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昨夜剛下過一場大雨,因此今日天氣涼快了不少。

被大雨洗禮過的植被露出原本的顏色,將這一片區域渲染得漂亮極了。經過一上午的暴曬,地面已經隱隱要乾了。

這裏是一處風景秀麗的自然區域,沿着公路再往前走大約兩公里就是民宿。從民宿出發,大約二十分鐘左右,就是景區。

連洛溪在外面晃盪了一上午,準備走回民宿。

溪水在石頭上跳躍,水裏的卵石清晰可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連洛溪把手放進清涼的溪水裏,撈起一顆石頭,握在手裏拋着玩。

她追着石頭走出了好遠,再回過神的時候,她傻眼了。

連洛溪看見自己站在一羣人中間,她左看看右看看,左邊的人穿着白色的襯衫,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右邊的那個人穿着淺藍色襯衫,目光凌厲。連洛溪秒懂這是兩夥人。

他們二人身後各自站着四個黑衣保鏢。

“這是要打架啊。”連洛溪心中默默哀嘆,好擔心自己會被滅口。

“你是誰?”兩個男人同時問道。

連洛溪又是左看看右看看,“遊客,遊客。那就不打擾二位賞景了。”

連洛溪慢慢轉身要走,那個穿藍色衣服的男人說道,“站住!”

連洛溪還沒來得及跑,就已經被藍衣服那人身後的保鏢給抓住了。

“裴宣,你這麼把人帶走了,合適嗎?”裴鈺問道。

裴宣說道,“所以,這人是你派來的?”

裴宣沒再理會裴鈺,他說道:“上車。”

一個保鏢拎着連洛溪,另外三個護着裴宣,幾個人上了車,車子開走了。連洛溪看到裴鈺那一夥人的車子跟在裴宣的車子後。

連洛溪磨破了嘴皮子,旁邊的保鏢愣是一句話都沒接。車子繞過民宿,開到了一處村子裏。裴宣和三個保鏢下了車。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他們回來了,裴宣的臉色不太好看。相反,裴鈺臉上就差寫着我很高興了。

裴宣砰地關上車門隔絕了裴鈺的話。幾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一棟別墅裏。連洛溪又被保鏢拎到了屋裏。

裴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周身散發着冷氣。連洛溪不管他臉色如何,自然地坐在了沙發上。正渴得要命,她拿起茶几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杯。

“你是裴鈺派來的?”

“裴鈺?那個戴眼鏡的人?我不認識啊。我也不認識你啊。”

見進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連洛溪忙問道,“大叔,有沒有什麼喫的啊。我好餓啊。”

裴宣說道:“利叔,你去忙你的。”

連洛溪忙喊道:“哎!別走啊。”

“你到底是不是裴鈺派來的!”

“我都說了我是遊客。”

裴宣向連洛溪投來一個凌厲的眼神,連洛溪回看過去,對視了幾秒鐘,裴宣率先收回了目光,連洛溪心中得意,“小樣,跟我鬥。”

“身份證。”

“沒帶。”

“不是遊客嗎?住宿不要身份證的?”

“我放在民宿裏了。”

“電話拿來。”

“沒有。”

裴宣給保鏢一個眼神,保鏢拿過連洛溪的包,翻了翻,裏面只有一包紙巾和一個錢包。沒有手機和身份證。

“明天帶她去民宿拿。”

看見一桌子菜,連洛溪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在民宿這些年一直都是喫外賣,後來招了兩個女孩子,才免去了喫外賣的日子。

喫飽喝足,連洛溪在裴宣的別墅度過了一晚。第二天她被保鏢帶回了民宿。在前臺的女孩子說話前,連洛溪先說道:“那個,我來退房的。”

小美看着連洛溪不停地眨眼睛,她立即說道:“那我得檢查一下物品有沒有損壞。”

連洛溪住在二樓邊上能看見院子以及民宿區全貌的那一間房。關上門,小美問道:“老闆,什麼情況?”

“沒事兒,明天我就回來了。我不在的時候,你和小娜管好民宿。”

“老闆,那你一定要小心啊。”

連洛溪翻出了身份證。打開梳妝檯的抽屜,最底層放着一個小鐵盒,她打開盒蓋,摸到那黑色的布包,手又拿了回來,蓋好蓋子,把盒子裝在了包裏。

早上出發,再回到裴宣的別墅時,已經是喫晚飯的時間了。這一次,連洛溪特意看了一下,這別墅叫洛苑。

別墅裏靜悄悄的,保鏢和她在客廳等着。連洛溪坐着,保鏢站着。利叔問道:“您要喫點什麼嗎?”

“好喫的都行。”

利叔點點頭,連洛溪問道:“這別墅的主人呢?”

“你說先生啊。在書房呢。”

裴宣今天的心情算不上好,事實上,自從他被檢查出來有病後,他就變得很暴躁了。醫生說了,他必須在三個月內做手術。

裴宣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夕陽灑下金光落在他身上,如果他此時面帶笑容的話,那當真是如畫般的美。可惜,他的臉色難看極了。

“也就是說除了他,沒人能做這個手術了?”

裴宣的助理楊恆說道:“是的。不過根據我查到的消息,他早在一年前就得了癡呆,就算是他沒死,也無法做手術了。”

“林毅說的那連清呢?”

“還在查。”

裴宣下樓看到了連洛溪,這纔想起來還有事沒做呢。他看了連洛溪的身份證,問道,“你沒有手機?”

連洛溪點點頭,“身份證你也看了。我可以走了吧。”

“不行。”

連洛溪試着跑了一週了,每一次都是剛跑出門就被抓了回來。最後一次,裴宣說道:“你再敢跑一次試試。我打斷你的腿。”

“大哥,我想問問,你留着我過年啊?我就是個好喫懶做的無業遊民。你說你整天看見我,你也煩躁是不是?何必呢?”

裴宣抿着脣不說話,他很想說,他看見她一點也不煩躁。只有聽她跟他鬥嘴,他才能暫時忘記他的病,才能忘記那些煩心的事情。

2

裴宣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紙,上面的字並不多。寫着:連清,男,三十歲,二十五歲取得博士學位。

曾在永安醫院工作了三年。其手術的完美程度無人能及。醫學造詣也是無人能及。對人溫和有禮,爲人卻沉默寡言,不喜社交。

這是之前楊恆查到的關於連清的信息。可惜這個人五年前就消失了。

裴宣又拿出一張連清和永安醫院的院長一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個子不高,短髮,劉海遮擋住了眼睛,抿着脣,表情很嚴肅。

永安醫院的院長說,五年前,連清休假,可是休假結束後,他再也沒有回來。也聯繫不上他。是生是死無人知曉。

傍晚下起了小雨,連洛溪撐着傘在別墅裏散步。

她討厭雨天,特別地討厭。但是,她卻喜歡在雨中散步。連洛溪撐着傘走回到門口碰到了裴宣。

裴宣的臉色不太好看,也注意到連洛溪的神情有些憂鬱,他問道:“你心情不好?”

連洛溪收起情緒,“你被關起來試試看心情會不會好?”

“晚上想喫什麼?”裴宣又問道。

連洛溪站在屋檐下,收起了傘,她看着雨幕沒說話,裴宣說道:“出去喫吧。”

帶連洛溪喫完飯回來,裴宣見楊恆正在客廳等他。他和楊恆上了樓。

進了書房,楊恆說道:“裴總,重名的太多了。不過我們查到一個年紀相符的,也是個醫生,但不是永安醫院的,而且這個人五年前在一場事故中去世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楊恆剛離開,連洛溪就聽到樓上傳來砸東西的聲音。她不明所以地看看利叔,“我沒得罪他吧?”

利叔說道:“先生心情不好。”

“看出來了。”

“連小姐別怪先生。先生已經有好長一段日子睡眠不好,常常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也因此導致胃口不好,現在得常備着胃藥。所以,連小姐多擔待着點。”

利叔朝樓上看了看,說道:“今天先生不會下來喫飯了。你先喫吧。”

“利叔,你幫我煮點小米粥吧。”

連洛溪端着小米粥上了樓,她沒有管一片狼藉的書房,繞過地上的犧牲品,她把粥放在了書桌上說道:“喝點粥吧。”

裴宣猶豫了片刻,把粥給喝了。連洛溪收起碗說道:“今天你就別工作了。早點休息。”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連洛溪端着牛奶推開裴宣的房門,她看見裴宣手裏拿着一個白色的藥瓶,問道:“你喫的什麼藥?”

“維生素。”

連洛溪一把奪過藥瓶,一看是安眠藥,她掰開裴宣的手,他的手心裏握着一把安眠藥。

“你要自殺?你把我綁過來,關着我,我都沒自殺呢,你自殺個什麼勁兒啊。你想讓我變成嫌疑犯?”

“我睡不着。”

連洛溪把裴宣手裏的藥片抓起來連帶着一整瓶安眠藥都給扔進了垃圾桶。她拿起牛奶,說道:“喝了。”

裴宣乖乖地喝了牛奶,連洛溪又說道:“上牀睡覺。”

裴宣沒動,連洛溪說道:“看我幹嘛?讓你去睡覺。趕緊躺下。”

裴宣躺在牀上,連洛溪給他按摩頭部,說道:“我給你講故事吧。講哪個好呢?小紅帽?白雪公主怎麼樣?哎呀,這個好像漏洞挺多的。要不灰姑娘吧。

“哎呀這個好像也不行。要不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吧。這可是世間最偉大的愛情。你看周幽王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愛的人能笑一笑。

“不過,這個故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要是說出去,我會被罵得很慘的。”

連洛溪說得口乾舌燥,再一看,裴宣已經睡着了。她小聲嘀咕道:“這不是睡得挺快的嘛。”

連洛溪剛出門就看見利叔正要敲門,她拉着利叔走到了離裴宣的臥室遠一些的地方,小聲說道:“怎麼了?”

“我來給先生點薰香。這個有助於睡眠。”

“他已經睡着了。”

利叔十分驚訝,“真,真的?”

連洛溪見利叔激動得要哭了,不禁笑了出來,“當然是真的。要不你去看看。”

因爲怕睡着的時候被吵到,裴宣不允許別人進他房間,而且他還在房間鋪上了地毯。

此時,利叔放輕了腳步走近一看,裴宣果然睡着了。他老淚縱橫地看着連洛溪,拉着她出門問道:“連小姐,先生怎麼睡着的?”

“呃,我給他講了一個睡前故事。他就睡着了。”

利叔央求連洛溪在裴宣房裏看着他睡覺。如果裴宣醒了,讓她再給他講故事。連洛溪最見不得別人淚眼汪汪的樣子,只好抱着被子躺在了臥室的沙發上。

裴宣一夜好眠,醒來看見沙發上躺着一個人,他的目光立刻變得凌厲起來,起身走向沙發。走近一看是連洛溪,他這才收起凌厲的氣息。

早飯又是小米粥,裴宣最討厭小米,他皺着眉頭不肯喝。連洛溪說道:“喝粥。挑食不是好孩子。”

“利叔,給我換份早餐。”

“先生,您就喝小米粥吧。我先去忙了。”

裴宣只得認命地把小米粥給喝了。楊恆來接裴宣,連洛溪說道:“楊恆,今天開始不許他喝咖啡啥的。可以喝紅茶,或是牛奶。”

“連洛溪!你管得是不是太寬了?”

“裴先生,不好意思哦,我今天幫忙打掃,一不小心把你的胃藥給扔了,所以——”連洛溪兩手一攤。

楊恆在一旁憋着笑,說道:“裴總,咱們得走了。”

林毅見裴宣的氣色好了許多,這纔開玩笑說道:“看來昨晚睡得不錯。”

裴宣問道,“你有沒有查到什麼消息?”

林毅無奈地嘆着氣,“沒有。我們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連清身上。希望他不要英年早逝吧。”

裴宣說道:“我就是變瞎了,他們也別想搶走公司。”

“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調整好心態,養好身體。要不然找到人給你做手術,你的身體也承受不住。對了,聽說你養了一個女人。怎麼,不要你的仙女了?”

“不是養。”

“我知道是綁來的。”

“我懷疑她是裴鈺派來的人。不過她和裴鈺沒有關係,她就是一家民宿的老闆。”

林毅有些疑惑,“那你爲啥不放人啊?”

“不想放。”

裴宣今天下午剛做完檢查,林毅說等專家們看完,他會來找裴宣。裴宣在書房裏忙,楊恆和林毅就來了。

林毅開門見山地說道:“專家看過檢查結果了。情況不好也不壞。不過接下來的兩個月裏,你必須保證睡眠,養好身體。這兩個月我會讓專家研究出一個方案來,以備不時之需。”

“當然,最好能儘快找到連清。”

連洛溪不知道書房裏還有其他人。她直接就推門進去了。見幾雙眼睛都看向她,她笑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進來吧。”

連洛溪只好走進去。她在離裴宣近一些的地方坐下。林毅笑道:“你好,我叫林毅。和阿宣是好兄弟。”

“你好,我叫連洛溪。”

林毅打量了連洛溪一番,想象着她命令楊恆不準給裴宣喝咖啡的樣子。

連洛溪起身說道:“你們聊吧。我先出去了。”

林毅望着門口說道:“長得挺好看的啊。”

他一邊翻着朋友圈,一邊說道:“我聽利叔說,昨晚她給你講故事,你就睡着了?”

“沒有的事。”

林毅突然驚叫一聲,說道:“阿宣,你看這女的,這眼睛真好看。”

裴宣對這些沒興趣,但是林毅已經把手機遞過來了,裴宣的目光落在那張相片上,不禁睜大了眼睛,“你認識她?”

林毅搖搖頭,“這是我一個朋友發的朋友圈。”

裴宣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道:漂亮的小姐姐。不知道何時再能相見。

林毅問道:“該不會你說的那仙女就是她吧。你當時都昏迷了,怎麼能看清人傢什麼樣呢?”

“我雖然沒看清她的模樣,但是她的眼睛我記得,和這照片的一樣。她當時穿着紫色的漢服,戴着紫色的面紗。她給我做了急救措施,又打了120,我才活過來的。”

“那我給你問問啊。”

林毅拿過手機,撥通了語音通話,還放了免提。問過才知道,他朋友也是三年前偷拍了這張照片而已。存了這麼久纔敢發朋友圈。

而當時拍照片的地點,就是三年前裴宣出車禍的地點。

裴宣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倘若沒有希望還好,突然有了希望,又失望。現在他基本可以確定那張照片上的人,就是救他的那個人。

3

又是一夜未眠,裴宣的心情煩躁到了極點,一聲不吭地喝着小米粥。

連洛溪說道:“我有事和你說。”

“說吧。”

連洛溪說道:“我這個人吧,沒什麼本事,也沒一技之長,又好喫懶做。不過我無意間發現我給你講故事能讓你睡個好覺。所以,老闆,你考慮一下僱傭我吧。”

“你的條件?”

“工資啊。”

“我少你喫少你喝還是少你穿了?”

“那不一樣啊。我也得自己攢錢養老啊。而且我也得逛街啥的。女生嘛,就是愛買買買。”連洛溪伸出一根手指頭,“這些?”

“一萬?”

“老闆,你打發要飯的呢?我要十萬。”

“口氣不小。”

連洛溪嘿嘿一笑,“這樣才能體現我的價值嘛。對了,那個老闆,那我今天就正式上班了。還有啊,你考慮一下什麼時候讓我離開這裏啊。不過我——”

不等連洛溪說完,裴宣騰地起身黑着臉走了出去。利叔看着外面對連洛溪說道:“連小姐,先生心情不好。”

“呵。他心情不好,姑奶奶我心情還不美麗呢。他不讓我回家,我還沒說什麼呢。我對他這麼好,他還不領情,當我沒脾氣呢。”

利叔想說,誰敢當你沒脾氣啊,先生都得看你臉色。

裴宣晚上沒在臥室看到連洛溪,他讓利叔去叫她。等了半天也不見人過來,他只得親自去把連洛溪給拽到了臥室。連洛溪扭過頭,看也不看他。

“你說的條件我答應了。”裴宣說道。

“那你什麼時候讓我走?”

“等我自己能睡着的時候。”

“那不行。必須有個明確的期限。”

“一年。”

“半年。”

“好。不過我也有條件。你得跟我一起睡。”

連洛溪看了一眼沙發,“讓我睡沙發?”

“你可以和我睡一張牀。”

“男女授受不親,我要自己一張牀。”

裴宣同意了。連洛溪高興壞了。半年後她就自由了。她已經開始在心裏倒計時了。

有了好事情,連洛溪的臉上也有了笑容,問道:“老闆,那啥時候發工資啊?”

“每個月1號。”

“好嘞。老闆,昨天的就當我免費送你的了。不收錢的。”

4

裴宣這一段時間的睡眠還不錯,不光人都精神了許多,就連心情都變好了。

裴宣已經做好了做一個瞎子的準備,自從能睡着覺開始,他就開始學習盲文了,試着在黑暗中摸索方向。

他說:“林毅,如果我瞎了,但是她出現了的話,你一定要告訴我。我聽一聽她的聲音就好。”

連洛溪看看日曆,還有三天就發工資了。她心情極好地跑下樓,“利叔,我要發工資了。今天做點好喫的,犒勞一下這麼辛苦的我。等發了工資我要去買買買。”

利叔笑呵呵地應下。自從連洛溪來了之後,這個家裏熱鬧極了,天天都是笑聲和嘰嘰喳喳的聲音,就連裴宣的笑容都多了許多。

連洛溪坐在餐桌前眼巴巴地等着飯菜上桌。裴宣安靜地坐在一旁,抬眼看了她一眼,不禁笑了一下。

利叔把菜都端了上來。連洛溪睜大眼睛,爲了阻止口水流出來,只好不斷地往嘴裏送菜。

“還有一道菜呢。”利叔笑着把一個小鍋放在桌上,說道,“先生最愛喫這道菜,不過我都好長時間沒做這個了。”

“那我要嚐嚐。”

連洛溪還沒把筷子伸過去,只聽咯噔一聲,利叔用打火機點燃了鍋底下的酒精塊,火苗燃起來,映在了連洛溪的瞳孔裏。

筷子啪地掉在了桌子上,連洛溪眼睛發直地瞪了兩秒鐘,人從椅子上倒了下去。

林毅剛進屋就看見裴宣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抱着連洛溪往外跑。林毅看了看,說道:“可能是受到什麼刺激了,剛剛你們吵架了?”

“沒有。剛纔她還歡快地喫飯呢,突然就暈倒了。”

林毅說道:“她身體沒什麼問題,應該是受了刺激了,這是她逃避的方式。”

“那要不要去醫院?”

“休息一會兒就能醒了。”

裴宣不放心地看看臉色慘白躺在牀上的連洛溪,猶豫了片刻,這纔出門。

“你怎麼來了?”裴宣問道。

“專家研究出來一個方案。不過,成功率不高。今天又請來一位老學者。他也說如果連清在的話,這手術一定能成功。”

裴宣的眼裏閃過一絲失望。林毅看着裴宣的身影淹沒在餘暉投下的陰影中,有種說不出的寂寥和脆弱。

楊恆匆匆從外面跑過來,連門都沒顧得敲,“裴總,我查到了一點消息。”

林毅催他快說。楊恆說道:“那個去世的連清,實際年齡比身份證上的大,不是本市的人,確實不是我們要找的人。而且——”

楊恆突然不說了,林毅說道:“而且什麼啊?”

楊恆不太自信地說道:“我覺得連清醫生可能不是男人。這個純屬我個人猜測。”

“什麼!”林毅驚得從沙發上跳起來,“這這這,你查到什麼了?”

“就是我查到這個連清醫生上學的時候不住宿舍,還有有一個護士說,她曾經見過連清醫生從女廁所出來過。”

林毅重重嘆着氣,“楊恆啊,你讓我白高興了。”

裴宣說道:“繼續查,別讓裴鈺發現了。一定要在他之前找到人,帶到我面前。”

楊恆走了之後,書房裏陷入了沉默。半晌,林毅問道:“一個人突然一夜之間就銷聲匿跡了。你說這是發生了什麼呢?”

“如果他沒死,那一定是發生了讓他無法面對的事。”

林毅想不到是什麼事,他突然想起來連洛溪,便問道:“剛剛喫飯的時候,發生什麼了?”

“沒什麼。”說出這句話裴宣突然頓住了,他說道,“今天利叔做了一道新菜。”

“什麼菜?”

“什麼菜不重要。重要的是鍋底下放着酒精塊,利叔用打火機點燃了酒精。”

最後的字沒說出口,裴宣突然看向林毅,“你說,該不會是因爲看到了火 ,她才?”

“也有可能。她平時做飯嗎?”

“她連廚房都不進。”

林毅沉思了片刻說道:“這只是猜測,你最好是問問。”

天色漸漸黑下去,一輪明月在空中升起,裴宣獨自坐了一會兒,這才離開書房。

在臥室門口,他聽見裏面傳來一聲尖叫,他猛地推開門,打開燈,見連洛溪髮絲凌亂地坐在牀上,臉上還有淚痕。

“你怎麼了?”

連洛溪半天都沒有反應,裴宣拿起溼毛巾給她擦臉,連洛溪靜靜地看着裴宣,眼淚又流了出來。她突然抱住裴宣,哭個不停。

裴宣問她什麼,她都不說話。好一會兒,她哭夠了,這才抬手擦擦眼淚,說道:“對不起。”

裴宣放下手裏的毛巾,問道:“我知道不該打聽你的隱私,但是爲了避免以後發生同樣的事情,我還是得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會這樣?”

連洛溪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她說道:“我小時候玩火差點把房子燒了,所以見不得火。”

“我會告訴利叔以後不做類似的菜了。”頓了頓,裴宣又說道,“但是有些事你總得面對,不能逃避。”

連洛溪放在被子裏的手緊緊地握着,以此來控制她顫抖的身體,她說道:“有些事是面對不了的。”

“我幫你。”

連洛溪扭過頭看着裴宣,燈光下,他的臉上帶着溫柔的笑意,說道:“免費的。”

連洛溪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她重新躺下,準備睡覺,完全忘了要給裴宣講睡前故事這回事了。

5

裴宣心裏記着要幫連洛溪克服怕火的恐懼這件事呢,一下班他就開車回來了。

連洛溪正在盪鞦韆,她把鞦韆蕩得高高的,哈哈大笑。這讓裴宣覺得,昨天那個脆弱的連洛溪是假的。

“啊啊啊啊,我飛上天了。”

連洛溪的歡笑聲響徹整個別墅,裴宣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着她。洛苑原本沒有秋千,連洛溪多次逃跑失敗後,命令裴宣給她弄了一個鞦韆。

連洛溪的雙腳着地,將高高蕩起的鞦韆停了下來,她笑盈盈地說道:“你回來了。”

裴宣點點頭,往連洛溪那邊走去。他坐在鞦韆上,攤開手掌,一盒火柴靜靜地躺在他手心裏。

裴宣說道:“我每點燃一根火柴,你都要看着。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

“我回屋了。”

裴宣拉住連洛溪的手腕,“不許逃避。”

連洛溪只好坐回到鞦韆上。裴宣點燃第一根火柴,連洛溪忙扭過頭,渾身顫抖着。裴宣把燃着的火柴扔在了地上,強迫連洛溪去看火苗。

連洛溪睜開眼睛的時候,只看到了即將熄滅的火星,她鬆了一口氣。裴宣摟過連洛溪,兩人的臉貼得很近。

連洛溪似乎是覺得沒有那麼害怕了。

裴宣又點燃一根火柴,說道:“別怕,我在呢。這火柴燃不了多久,幾秒鐘就熄滅了。”

蛐蛐在院子裏鳴叫,洛苑迎來了夜晚。裴宣就這樣一根一根地把一盒火柴都燃盡了。

他依舊抱着連洛溪,說道:“你看,你現在能看着一根火柴燃盡了。根本就沒那麼可怕,是不是?”

連洛溪說道:“你相信嗎,有些事是不能忘的。”

裴宣在連洛溪頭頂揉了揉,他笑得溫柔,“有些事不用刻意去忘記。但不要爲難自己。”

裴宣每天下班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讓連洛溪看着他點燃火焰。連洛溪的心裏漸漸地能接受短暫的看着火苗跳動。

晚上的時候,她的睡前故事也變成了給裴宣講這一天的事情。

“呦,這不是那天的小美女?阿宣竟然把你給帶回來了。”

連洛溪雙腳着地,鞦韆猛地停了下來,她看了一眼裴鈺,“你是裴鈺?”

裴鈺推了推眼鏡,笑道:“對。我聽說阿宣把你關在了洛苑裏。要不要我帶你走?”

“他沒關我啊。他是我老闆。”

裴宣剛回來,拐到鞦韆這裏,就看見裴鈺在和連洛溪是說話,他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你來這裏幹什麼?”

裴鈺轉過身笑眯眯地看着裴宣,“聽說二弟在找人,我手裏倒是有點消息。”

“多謝。不過我不感興趣。”

裴鈺往前走了幾步,說道:“你說如果我把你生病的事告訴三叔和三嬸,他們會不會感興趣?”

“你隨意。”

“三叔愛子心切,一定會滿足我的要求。”

裴宣一直冷着臉,裴鈺說完這些後,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走了。

裴宣猜測裴鈺查到的也就是那些沒什麼用的東西,如果真查到了什麼,他早就動手了。

“你們剛剛在說什麼?”連洛溪問道。

“沒事。”

連洛溪躺在牀上,隔着一段距離看着裴宣。她偷偷笑了笑,她覺得裴宣這個人還是挺好的,挺溫暖的。既像她哥哥又有些不一樣。

夜裏裴宣因頭疼而發出痛苦了聲音,驚醒了連洛溪。她下牀快步走到裴宣牀邊,輕輕拍着他的臉,“裴宣,老闆?裴宣,醒醒。能聽到我說話嗎?能聽到嗎?”

裴宣猛地睜開了眼睛,連洛溪的臉淹沒在昏暗的牀頭燈的燈光裏。

“你剛剛說什麼?”

連洛溪臉上就差寫一個問號了,她想了想,“我說裴宣,老闆。”

“不是這句。”

“裴宣你醒醒。”

“也不是。”

“我問你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語氣不對。”

連洛溪翻了個白眼,“毛病。”她起身轉身就往自己的牀走去,“關燈,趕緊睡覺。”

早上連洛溪起來的時候裴宣正在浴室洗澡。她坐在牀上揉着亂糟糟的頭髮,實在懶得回自己房間洗漱。手機鈴聲嚇到了她。

連洛溪看着浴室,只好起身去幫他拿電話。電話到了她手裏的時候,已經掛斷了。連洛溪低頭一看,不禁睜大了眼睛。

裴宣這屏保怎麼看着眼熟呢。她一拍腦袋,這不是她自己嘛。

三年前,她特意買了一套漢服以及頭飾,找了一處風景優美的地方,讓小美給她拍寫真的。她很奇怪裴宣怎麼會有她的照片。

“該不會是暗戀我吧?”

正在她疑惑的時候,裴宣已經從浴室裏出來了,“怎麼了?”

“你的電話。本來要叫你的,結果自動掛掉了。”

裴宣拿過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看見是楊恆打來的。他把手機放在一旁,接着擦頭髮。

連洛溪問道:“你那個屏保上的人,是你女朋友?”

裴宣沒有否認,他反問道:“你對我的私事很感興趣?”

連洛溪翻了個白眼,她是對那張照片感興趣。她又問道:“是不是啊?”

“是。”

連洛溪驚得長大了嘴巴,裴宣問道:“這麼驚訝幹嘛?”

“沒,沒。就是覺得長得挺,挺漂亮的。跟仙女似的。”

“本來就是仙女。”

連洛溪在心裏罵道。她笑着問道:“有沒有其他的照片啊,我看看真容唄。”

裴宣的臉沉了下來,扔掉毛巾,開始穿衣服。

連洛溪趕緊跑進浴室。她懊惱地拍了拍腦袋,心裏嘀咕道:“他認識我?我得罪過他?並沒有吧。莫非是覬覦我的美色?”

裴宣前腳剛走,連洛溪就湊到利叔跟前,“利叔,我跟你打聽一下啊,裴宣有沒有女朋友啥的啊?”

“這是先生的私事,我也不好打聽啊。”

連洛溪語重心長地說道:“利叔,我絕對不是八卦他,我是爲了治療他這個失眠。你可能不知道,這心理有問題也是原因之一。太深的我就不跟你說了,總之我是爲了他的睡眠。”

“洛溪小姐,我是真的不知道。不過,先生倒是從來沒帶女孩子回來過。你是第一個。我瞧着,先生對你很好。”

“呵呵,那還是我的榮幸了。”

連洛溪一整天都在對照片的事耿耿於懷。她坐在鞦韆上晃悠了一個下午。裴宣回來的時候,見她仰頭靠在鞦韆上,一片荷葉遮住了她的臉。

裴宣走過去,這一看不要緊,他激動得嘴脣都在顫抖。荷葉只遮住了連洛溪眼睛以下的部分。這讓裴宣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聽到腳步聲,連洛溪睜開眼睛,這一下讓裴宣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荷葉從連洛溪的臉上掉下來,裴宣拿起口袋裏的紫色手帕,上前遮住了她眼睛以下的部分。看了好半天,他眼裏露出驚喜。

“你幹嘛啊。”連洛溪揮手扯掉手帕。

裴宣傻笑着,連洛溪說道:“我告訴你,不要覬覦姐的美色。姐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

裴宣一個人在書房裏激動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跟連洛溪開口。利叔進來的時候,見他這麼高興,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說那些話了。

“怎麼了,利叔?”

“先生,您跟我來。”

裴宣跟着利叔離開書房,見他在連洛溪的房門口停了下來,“洛溪生病了?”

利叔搖搖頭,推開房門,說道:“今天我路過洛溪小姐房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她拿着兇器。”

利叔指着一個半舊的鐵盒,說道:“先生,您自己看看吧。”

裴宣打開鐵盒,裏面是一個黑布包,他打開一看,黑布裏面卷着各種手術刀及其他工具。每一個工具上面都刻着“連洛溪”三個字。

利叔說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先生,您和她共處一室,一定要小心啊。”

裴宣把東西重新放回盒子裏,說道:“利叔,你不要傷害她。她救過我的命。”

“難道是三年前?”

裴宣微微點點頭,“她不會傷害我的。這個可能是她收集的愛好。”

楊恆終於帶來了新的消息。一早上他拿着一個牛皮紙袋直奔裴宣的辦公室。他激動地說道:“裴總,裴總,有新消息了。是,是好消息。”

裴宣示意楊恆說。楊恆顧不得喘氣說道:“那個叫連清的醫生,真的是個女的。而且她的戶口上有兩個名字,一個是連清。另一個是連洛溪。”

“什麼!”

裴宣猛地抬起頭看着楊恆,楊恆把資料放到裴宣面前,裴宣拿起來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上面寫得很清楚,連清出生時的名字叫連洛溪,後來改名連清。五年前,連清又改用連洛溪這個名字。

裴宣翻開後面的資料,上面寫着,連清有一個哥哥叫連正,兩人相依爲命,立志要當醫生。連正比連清大五歲。

連正高考結束不久後,父母外出打工爲他們兄妹賺學費,不幸在事故中去世。連正毅然撕掉錄取通知書,四處打工供連清上學。

連清十分聰明,曾經連跳幾級,後來考上了知名學府,二十五歲便取得了博士學位。

五年前,連清休假時和連正出去旅遊,遇到爆炸,連正護着連清跑了出來。連清毫髮無損,連正卻奄奄一息。連清沒能救活連正。

那天開始,連清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留起長髮,打扮得漂亮,性格活潑又沒心沒肺的連洛溪,現在是民宿的老闆。

楊恆激動地說道:“洛溪小姐就是連清醫生。”

“回洛苑。”

裴宣步履匆匆地走進屋。只見客廳內,裴鈺笑眯眯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對面的連洛溪。裴宣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不過連洛溪的臉色很不好。

裴宣拉起連洛溪把她護在身側,他看着裴鈺說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和連小姐十分聊得來。我想請她去做客。過些日子,再給你送回來。”他走到裴宣跟前,在他耳邊說道:“聽說她是連清。”

裴鈺退開幾步,看着裴宣說道:“見不到連小姐,我寢食難安,今天連小姐得跟我走了。

“哦,阿宣,你不用擔心連小姐會和你的初戀一樣跟我走之後就不回來了。你放心,一個月後,我親自把她送回來。”

連洛溪說道:“我纔不會跟你走。”

裴鈺推了推眼鏡,說道:“連洛溪,醫學界的天才。五年前,你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哥哥死在自己面前,從此,你再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連洛溪喊道:“你閉嘴!”

裴鈺依舊笑着說道:“你以爲裴宣爲什麼對你好?因爲他等着你救命呢。可惜啊,你害死了自己的哥哥,又治不好自己的心病,根本就救不了他。

“連小姐,有人在你面前死去的感覺是不是很刺激?”

連洛溪突然衝向裴鈺,裴鈺沒想到這種情況,他堪堪握住連洛溪的手術刀,鮮血從他手中滴落。他奪過手術刀,扔在了地上,怒吼道:“把她給我帶走!送到警察局去!”

“我看誰敢!”裴宣連忙把連洛溪拉回自己身側。

僵持了好一會兒,裴鈺才帶着人離開。連洛溪身子一軟,裴宣連忙抱住她,“沒事的。他不能把你怎麼樣的。他是在嚇唬你,有我在呢。”

“我不是故意的。”

“他慣會拿話刺激人,你不用理會。”

連洛溪說道:“你去找一個叫韓豐的醫生。”

“他是裴鈺的人。”

連洛溪垂下眼睛,“你不要把希望寄託在我身上。”

“不過就是看不見了,沒什麼的。”

一旁的楊恆不悅地說道:“如果不盡快手術,裴總會沒命的。洛溪小姐你……”楊恆氣得轉身就走。

連洛溪一夜未眠,裴宣對她的好,她都看在眼裏。

睡覺前,她收到了楊恆的信息,楊恆說那天如果不是裴宣先一步把她帶走,她就會落入裴鈺手裏。後果是她無法想象的。

連洛溪覺得沒臉面對裴宣,她低着頭喝粥,裴宣倒是和往常沒什麼不同,走前還不忘和連洛溪打招呼。

連洛溪站在大門口看着裴宣的車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灰塵從空中飄落。

“利叔,你送我去見見林院長吧。”

裴宣做檢查的功夫,楊恆就把一切都告訴了林毅。見他氣憤的模樣,林毅說道:“你不懂醫生自己的恐懼。她心裏有恐懼,是無法握住手術刀的。這樣的她,只會要了阿宣的命。”

“她還是心理學博士呢。”

“醫者不能自醫。”

“她不是很厲害嗎,堅持一下不行嗎?至少給裴總做完手術啊。”

“要想讓她給阿宣做手術,你得先讓她克服她心裏的恐懼。她已經不相信她的能力了,她放棄了醫生這條路。”

裴宣做完一系列檢查出來就看見楊恆苦着臉。林毅笑了笑,“沒想到是個美女。”

裴宣說道:“你們都彆強迫她。你知道三年前救我的那個人是誰嗎?是她。她已經救過我一次了。”

裴宣前腳剛走,林毅還沒來及喝口水,連洛溪就進來了。林毅笑呵呵地起身說道:“洛溪怎麼過來了,身體不舒服?”

連洛溪坐在沙發上說道:“我要看看裴宣的片子。”

林毅從辦公桌上拿起剛拍完的片子放到連洛溪跟前,連洛溪拿起來看得很仔細。放下片子,她說道,“這個位置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會要了他的命。”

“這個手術很刁鑽。不做手術不僅會要了他的命,還會讓他生不如死。”

“找你們醫院最厲害的醫生,我會告訴他怎麼做這個手術。”

“你剛纔也說了,一個不小心就會要了他的命。你覺得這可行嗎?”

連洛溪咬着脣,“那也總比痛苦到死好。”

“洛溪,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知道你的難處。阿宣也說了,不許任何人爲難你。他說他欠你一條命。”

這下輪到連洛溪喫驚了,“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呀。”

“三年前你救過阿宣一命。”

連洛溪這纔想起來那件事。她說道:“我只是想到了我哥,想彌補心裏的遺憾而已,我沒注意他長什麼樣。”

“洛溪,你哥的事情不是你的錯,那種情況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可是現在,阿宣等着你救命呢,也只有你能救他。”

連洛溪渾身發冷,她猛地起身朝門口走去。林毅快她一步擋在門口。連洛溪看着他,眼裏充滿了恐懼和無能爲力。

林毅說道:“如果你不來找我,或許我也不會找你。但是既然你今天來了,說明你心裏也是有阿宣的,你也是想救他的。你是他唯一的希望。他的時間不多了,只剩下一個月了。

“一個月後,他會變成瞎子,然後會被頭痛折磨,直到他死去。

“你知不知道阿宣前些日子剛改了遺囑,他把股份分成三份,其中有你一份,他名下的所有財產都留給了你!”

“我做不了。我做不了,真的做不了。”

林毅的情緒相當激動,他大聲喊道:“你能!你是名震醫學界的天才連清!沒有你做不了的手術!你哥的願望是當一名醫生,你應該完成他的心願而不是逃避!”

連洛溪聲嘶力竭地喊道:“我不是!你讓我走!你讓開!”

林毅突然抓住連洛溪的手腕,“今天你既然來了,就別想離開。我會讓你看着別人做手術,直到你能做手術爲止。”

門被人從外面踹開,裴宣沉着臉盯着林毅,“林毅!”

連洛溪掙脫開林毅,淚珠串成線一般流下來,裴宣抱住她,輕輕拍着她,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6

連洛溪一夜沒睡,她下了很大的決心從林毅那裏借了許多醫院手術的視頻,又反反覆覆地研究裴宣的檢查結果。她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有一個多星期了。

這天晚飯的時候,裴宣難得地看到了連洛溪。連洛溪笑道:“這麼多好喫的啊。”她坐下來毫不客氣地開始喫。

裴宣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看着一桌子的菜,竟然也覺得餓了。

“我已經五年沒有摸過手術刀了。”連洛溪咬着筷子突然說道。

裴宣笑笑,“沒事。我相信你。”

連洛溪開玩笑說道:“記得籤生死契約。”

“好。”

裴宣的手術安排在醫院最頂層,那一天頂層不許任何人上來。保鏢守着這電梯,樓梯以及手術室。

林毅沒有讓護士進來,他親自給連洛溪當助手。除此之外,只帶了兩個經驗豐富的醫生進來學習。所有的儀器藥品都在裴宣進手術室前再一次進行了檢查。

林毅拿起針管,準備給裴宣麻醉,連洛溪問道:“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裴宣笑笑,“作爲獎勵,等我醒來,你親我一下。”

連洛溪白了他一眼,“毛病。”

話音剛落,裴宣就閉上了眼睛。連洛溪做了一個深呼吸,這纔開始手術。

這場手術一直持續到傍晚夕陽西下的時候才結束。完美縫合後,連洛溪整個人都虛脫了。

林毅一直沉浸在其中沒能回過神來。從前他只聽說過連洛溪的名聲,一直都希望能親眼看看她做手術,今天得以一見,真不是一句厲害能形容的。

她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乾淨利落,手術中的她冷靜得彷彿是個機器。她的精準度也如機器那般準確。

連洛溪和林毅從手術室出來時,看見裴鈺,裴宣的爺爺和父母,裴鈺的父母,以及裴家的親戚,都正站在手術室外面。

“林院長,阿宣怎麼樣了?”一家子人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問道。

林毅走到裴宣爺爺的跟前,鞠了個躬,說道:“爺爺,手術很成功,過了今晚就沒事了。多虧了連醫生。”

裴宣的爺爺激動得老淚縱橫,“這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還瞞着我們。要不是裴鈺說他今天做手術,我們還都不知道呢。”他又轉過身看着一臉疲憊的連洛溪,說道,“多謝連醫生。”

“您不用客氣。”

連洛溪在醫院陪着裴宣度過了危險期。林毅見連洛溪這麼辛苦,讓利叔給她接了回去。

睡了一覺,連洛溪就收拾東西回了民宿。沒過幾天,她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裴鈺。連洛溪躺在躺椅上曬太陽,懶洋洋地說道,“住店歡迎,找茬滾蛋。”

裴鈺坐在連洛溪對面,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入口後他皺着眉,“這麼難喝。”

“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你爲什麼要救他?”

連洛溪坐起來手撐着下巴,身子微微前傾,說道,“裴鈺,爲了那些身外之物而傷害你的兄弟,值得嗎?

“如果換作是你病了,裴宣一定不遺餘力地治好你。小時候,裴宣弱,你罩着他。長大後,他事事都比你強,你心生嫉妒,處處和他作對。你不覺得你很幼稚嗎?”

“那些事是裴宣告訴你的。”

“小時候明明那麼要好。”連洛溪拿着茶杯的手指指門口,“回去吧。他不會記恨你的,你也別這麼幼稚了。你們兩兄弟應該齊心協力壯大你們的家業。”

一個月後,連洛溪穿着新買的漢服在客棧的院子裏嘚瑟,一轉身就對上了裴宣深情的眼睛。她愣了幾秒鐘問道:“你怎麼來了?”

“睡不着,需要你講睡前故事。”

連洛溪輕哼一聲,“毛病。”

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半邊天,連洛溪坐着裴宣的車又回到了洛苑。作品名:《此生遇見你》;作者:鳳凰花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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