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立偉

前陣參加李自健北非寫生的一個畫展開幕式,放了譚盾一段祝賀視頻,戴紅色棒球帽,操純正長沙話,說,新年快到了,我會回長沙的,我們長沙見!

果然元旦假期,他回長沙了,帶了龐大的樂隊,同他的《敦煌·慈悲頌》,在桑梓來了一場偉大的精神省親。1月3日晚,我在長沙音樂廳聽了他指揮的據說耗時六年、往返敦煌數十次、閱敦煌壁畫並文獻無計,所創作的音樂史詩《敦煌·慈悲頌》。

坐在七排,看到譚盾出場,依然是深色的制服,雪白的領口袖口,好像瘦了點,精神如舊,有股子長沙人文化性格中不信邪的狠辣。他站在指揮台上,音樂起來之前,右手如喙,啄在低垂的額上,忽然頭一昂,五指一鬆,輕輕一揚,“菩提樹下”的凝重深沉又神祕莊嚴的樂音就像濃霧一樣從樂臺上升起來了,從觀者的耳朵直叩心門。

《敦煌·慈悲頌》共六幕,有着清晰的敘事性和高潮疊起的戲劇性,用獨唱、對唱、多聲部合唱和交響樂,講述了佛經中關於信仰的東方古老的哲學故事,演繹了敦煌壁畫中的各色人物和他們的生活。有別於我聽到過的他的“水樂”“紙樂”“地圖”“女書”“九歌”一類從中國文化符號中提煉的純音樂。這部作品的野心更大,更有人類感和世界感。它所頌揚的“慈悲”,就是信仰、愛、衆生平等以及和平同安詳。這是地球上所有國別、民族、文化、宗教和整個人類的共同價值訴求,也是人類追求的最高智慧。

譚盾在作品中貫注了他澎湃的愛和激情,和他對整個世界及人類生活的價值理解。藉着博大的敦煌壁畫,他思考了善的力量,慈悲的力量,思考了人生永在的精神同信仰皈依。

整場音樂,我聽到的是譚盾比以往更強烈的精神呼吸。

他把敦煌壁畫的視覺形象轉化爲音樂形象,讓全世界的耳朵都能聽到並聽懂東方的智慧,從中感受慈悲的力量。

我特別喜歡第一幕和第六幕的音樂。那裏面有我熟悉的譚盾,而其他四幕,給我帶來的是陌生的譚盾。凡藝術家的好作品,都是既帶來熟悉的聲音,又帶來陌生的聲音。這就是創作的變化。

譚盾一直在變化。從《敦煌·慈悲頌》中,我看到的最大的變化是主題的變化。他的作品越寫越大了。這也許是他的心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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