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伴隨着兩枚原子彈毀天滅地的爆破聲,以及數千架飛機狂風驟雨般的空襲,第二次世界大戰終於走向落幕,日本帝國在萬般糾結之中放棄了垂死抵抗。

8月15日,日本天皇發佈“廣播”,宣佈日本正式投降,麥克阿瑟被盟軍任命爲最高司令,全權處理日本投降及戰後事宜,成爲當時全世界最受矚目的人。一時間,賀電、榮譽紛至沓來。菲律賓國會甚至通過了一項議案,批准麥克阿瑟爲菲律賓永久榮譽公民,並且永載菲律賓軍隊名冊,當閱兵點到“麥克阿瑟”時,最高軍官要回答“他與我們同在”……1945年的8月,對於麥克阿瑟來說,是他人生聲望的最頂點,也是他最引以爲傲的高光時刻,他在後來的回憶中曾這樣描述當時的心情:成人之後很少落淚,但這一次卻沒能忍住自己的淚水。

在這一令人自豪的時刻,一股悲傷油然而生。我會想起那些忠誠的將士,他們在凡爾登,聖米耶爾和瓜達爾卡納爾浴血奮戰,他們在巴丹的散兵坑和科雷希多的炮臺上爲國捐軀。在陸地上,在海上,在空中,他們無處不在。沼澤密林、熱帶灘頭、寒帶海岬、 彈坑累累的泥濘道路和潮溼的戰壕都是他們的長眠之所。他們正是美國精神的先驅,他們讓我們知曉:美國人民是不可戰勝的……

日本蓄意挑起太平洋戰爭,讓美國無故付出了42萬人傷亡的慘重代價。現在戰爭勝利了,按理說美國應當嚴懲日本。但是,在處理日本戰後問題上,麥克阿瑟卻做出了許多出人意料的操作。譬如:他反對四國分佔日本、拒絕審判裕仁天皇,甚至還將戰爭販子裕仁說成是日本“第一君子”,讓不少人大跌眼鏡。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今天就跟大家簡單聊一聊。

1945年8月30日,麥克阿瑟不顧衆人勸阻,頂着被刺殺的危險,乘坐飛機來到日本,還專門讓飛機降落在日本用來訓練“神風特攻隊”的厚木機場。一下飛機,他就命令手下讓當年被日本俘虜、虐待的盟軍將領們一起參加密蘇里號上的受降儀式。很明顯,麥克阿瑟這是在向日本示強。

9月2日這一天,世界聚焦於東京灣,密蘇里號的甲板上人聲鼎沸,許多記者、士兵如同猴子一般攀爬甚至懸掛在戰艦的每一個有利角落,希望能親眼見證這一歷史性的時刻。

當年參與過密蘇里投降儀式的日本代表團成員加瀨俊一曾這樣回憶:

我們被卸下旗幟和軍刀,登上“蘭斯多恩號”驅逐艦。約一小時後,我們看到了飄揚着星條旗的密蘇里號,遂換乘摩托艇登船……盟軍代表們穿着各式各樣的制服,佩戴着各種勳章和綬帶,與來自世界各地的記者、觀衆們一同,將甲板擠得水泄不通,行走在其間,讓人感覺有些喘不過氣。記者們瘋狂地拍照,成千上萬雙眼睛看向我們,如同前帶火的利箭。我第一次意識到,憤怒地目光竟會如此低具有殺傷力。我們站在衆人的目光中間等待了好幾分鐘,像犯錯的孩子一般等待着老師的嚴厲斥責……這一刻的時間過得很慢,每一分鐘都彷彿有一個世紀之久。我妄圖使自己平靜,以保持戰敗者的尊嚴,但一抬頭,卻看到牆上貼着無數的太陽旗。很明顯,這些旗幟代表着被密蘇里號擊沉擊落的日本戰艦、潛艇和飛機。我想數一下有多少面,但卻被淚水模糊了雙眼……

由加瀨俊一的這段回憶我們可以看出,在當時,美國士兵對日本的仇恨還是不小的,目光如炬,而日本政客和軍人的內心似乎仍未完全屈服。

麥克阿瑟很清楚這一點。在9月2日密蘇里號甲板上的受降簽字儀式中,麥克阿瑟發表了講話,在演講的最後,他強硬地說道:

作爲盟軍最高統帥,我在此宣佈,我將按照各國傳統和常規,堅定不移地遵守正義與寬容之原則,執行我的使命,我講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確保投降條款得以充分、忠實和及時地執行。讓我們祈求全世界和平,願上帝讓我們永享和平。

隨後,400架B-29轟炸機和1500架航母艦載機從遠處的地平線緩緩駛入人們的視野,從東京灣上空掠過,極大地震懾了日本的右翼政客和狂熱分子。

受降儀式結束後,麥克阿瑟要做的是佔領日本,改造日本,目的是永久性消除日本再次發動戰爭的能力和可能性。

當時盟軍方面普遍的觀點認爲,要做到這一點,應當像對待德國那樣,由美英中蘇四國分佔日本,然後徹查清算戰爭罪行,嚴懲兇手,戰前致力於帝國主義和極端民族主義的所有日本人永遠不能再從政,藉此將日本的軍國主義思想連根拔除。裕仁天皇是日本軍國主義的核心,理當被列爲頭號戰犯公開審判。

但是,麥克阿瑟卻不同意這種做法。他認爲,日本在太平洋戰爭期間刻意將美國妖魔化,民衆普遍認爲美軍是“目中無物的野蠻人”,殘暴成性。在這種情況下,將裕仁送到軍事法庭的做法是錯誤的,那樣做只會增加日本民衆的仇恨,爲新的戰爭埋下隱患。他反對分佔日本,並且特別反對審判裕仁。因爲在太平洋戰爭中,麥克阿瑟見識過日本人的瘋狂,深知武士道精神洗腦之下的日本士兵有多麼恐怖。

麥克阿瑟很清楚,天皇雖說表面上看是個凡人,但是他在日本民衆的心中卻是神,是最高神-天照大神的後裔,是日本人的終極信仰。幾千年來,天皇在日本民衆心中的地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果貿然將天皇列爲頭號戰犯,把他送上絞刑架,那麼必然會引起日本民衆的強烈反抗,爆發新的戰爭。屆時,別說改造日本了,能不能站穩日本都是個大問題。

所以,麥克阿瑟認爲,此時的天皇仍具有號令日本民衆的影響力,當務之急是應當設法削減天皇的威望,改變日本的民衆對天皇的信仰,然後一步步下方天皇的權力,剪除武士道精神,組建新的政府班子。他在給華盛頓的信中說:如果要將裕仁列爲戰犯,那就準備再增派100萬軍隊才能控制住局面。在麥克阿瑟的堅持下,審判麥克阿瑟的計劃最終落空了。

就在麥克阿瑟命人將裕仁的名字從戰犯名單中剔除之後沒過幾天,他的參謀就告訴他,裕仁提出要和自己見面。麥克阿瑟心想,裕仁這傢伙消息靈通,肯定是知道盟軍要開始對戰爭罪行進行清算了,自己身爲天皇,肯定是頭號戰犯,要上絞刑架。所以,他來的目的是要爲自己辯解,逃脫罪責。

第一次見面,麥克阿瑟表現的格調很高。日本官員一再要求麥克阿瑟不要和天皇有肢體接觸,天皇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但是裕仁一進門,麥克阿瑟就趾高氣昂地伸出了手,要和裕仁握手。裕仁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尷尬地伸出手握了上去。隨後,裕仁告訴麥克阿瑟他此行的目的:

“麥克阿瑟將軍,我此次訪問的目的,是向你所代表的盟軍投案自首,接受審判。在此次戰爭中,我的國民所做出的所有政治軍事上的決定,以及他們所採取的所有行動,都起責任完全由我來承擔”

麥克阿瑟本以爲裕仁此行是爲了給自己求條生路,但沒想到卻主動投案自首,還將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絲毫沒有懼怕絞刑架的意思,這令麥克阿瑟大爲震撼。他在後來回憶錄中這樣說:

他(裕仁)繼承了皇族的血統,不過他所說的話讓我意識到,即使拋開他的貴族血統不論,他僅憑自身的品質也足以成爲日本的“第一君子”。

一個發動侵略東亞多國戰爭的最高決策者,罪惡滔天,怎麼到了麥克阿瑟這裏,搖身一變就成了“日本第一君子”了呢?要知道,美英等國一致要求將裕仁列爲頭號戰犯處理並不是沒有根據的,裕仁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所起到的決策者和領袖者作用是不容懷疑的,日本侵略軍在燒殺搶掠的過程中,他們的口號一直是效忠天皇,甚至他們在臨死之前也不忘高喊“天皇萬歲”。這一點,我想麥克阿瑟不會不知道。但麥克阿瑟反對審判天皇的理由是,天皇不僅是日本的統治核心,也是日本民衆的信仰所在,比起殺掉裕仁,留下裕仁併合理利用,纔是美國利益最大化的體現。

在麥克阿瑟和裕仁的第一次會談中,裕仁明確表示他願意支持麥克阿瑟重振日本的行動,並且願意配合佔領軍控制、改造日本。他協同麥克阿瑟發表了《公民自由指令》,宣佈撤銷日本關於政治、民權、宗教權力等方面的一切限制。不久之後,裕仁還發表了《人間宣言》,放棄了自己的“神性”,爲麥克阿瑟控制日本,或者說是爲日本戰後重新崛起掃清了政治、宗教等領域的障礙。裕仁還幫助麥克阿瑟修訂了日本戰後的第一部憲法,明確規定將天皇的權力移交給國會,並且規定日本永遠失去發動戰爭的國權……這一切舉措,如果沒有裕仁的協作配合,僅憑麥克阿瑟是很難在一年之內做到的。從這方面來說,裕仁上門投案,不僅給了麥克阿瑟足夠的面子,還幫了麥克阿瑟的大忙,麥克阿瑟誇誇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不過,對於亞洲地區飽受日本侵略的國家,以及因爲日軍侵略而遭受損失的人來說,裕仁天皇至死都沒有給他們發出一句正式的道歉,甚至還對日本犯下的戰爭罪行百般抵賴……對比裕仁在美國人面前的態度和表現,儼然就是一副僞君子的嘴臉。

參考資料:《麥克阿瑟回憶錄》《太平洋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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