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對於中國人來說意味着太多。過年,是對過去一年的總結陳詞,對未來一年的期盼祝福。好事兒,我們把酒言歡,壞事兒,我們一起翻篇。而這個“我們”,指的是好友,特別是家人。有家的地方,纔有年味。

過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無論生活多麼艱辛困苦,家人團聚就能度過一切。親情能夠戰勝時間,但距離卻會阻隔團聚。

所以,沒有過不去的年,只有聚不齊的家人。尹力的新作《沒有過不去的年》聚焦一家人在新年之際的十幾天裏發生的事情。

母親(吳彥姝 飾)年邁,在老大王自亮(吳剛 飾)北京的家裏感受不到過年的氛圍,於是堅持回到安徽的老家過年。

作爲老大,王自亮在父親去世後,多年照顧母親,付出良多,但因爲自己的家庭和工作,母子兩人雖同住屋檐下,但卻一直有着心靈上的距離。

王自亮正遭遇中年危機,妻子獨自在美國陪讀,大女兒準備在國外創業,小女兒正在國外讀書,一家人天隔兩方,看似爲了更好的生活齊頭並進,卻在塵世煩擾中漸生隔閡。

朋友調侃,上有老母,下有妻女,外面還有個小情人。遠赴國外和家人過年,卻不得不在牀上吞下藥物,維持男人的尊嚴。而妻子從銀行收到的不是短信,卻是冷漠的羞辱。

開口閉口都是錢,作爲編劇,王自亮沒有時間寫自己的東西,只能給企業家拍須溜馬寫傳記;爲了大明星開心,無數次修改劇本;好不容易爲家鄉的事兒“出頭”,結果被利益關係複雜的企業告上了法庭。

生活一團亂麻,他想逃離,卻被家人和外人,從各個方向來回現實。過年添福,生活卻不斷添堵。

現實重量不僅壓在了老大王自亮身上。老二王自建(郭濤 飾)一直和家人不和,爲了龐大的利益鋌而走險,不惜污染家鄉水源,賺取非法排污的黑錢。家中的兩個妹妹,王向藜(劉丹 飾)離婚帶着女兒生活,表面上過得不錯,但因爲缺乏安全感,所以爲人顯得比較刻薄。

而王向薇(郭虹 飾)留在家鄉,丈夫是廚師,自己在加工廠辛勞工作,兒子爲了生活當上了拳擊手陪練,常常鼻青臉腫回到家中。外人都說母親可以安享天倫之樂,但卻沒人知道,這一家人多久沒有聚齊過,快快樂樂過一個年了。

直到一則病危通知,全家人才意識到,他們浪費了太多時間,親情默默流逝,每個人都在索取,唯獨忘了母親需要的簡單陪伴。影片以老大爲主視角,從一個家庭的變遷,人物的內心,側面展現了中國當代家庭的生活橫切面。

而“王”家,從老大到小妹,又精心建構起了社會各個階層的不同空間,比如以老大爲代表的表面精緻的中產家庭;一夜暴富,但暗藏危機的企業家老二;離異的高知單親家庭女性;還有處於社會底層,一次中獎就可滿足的普通家庭。

雖然處於不同的層面,但他們都感知到生活的重量,要消解彼此間的矛盾和埋怨,重新鏈接起親情的羈絆,唯有在年味濃厚的家鄉,在過年的飯桌上,敞開心扉,回憶過去的美好,鼓起勇氣面對未來的生活。

以愛爲家,家就永遠不會消失。

《沒有過不去的年》是一部帶有現實主義基調,真實反映中國現代家庭的年味電影。但它沒有刻意賣弄苦情,強行催淚。生活的一地雞毛,讓每位觀衆都能夠感同身受,而親情的強大共情力又讓人淚盈於睫。

電影不可以缺少痛苦,但也不可以人造痛苦。電影人如果沒有經歷過苦難,就很容易就把困難和挫折當成了苦難。導演尹力在近期放出的幕後紀錄片中提及“生活比藝術嚴酷的多”,他懂得提煉生活,讓故事高於生活。同時注重細節的把控,除了演員的走位,鏡頭調度,連角色家中的場景都必須還原生活的煙火氣息。

因爲細節才能吸引觀衆。

尹力在紀錄片中提到,他希望電影和演員都保持純粹,他只愛電影本身,至於銀幕之外的東西,他都儘量割捨。只有這樣,鏡頭之內纔有生活的本來面目。

所以,《沒有過不去的年》裏的家庭糾葛能夠穿越民族和銀幕的壁壘,實現苦難生活對於藝術不朽的催化作用,讓角色獲得昇華。也因此,尹力的作品避免了文人的自怨自艾,針對人類共同的命運發出感同身受的喟嘆和撫慰。

就像所有優秀的電影一樣,它們都在講述普通人遭遇的永恆困境,也在講述困境裏搖曳的燭火,燃滅之間的希望與焦慮。《沒有過不去的年》涉及了不少社會議題,後代的教育問題,大學生騙貸,取卵、整容,中年人的精神危機、出軌,家庭主婦的無奈,老年人的孤獨與養老看病問題,人類的貪婪、權力尋租等。

特別是影片高潮的一幕戲,一家人的關係遭遇了最強的對抗衝突;大哥與二哥之間在親情和事業上如何和解;妹妹對於母親的偏袒如何釋懷;母親對於自己學生的照顧,還有她“分家”的打算,都在年夜飯桌上鋪展開來。

之前那些生活的碎片,敘事的伏筆,在這一幕裏逐漸被拼湊起來,張力得到釋放、情緒找到出口。通過這一家人的生活表現,男主角中年危機的主線視角,讓整個故事變得既具體,又抽象。

裏面有輕如鴻毛的虛構,又有重如泰山的現實。但尹力明白,電影從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只能提供幾十分鐘的喘息:“什麼事兒沒說,但什麼都說了,這就是好作品。”

所以,《沒有過不去的年》最大的價值在於,拍出了電影的無意義。電影最大的意義在於他的無意義,只有電影是無意義的,電影纔可以容納任何意義,纔會成爲每個人所寄託的意義所在。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還表現了年輕一代人對於“過年”和“親情”的看法。無論是發現父親出軌的女兒,還是在年夜飯上不停玩着手機遊戲的孩子,亦或那位選擇被包養的年輕女大學生面對打工母親時的“潰不成軍”,都表現了不同時代,社會變遷下,不同人羣對於家庭親情,傳統文化的態度與反饋。

但,無論他們如何看待,親情不會輕易斷裂,以愛爲家,就“沒有過不去的年”。哪怕生活再添堵,愛都會讓我們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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