點是,陸真臘建都文單城,所以真臘一分爲二後,陸真臘在中國史書記載裏就變成了文單國。文單城的位置,經學界的考證,得出了爲絕大多數學者認同的觀點,即文單即萬象(Vientiane)之音譯,文單城即今老撾萬象。

二、從不同視角綜述南詔及老撾與老泰族羣關係

(一)南詔視角

探究南詔國和古代老撾的歷史關係,就得以同時期的視角、記載去論述。南詔是一個什麼樣的政權?南詔國的族屬是什麼?同時期老撾存在哪些國家,這些國家各自族屬如何?這些問題將一一論述如下。

據《彝族源流》記載,六祖默德施部之女娥舍則嫁啥迷格塔(今巍山至保山一帶),生下蒙確舍,帶領族人發展壯大,後六祖的六支長子遷徙到啥迷格塔一帶,與蒙確舍結合,形成了“恆知”集團。恆知,彝語音譯,發音爲hxit zzy ,在彝語裏hxit 意爲八,zzy 意爲君主,恆知爲八君,即八詔,漢史裏也有記載八詔,大部分記爲六詔。南詔在彝語裏稱“羅紀”,尤其是雲南和貴州的彝文古籍記載得很詳明,以後來奠基南詔國的君主卓羅紀(皮羅閣)之名來泛指南詔及南詔之地的居民。《蠻書》言:“蒙舍,一詔也,居蒙舍川,在諸部落之南,故稱南詔”,《新唐書.南詔傳》道:“蒙舍在諸部南,故稱南詔”,《滇史略》雲:“唐始稱南詔,因蒙氏吞五詔,居永昌,姚州之間,地在五詔之南,故曰南詔”,很多漢史記載“南詔”都是蒙舍統一六詔之後,由此可見,南詔是蒙舍統一六詔後漢史纔開始給這個政權記爲南詔,爲漢史官方獨特而唯一的稱法。

有一些不明就裏的學者用老泰語來對應南詔史的有關詞彙,其中尤爲典型的是蒙舍詔對應“”,意爲城鎮,意爲老虎,在此處意爲君王,這三個詞如此組合在一起沒有什麼實際意思,單從老撾語語法來看,這語序就是不對的,倘若蒙舍詔之“詔”對應老語之“”,再按照老撾語的語序,應該爲“”,意爲老虎城的君王,似乎大致對應上了?可是再者說漢史所記載之“詔”更傾向於這片領土,這個部落,而不是指這個部落的首領,從這一點上來說跟二者大相徑庭。

南詔原名蒙舍,蒙舍爲漢譯彝詞,是彝語“迷撒”之譯音,南詔王族發源於蒙舍川,也就是今天的巍山彝族回族自治縣,巍山舊稱迷撒,其他地區的人也會稱迷撒壩子的人爲“迷撒巴”。中國上世紀50年代進行民族識別工作,對巍山境內進行實地調查,確認了這個區域的主體民族是彝族的一個支系,自稱“臘羅巴”“臘羅頗”“洛羅頗”,彝語意爲“龍虎人”“龍虎族”。民族工作者對巍山的地名進行考證,確定了絕大部分是彝語地名,無論從文獻記載和民族識別都能確證這一事實。這些證據都證實彝族是巍山壩子的原住民,而發源於巍山壩子的南詔皇族蒙舍蠻,即烏蠻,也就是當今的彝族。

求證南詔族屬,語言很重要,樊綽《蠻書》中錄有6個烏蠻詞彙和16個白蠻詞彙,學者馬長壽用來和今白族語和彝族語對比研究後,得出古代烏蠻語即如今的彝語,白蠻語大致爲如今的白族語,這就很明晰的表明,要追溯南詔皇室族屬,必出自烏蠻,也就是現在的彝族。而不是漢史所載:“自言本哀牢夷之後”,這不過是因爲中原對哀牢夷認識不清而記載不明,難免牽強附會,而從南詔本身所存的史料和文物來看,卻找不出南詔與哀牢的關聯,追述南詔皇室建功立業的《南詔圖傳》對哀牢隻字未提,《南詔德化碑》上也沒有任何關於哀牢的記載,由此可見,南詔皇族並不認爲自己出自哀牢,但是卻幾乎所有有關南詔的記載,都無一例外的記載南詔蒙舍蠻,本屬烏蠻。雖然哀牢夷也和烏蠻同屬昆明人,濮人,氐羌的融合族羣,但是並無直接關係。因哀牢夷族屬尚未形成高度共識的定論,所以給國內外很多學者造成極大的困惑,甚至還有一些學者爲了特殊目的而把這作爲可利用的工具,老泰先民建立南詔說便應運而生,因爲部分老泰民族學者認爲,先民出自哀牢夷,南詔皇室出於哀牢夷,因而南詔應爲老泰民族先民所建立的國家,這無非就是利用漢史記載不明確,在加之以老泰民族的神話傳說,結合在一起形成的謬論,卻找不出任何有實際價值的證據來支撐這個論斷。想要得出一個歷史論斷,必須要有文獻、文物、實地考證爲準,神話傳說連證據都算不上,充其量只能算是某個研究方向的切入點和參考。沒有哪個文明的國家和民族會把傳說當作真正的歷史,因爲那根本站不住腳。

從彝史和漢史來看,並無有關南詔和老泰民族有關的內容,從文物考古來看,也沒有發現滇池洱海地區有任何具有老泰民族的文物遺蹟,如果真的是老泰民族建立南詔,應該有出土相關文物纔是,參考老泰民族的生存環境,無論是從氣候、環境、地形方面還是滇池洱海區域的族羣實力對比來說,古代洱海滇池地區並不具備老泰民族生存的條件,而民族工作者對以巍山爲中心的區域進行民族識別未發現老泰民族,而且絕大部分地名都是彝語,這種現象不僅在洱海區域,放眼雲南大部分地區都很普遍。

還有就是文化特徵,每一個民族都有其獨特的文化特徵,包括傳統習俗、文化體系、社會性質和階級分化等。從南詔王室的命名來看,不難看出,南詔歷代帝王爲父子連名,從第一代帝王細奴邏——邏盛—盛邏皮—皮邏閣——閣邏鳳——鳳伽異——異牟尋——尋閣勸——勸利龍盛——盛豐佑——佑世隆——隆舜——舜化貞最後一代王,一共傳位13位帝王,前後時間跨度大約爲250多年,幾乎與唐朝相始終。從父子連名制這個文化特徵來看,這是彝語支民族特有的命名法,主要爲彝族傳承,其他彝語支民族如哈尼族亦有少量保存,這就證明,父子連名制是彝族獨特的文化特徵,而其他的民族都沒有,老泰民族更是聞所未聞。從這點來看,南詔王室是彝族,統治者爲彝族,那國家的族屬便是彝族,南詔就是一個彝族政權。還有從民族認同和民族心理來看,彝族尤其是巍山臘羅巴對對南詔以及南詔王室所反映出的強烈濃厚的認同感和順承心理是特有的,無論從民間認同和文獻記載,都指明彝族以南詔帝王爲先祖,現存的最好最直接的證明即巍山現存的繼承崇拜習俗和7座土主廟。7座土主廟兩座主要供奉細奴邏,另外五座分別供奉邏盛、皮邏閣、閣邏鳳、鳳伽異、隆舜,舜化貞爲主,巍山彝族對南詔王室的祖先表現出的強烈濃厚的認同感是白族所沒有的,學者王叔武曾質疑:“如果說,南詔是今天聚集於洱海地區的白族建立的話,那麼爲什麼今天白族的私家譜牒中,沒有一個願意把自己的世系推自出於南詔,而南詔世系又恰恰是今天巍山彝族所自出的世系呢?”這種對南詔的心理認同和祖先崇拜在老泰民族中更無跡可尋。南詔絕對的統治核心南詔王室是彝族,白蠻也有很多進入統治集團,但不是統治核心,同時期老泰民族主體更是止步於永昌(今保山)-紅河以南,從未染指哀牢山以北。

還有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南詔和老撾老族宗教對比,南詔前期一直尊崇原始宗教和道教,後期通過擴張,接觸並傳入了佛教,大理三塔就是南詔王命人修建的,那麼南詔和老撾都是佛教國家,這樣豈不是更加證明老族可能與南詔有關,甚至直接爲老族國家?但是需要知道的一點是,南詔所傳入的佛教爲大乘佛教,大抵爲從印度孟加拉緬甸一線傳入,而老族,泰族,傣族所信仰的是小乘佛教,雖然都是佛教,但是有很大區別,大乘佛教講究出世,小乘佛教講究入世,雖然都是佛教,但是卻千差萬別,老族南詔時期信大乘佛教,之後全民改信小乘佛教的可能性不大。推崇佛教是南詔王的一種文化政策,但是南詔民衆佛教徒比例不算大,信衆最多的還是烏蠻原始宗教和道教,這無疑更加證明老族與南詔無關。

通過如上的研究論述,就可以得出結論:南詔是彝族政權,“南詔老泰先民建立說”不攻自破,無非就是泛泰民族主義作祟。

(二)文單(7-9世紀老撾)視角

那南詔國同時期的老泰民族,尤其是如今老撾的主體民族老族是什麼情況呢?如今老撾版圖上在南詔同時期又是怎樣一種國家分佈和勢力劃分呢?

南詔同時期的老撾地區,公元6世紀中葉,高棉(吉蔑)人崛起,兼併了強大的扶南王朝,統一了周圍的孟高棉語族,建立了強大的真臘王朝,大約在公元710——717年間,因孟高棉語族統治集團內部出現矛盾真臘一分爲二。南臨海,稱水真臘,大致爲今柬埔寨;北多山,稱陸真臘,大致爲今老撾,因建都於文單城,又稱文單國。“陸真臘或曰文澤,曰婆鏤,地七百里,王號‘笪屈’”。

對於文單城的地理位置,有不少爭議,目前比較統一的共識是文單即萬象(英:vien tiane. 羅馬:vieng chan ),學者黃盛璋先生歸納總結了多方關於文單城的觀點,又經詳細論證,得出“文單即萬象”的觀點,且學界高度統一的共識是“文單”詞爲孟高棉語的音譯詞,而不是老泰詞彙,文單國也是孟高棉語族的國家,今老撾絕大部分地區都是其勢力範圍,筆者同意黃盛璋學者的觀點,且認爲可能爲老語翻譯自高棉語,因爲老撾語裏一般來說稱城爲。

文單國西北爲僧高國,亦爲孟高棉語族的國家,文單國北部爲道明(堂明)國,《新唐書.真臘傳》的記載“真臘 ,北與道明接”。據考,道明早在公元三世紀就建國,爲孟族所建立的國家,其國境大抵爲今老撾華潘()

和川壙()兩省,北部還與參半國接,真臘一分爲二後爲文單屬國。文單國西與女王國(哈里奔猜)接,女王國位於今泰國北部,與驃國,南詔接,女王國亦爲孟族國家,據老撾北部的孟族克木人歷史,他們很早之前在琅勃拉邦建立京城,轄區方圓百里,因真臘興起,高棉人勢力一直往北擴張,孟族人才被迫北上,遷徙到老北近南詔地帶。黎道綱據老泰民族史《南掌紀年》與《金登國史》記載得出“在泰族人到來之前,老撾北部的原住民是孟高棉語族的克木人和拉佤人”,由此可見,公元6—9世紀,湄公河流域的勢力劃分爲南高棉,北孟族。

而此時的老泰族羣,已進入老撾泰國境內,但是其勢力遠遠比不上孟高棉語族羣,高棉人和孟人這個時期處於融合階段,據史料記載,當時真臘的策略是遠交近攻,逐步同化,與北部較遠的參半,驃國通好,《新唐書.真臘傳》言:“世與參半,驃通好對於相鄰的孟人國家,一是武力統一,二爲大力宣揚高棉文化,同化融合,孟高棉族羣和彝語支族羣的情況類似,同源異流,不斷分支和融合。這一時期的老泰民族大概的勢力範圍在永昌(今保山)以西、以南的地區,在南詔所設立的永昌節度,銀生節度,開南節度以外的地方。如樊綽《蠻書》記載:“黑齒蠻,金齒蠻,銀齒蠻,繡腳蠻,繡面蠻,而在永昌、開南雜類種也。”這些對老泰先民的稱謂在這之前就形成了。

唐以後,也就是南詔強大以後,對老泰族羣的稱呼逐漸統一,“擺夷”“百夷”“白衣”,這一稱謂由南詔始,漢史亦開始見於記載,趙汝適《諸蕃志》記載:“交趾,古交州,東南薄海接占城,西通白衣蠻,北抵欽州。”此處白衣同百夷,是漢語音譯名詞,並無漢語意思。“擺夷”一詞的漢語音譯詞源爲彝語,滇南滇西南主體民族爲彝族,其次是哈尼,傣族,這片區域彝族稱傣族爲“擺衣頗”(bbair yit pop ),口語爲“擺衣”,擺(bbair)意爲射,打,衣(yit)意爲水,頗(pop )意爲人,族,連起來可譯爲“水邊打魚的民族”,這與傣泰民族逐水而居的生活習慣相吻合,那爲何唐之後,“擺衣” “百夷”就開始逐漸泛指指老泰族羣了,原因顯而易見,因爲彝族政權南詔的崛起,南詔境內逐漸統一了彝語稱呼“擺衣”,且整個西南地區只有彝族稱傣族爲“擺衣”,到如今這一稱謂依然流傳於彝族中。南詔與唐來往密切,漢史因而以“擺衣”爲官方稱呼,故南詔開始“擺衣”“白衣”“百夷”多見於漢史記載。南詔時期的老泰族羣主要生活在南詔,安南,文單,驃國的交界的地帶,勢力弱小,北有彝語支族羣,南有孟高棉語族,沒有能力開疆拓土,爲數不多的老泰族羣國家有史記載僅僅“景龍金殿國”“撣國”而已,但這是11世紀以後的事了。

新中國建立之前,某些西方學者爲擠打壓、分裂中國,提出了老泰民族出於哀牢說,南詔泰族建立說,這一系列謬論在老撾,泰國都很有市場,由學界到民間,逐漸形成“泛泰民族主義”。最典型的便是泰國學者瓊賽所編《老撾史》中記載,老泰族人建立了南詔王國,其中最著名的大皇帝是坤博隆(皮邏閣),是坤洛(閣羅鳳)的父親,坤博隆有7個兒子,被分派出去管理帝國的若干地區,後來建立了琅勃拉邦,川壙,萬象,佔巴色等王國,還建立了素可泰王朝,蘭那王國,大城國……單從邏輯上來說,這種說法就漏洞百出,南詔國的絕大部分國土在雲南,可是南詔王卻派自己的七個兒子都往東南亞建立統治國家,難道南詔北邊的吐蕃和唐不是最強大的麼?不需要防衛?再者說有史記載裏表明南詔從未對東南亞建立起有效統治。

老撾史學家瑪哈西拉.維拉馮的《古撾歷史——從古代至1946》中說道,老族是哀牢夷後裔,九隆神話便是其創世神話,但是卻跟中國記載不同。中國史書記載,哀牢山一帶的九隆神話沙壹生十子,“見龍,九子驚走,獨十子背坐,龍舐之”,可此書中記載,沙壹有九子,爲了使漢語九與老語“九”()相對應,這無疑是牽強附會,有“書寫”歷史之嫌疑。自拉古伯裏1885年提出“南詔是泰族建立的國家”的說法以來,誤導了很多人,紛紛著書立說,大談特談南詔是老泰民族國家,可是都不能忠於史實。用漢語來強行音譯老泰語的情況比比皆是,此等謬論經不起推敲。

如上所述,可得出結論:文單國爲高棉人統治的孟高棉語族國家,文單國與老族沒有直接關係。

三、評析南詔與老撾的歷史關係

(一)南詔與老撾的交集

南詔崛起後,不斷髮動戰爭,征服了衆多的部族,逐步形成了一個多民族國家,南詔是勇猛好戰的,多次進攻中南半島,女王國,文單國,參半,真臘,驃國都被南詔攻掠過,但是由於中南半島部族林立,情況複雜,南詔始終未能在中南半島建立起有效的統治。戰爭是爲了開拓疆土和掠奪資源,但是南詔多次順湄公河流域而下的攻伐大多沒佔到多大便宜。因南詔北有吐蕃和唐,勢力很難向北發展,於是南詔王把目光投向了南邊的中南半島。雖時有攻伐掠奪,但更多的是南詔爲打通沿瀾滄江—湄公河南下的貿易通道,《蠻書》所記:“水真臘國,陸真臘國,與蠻賊鎮南相接,蠻賊曾領軍馬到海畔,見蒼波洶湧,悵然收軍卻回。”又見於樊綽《蠻書》言:“水真臘國、陸真臘國與蠻(南詔)鎮南相接”陸真臘即文單,處湄公河中下游,鎮南即南詔開南節度,南詔在德宏至版納一帶設

了麗水節度,永昌節度,開南節度,銀生節度,據彝族南詔史有關記載,南詔烏蠻精兵三萬,一分爲三,一萬對吐蕃,一萬對唐,一萬駐永昌節度對東南亞,可見南詔對於南部東南亞的重視和管理,且南詔也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打通了沿瀾滄江——湄公河自上而下的商貿通道。過女王、文單、真臘到達湄公河出海口的暹羅灣,南詔王閣羅鳳制定的帝國計劃,建立起了強大的水軍船隊,最遠到達過印度南部,征服了獅子國(斯里蘭卡)。南詔不僅與女王、文單、驃國等直接

進行政治經濟文化交流,而且還通過湄公河與更多中南半島上的國家乃至南洋諸國進行十分頻繁的商貿往來,與衆多國家建立了貿易關係,輻射面積相當之廣。南詔的商貿經濟得到了有力發展,文化經濟、軍事政治都更加強大起來。

南詔與東南亞諸國並非只有戰爭與征服,還有互相交好,互利共贏的時期。在南詔之前,雲南就已經與東南亞諸國有經濟文化上的交往,到南詔時這種交往得到空前的壯大和發展,而這種發展是自內向外的。由於南詔自身的發展需求,而把目光投向東南亞,因而與東南亞諸國建立起了政治經濟關係,促進了文化上的交流與融合,促使南詔高度繁榮,無論在哪個方面,都有實力能夠與吐蕃、唐互相攻伐,三足鼎立。

(二)南詔與老撾關係評析

提及南詔與老撾古代國家,其實並無特殊交集,爲史所紀無多,南詔彝史常見於戰爭擴張,漢史多爲交往介紹,東南亞史對此記載幾乎爲空白,因爲這一時期東南亞大部分族羣和國家並無文字,更無文獻記載,多的是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在公元11—12世紀之前,老泰族羣沒有建立過一個獨立強大的國家,在此之前,漢史沒有任何關於老泰族羣國家的記載,老撾周邊的緬甸,柬埔寨,越南亦無此類記載,而據後來的泰國文獻《庸那迦紀年》則指出,當時幾乎整個老撾都被孟高棉人統治,庸那迦是一個由老泰族羣爲反抗高棉人的侵擾而組成的部落聯盟,算不得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強大更無從談起。

據有史考證,老泰民族建立的最早國家爲位於西雙版納的景龍金殿國(1180年建),之後有清萊國(1268年建),蘭那泰王國(1296年建),素克泰王朝(1350年左右建),這三個國家大抵都在今泰國境內,還有就是1353年老族王子法昂建立了瀾滄王國,可見11世紀之前老泰民族並未崛起,而老族國家最早也僅爲1353年的瀾滄王國而已,無論是老撾正史記載和官方認同都可以印證這一點,在此之前老泰族羣只是生活在孟高棉語族與彝語支民族的勢力交錯重合地帶的弱勢族羣,連局部小國家都沒有建立,建立文單國乃至南詔國更無從談起,沒有任何史實支撐,把西方學者的論著拿來,揉進自身的神話傳說便作爲正史載入史冊,編爲族史國史,這樣“寫史”有失偏頗,實爲不妥。

泰國學者瓊賽所著《老撾史》和老撾史學家馬哈西拉.維拉馮所著《老撾史》對於11世紀之前老撾地區的記載多見於神話傳說形式,特別其對南詔的記載最是失實。又見於《》1 1.6“”意爲“大理或南詔王朝”,老撾學者認爲,大理洱海便是老泰民族傳說中的,並用之來指代大理國,用“”來指南詔國,這一詞完全就是音譯漢語南詔,而不是出自老泰語,“南詔國”彝史謂之“羅紀”,漢史謂之“南詔”,倘若漢史用“羅紀”來記載,老泰學者照樣用這個詞來音譯然後對應老泰語意,實在毫不考究。此書中記載:“, ""”,老撾學者主觀臆斷爲洱海,但事實上,並沒有任何史料記載洱海有這個名字,“”是音譯雲南方言“大理湖”,其中的牽強附會,無據可考一目瞭然。此章節名字爲“大理或南詔王朝”?要明確的一點是,南詔和大理根本不是同一個國家,也不是同一個時期,南詔(648-902年)先,大理(937-1094年)後,南詔爲烏蠻(彝族)政權,大理爲白蠻(白族)政權,兩個不同時期的國家跟老泰族羣毫無關係,生搬硬套,自相矛盾,不足成說,毫無任何學術研究價值。

要論述南詔與同期老撾的歷史關係,其實差不多就可以說是南詔與文單國的關係,乃至與整個湄公河流域古國的關係,無外乎戰爭,政治,文化,經濟,在大多數時期,南詔對老撾地區的策略是不時攻掠,但是主要是以商貿往來爲主,老撾及湄公河流域的金,琉璃多流向南詔,還有香料,及很多奇珍異寶,地方特產源源不斷的通過南詔打通的瀾滄江—湄公河這條水上商道經永昌(保山)等節度流入南詔乃至更遠的唐國,陸路從滇池區域經紅河到元江出南詔進文單,再到湄公河水路出海,水陸並行,來往商人絡繹不絕,既促進了貿易往來的空前繁榮,同時也帶來了文化的交融,在南詔境內形成了一派多元文化百花競放的文化大觀,開中國與東南亞國家互通往來的先河,建立起了與東南亞各國的歷史聯繫,總體來說是推動歷史向前發展的。

歷史的車輪碾過,不回頭的朝着未來前行,在南詔和文單國的關係上,不止有戰爭,還有和平,不止有統治與被統治,還有友好互通,不止有攻掠與被攻掠,還有共同繁榮。歷史已成往事,雖然中國與老撾歷史上多爲戰爭與統治,但是還是有值得宣揚的地方的,比如說南詔打通的瀾滄江—湄公河流域經濟帶,在古代就很好的促進了沿岸各國貿易繁榮,極大的推動了社會歷史向前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歷史意義,這一經濟帶,在現如今不僅不會過時,還又被提出來“瀾湄經濟帶”,中國和老撾以及相關各國應該銘記歷史,展望未來,抓住這一歷史機遇,拋棄成見,解決爭端,一心謀發展,促進兩國之間經濟文化政治往來向好向前發展,促進共同繁榮。

結語

根據文獻研究和對比分析,可得出以下結論:

首先,南詔爲烏蠻(彝族)政權,南詔政權與老泰族羣毫無關係,“南詔老泰民族國家說”有失史實,難以成立。其次,公元7-9世紀的老撾爲陸真臘,即文單國,是高棉人統治的以孟高棉語族羣爲主體的國家,而不是老族國家。最後,南詔和文單國是典型的民族國家關係,不時發生戰爭,但是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和平交往,戰爭與和平並存。還有就是老撾歷史並不等於老族歷史,不同時期老撾地區的國家不同,族屬不同,至少在1353年老族王子法昂王建立瀾滄王國之前,老撾歷史不是老族歷史;南詔打通了瀾滄江—湄公河這條水上通道,與東南亞諸過建立起了政治,商貿關係,促進了南詔與東南亞的政治發展,商貿繁榮,文化交融,給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交流互通提供了條件,起了一個歷史典範作用。

參考文獻

[1]樊綽(唐)《雲南志》[M]

[2]樊綽(唐)《蠻書》[M]

[3]魏徵(唐)《隋書.真臘傳》[M]

[4]歐陽修等(北宋)《新唐書.真臘傳》[M]

[5]王欽若等(北宋)《冊府元龜》[M],鳳凰出版社2006年版

[6]王繼超,王子國《彝族源流》[M],貴族民族出版社1989年1月出版

[7]紀昀等(清)《四庫全書.滇史略》[M],1792年編訂完稿

[8]趙汝適(南宋)《諸蕃志》[M],1225年成書

[8]范曄等(南朝宋)《後漢書》[M]

[9]《》[S],2017年版

[10]陸韌《雲南對外交通史》[M],雲南民族出版社1997年版

[11]傅光宇,段炳昌《南詔與湄公河流域古國的關係》[J],《中國邊疆史地研究》 , 1995 (2) :12-16期

[12]梁曉強《南詔史》[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年10月1日出版

[13]申旭《老撾史》[M],雲南人民出版社2011年10月出版

作者簡介:黑忍達伊,雲南省紅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蒙自人,彝族,畢業於雲南民族大學

策劃||阿細先基團隊

責任編輯||納吉茲莫

來源||阿玖曦月推薦

點擊[原文閱讀]讓精彩繼續!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