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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佳俊 陳成 唐志穎

來源:表外表裏(ID:excel-ers)

1月15日,快手通過港交所上市聆訊,正式進入上市倒計時。

與快速進展的上市進程相對應的,是快手一改“佛系”傳統,開啓全員加速、火力全開模式,並且開始向老對手抖音學習,自1月10日起推行全員大小周工作制。

匯聚五環外老鐵的快手,和聚焦一二線“精英”的抖音,此前在短視頻領域有着截然不同的發展路徑。然而,在過去幾個月裏,快手完成的8年來最大改變,卻是發佈最像抖音的8.0版本App。”

“快手和抖音越來越像”的吐槽背後,是短視頻行業進入存量市場,競爭局勢從短兵相接、各有所長,發展到“近身肉搏”,逼近其他產品的邊界的現象,卻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快手一顆求變的心。

去中心化流量分發算法模式,是快手區別於抖音的最大特點之一,一般來說,這樣“平等”的流量分發邏輯,會鼓勵用戶生產出更多的UGC內容、更高互動性的社區,用戶留存和粘性也會更好。

不過,與我們慣常的想法背離,快手的頭部主播似乎相對更加固化,流量更加集中。辛巴2019年帶貨直播GMV佔了快手平臺幾乎三分之一,就是明證。

沒有平臺願意看到流量如此集中,從快手對辛巴態度的搖擺不定和多次的撕扯中,也能看出快手在這一問題上的掙扎和困境。

爲何去中心化的流量分發模式下,反而築造了頭部“巨無霸”?我們通過梳理快手的招股說明書,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探討快手去中心化模式的利與弊:

1、流量之爭:內容平臺如何吸引創作者?

2、快手VS抖音:不同運營模式對內容生產的影響

3、爲何普惠運營反而孵化出頭部“巨無霸”?

流量之爭:內容平臺如何吸引創作者?

短視頻平臺是用戶分享、觀看短視頻以及社交的平臺,這決定了平臺的一切都是圍繞內容開展的,只有多樣、深度、趣味且有用的內容,才能吸引用戶。

但用戶消費同一類型內容時,容易喜新厭舊,並且單一創作者的創作輸出能力總會枯竭。

因此,優秀的創作者是優質內容的源頭和保證。只有新的創作者源源不斷地加入、新的創作者有出頭的機會,短視頻平臺才能保持長久的生命力。

就視頻、文字、社區等內容平臺的趨勢來說,其興起和發展,無不與平臺創作者的增長情況相關。

如下圖,B站2018Q1-2020Q3月均活躍UP主數增長趨勢,與月均投稿量、平臺淨收入增長趨勢基本保持一致。

2019Q3-2019Q4,月均活躍UP主數量出現下滑,B站的月均投稿量同步下滑,同時平臺的收入漲幅也有所收窄。

豆瓣2012年之後受到互聯網大潮的衝擊,隨着張佳瑋、咪蒙等大量豆瓣紅人持續出走,轉戰其他平臺,豆瓣月活走上了下坡路。

曾經的人氣社區百度貼吧,由於缺乏專業化的運營以及對優質創作者資源的整合,後期黑產盛行,負面新聞層出不窮。沒有優質內容池,用戶逐漸流失。

綜合上述內容平臺和創作者情況可以發現:創作者數量、作品發佈量等運營指標,是反應平臺整體健康與發展的因子,它們的增長變化,或與平臺收入增長變化相吻合,或影響平臺的月活用戶規模。快手也是如此。

根據快手招股說明書,2017-2019年,隨着快手創作者數量的不斷上升,平臺的營收規模同步擴大。

不過,我們注意到,雖然快手2017-2019年的創作者總數保持持續增長,但2019年創作者增速同比2018年出現了明顯下滑。

創作者增速放緩,要麼是新加入的創作者變少了,要麼像豆瓣一樣老資歷的創作者在持續出走。而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意味着平臺對創作者的吸引力在降低。

爲了弄清楚這一點,我們先來看看,內容平臺都是如何吸引創作者的。

如下圖所示,在一個具有流動性的內容平臺,創作者從輸出到創收是一個良性循環的過程:創作者持續產出好的內容,用戶喜歡,創作方漲粉、變現創收。平臺方以此吸引更多創作者入駐。

競爭原則下,創作者憑內容實力,理論上只要其有優質的內容持續產出,任何人都可以出頭。

以B站爲例,從2018年、2019年百大UP主的變動情況看,隨着優秀創作者的不斷湧現,其頭部創作者位置基本上“風水輪流轉”。就是說,只要內容抗打就能衝進百大。

那麼,短視頻類內容平臺是否也是這種情況呢?

據我們對快手與抖音平臺近三年來頭部主播變化情況的梳理顯示:

快手每年排名TOP15的紅人變動不大,幅度大概爲:前一年TOP15的紅人掉入TOP15-20,而該區間的紅人升入TOP15。

抖音雖然2019年對比2018年,TOP15紅人基本沒變,但2020年TOP20紅人整體出現了“大換血”。

相比而言,快手頭部主播(TOP20)成員比抖音更固定。但好位置就這麼多,沒有人出來,就意味着其他主播,特別是新主播進不去頭部。

同時據觀察,這種頭部主播固定的情況可能短期內不會有大的改善。

目前,快手已經形成了以“辛巴家族”爲首的六大家族式商業團體。他們的成員不僅牢牢霸佔着頭部主播的位置,也分割了快手直播帶貨的大多數流量。

比如,上榜快手直播帶貨排行榜TOP10的主播中(上圖右),有4位來自“辛巴家族”。

這些不斷壯大的家族門派彷彿快手江湖的“地頭蛇”,新入快手的小主播,如果不“拜入”家族門下,可能很難出頭。

新用戶出頭難,一定程度上也意味着平臺對新加入創作者的吸引力有限。而對於希望建立健康、活躍、內容豐富短視頻社區的平臺方來說,這顯然不是其希望看到的。

快手VS抖音:不同運營模式對內容生產的影響

平臺流量有公域流量和私域流量之分,公域流量更強調內容,私域流量注重內容創作者。

在重私域流量平臺上,創作者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構建自己的私域流量池,對粉絲培養、內容輸出是一個長期作業,講究慢工出細活。

而重公域流量意味着,創作者需要通過快速高頻的輸出,贏得流量關注,且獲得流量之後要迅速變現,因爲什麼時候能再次獲得流量是不確定的。

抖音和快手,分別是重公域流量和重私域流量兩種模式的典型代表。就兩種模式的特點來說,前者適合短視頻廣告變現,後者適合直播變現。

而這也符合快手和抖音的業務現狀。

拆解快手和抖音2019年營收構成可以發現,快手直播、廣告以及其他業務的收入佔比分別爲80%、19%、1%,直播收入是大頭;抖音則是廣告收入佔比總營收80%。

從收益的角度說,直播變現和廣告變現並沒有優劣之分,但私域流量和公域流量對創作者的影響卻有遵循經驗產出,還是迎合邏輯算法之別。

抖音:創作者被困在算法裏

抖音內容至上算法邏輯下,創作者需要靠不斷地產出優質內容,吸引更多用戶點擊,持續保有商業現價值。而一旦創作者出現內容創作缺乏爆點的情況,算法流量就會將其拋棄,轉而推薦其他更受歡迎的內容。

ID爲美少女小惠的創作者形容這種壓迫感稱:自從視頻批量生產後,感覺我們團隊就像生產隊的驢,一直在拉磨打轉。

該創作者賬號在抖音擁有1200多萬粉絲,兩年間發佈了200多個視頻內容,但因爲後期內容創作遇到瓶頸,導致視頻反響一般,已經於2020年年底停更。

和小惠有類似的情況,還有劉鐵雕rose、itsRae等很多大V創作者。雖然直接原因各不相同,但本質上都是在內容生產上出現問題。

這種達爾文主義式的推薦和淘汰機制,追求的是對內容創作者創意能力短期、快速的壓榨,巨大的創作壓力下,容易導致一些創作者形成短視思維,撈一波就走人,同時,創作者的流失以及不斷更迭,不易於平臺培養用戶粘性。

快手:用戶老鐵們“認人不認平臺”

和強調算法聚焦的抖音不同,快手的運營本質是去中心化,不主導爆款話題,不流量扶持頭部大V,主打讓每個人都能被看見。

快手聯合創始人宿華曾表示:我們不會因爲他高矮胖瘦、窮富美醜來做怎樣的判斷,只要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們都希望能夠給他平等的對待。

這讓快手平臺的創作者得以擁有自己的私域流量基礎,並可以根據經驗創作自己粉絲喜愛的內容,沒有爆款的壓力。之後隨着粉絲的逐步累積,創作者能通過直播獲得長期穩定的變現,可持續性更強。

但這樣的運營理念,存在的問題就是,老用戶在平臺裏更佔優勢,新用戶很難快速出頭,導致流量越來越集中在快手傳統的六大家族裏。

快手上頭部主播的影響力大到什麼程度呢?

拿粉絲量來說,抖音粉絲排行榜上,明星陳赫、迪麗熱巴排在第3、4位,是除官媒外,粉絲量最多的紅人。

快手如今月活近5億、日活破3億,而六大家族就包攬了5億粉絲,其中辛巴在快手上粉絲近7000萬。連明星都不及這些頭部主播的人氣,粉絲排行榜上排名最靠前的周杰倫與王祖藍,只位列18、19。

在強私域流量的經營和運作下,粉絲對主播的粘性和認可度極高,老鐵們只認熟悉的主播。比如辛巴2019年帶貨直播GMV佔了快手平臺的幾乎三分之一,2020年提出了1000個億的目標,相當於快手總規模的40%。

但“認人不認平臺”意味着如果主播出走,可能導致其粉絲大量流失,轉向該主播所在的其他平臺。辛巴去年4月的退網事件就是一個印證。

該事件的導火索是辛巴與散打哥互爭誰是快手一哥,引發罵戰。4月24日,兩人相繼發文宣佈退網。6月中旬,兩人又重新迴歸快手。

而據CTR數據顯示,4-6月,快手的MAU連續兩月出現環比下降,6-8月MAU纔再次恢復環比上升趨勢。

另外,辛巴迴歸快手首日,直播5小時9分帶貨破10億;散打哥則帶貨1.8億。粉絲只認主播,不認平臺的忠誠度可見一斑。

兩個多月前,快手再次陷入了這種被動局面裏,“始作俑者”還是辛巴。

衆所周知,辛巴“假燕窩事件”,對快手直播平臺造成很大的惡劣影響,也讓快手陷入封不封以及如何封的兩難境地。

沸沸揚揚持續了近兩個月,12月23日快手方公佈處理措施,封停辛巴個人賬號60天,旗下27名主播被封15天,也不能阻擋粉絲對辛巴的力挺和期盼。

比如,辛巴快手賬號的最新申明動態下,粉絲仍是一水“等你回來”的留言和支持;辛巴的徒弟們有的直播中說辛巴近況,有的則訴說辛巴的不易,爲辛巴爭取粉絲關注。

總之,就是“人不在江湖,江湖卻總有他的傳說”。

如此全盤接受,步步追隨的“信衆”文化,更助長頂部主播的江湖氣息,且已經影響了快手的整體氛圍與調性,使其被蓋上”low“、”低俗”的標籤。

同時,認知壁壘的樹立,也在一定程度上篩掉了部分難以接受此江湖文化的優質內容創作者,對快手發展多元化內容來說是不利的。

爲何普惠運營反而孵化出頭部“巨無霸”?

問題或許就出在內容運營本身。

短視頻平臺的推薦機制,多以“投餵”爲主。每個內容創作者上傳的視頻,都會被平臺打上分類標籤,然後有針對地推薦給目標客戶。

快手初始推送給符合內容標籤的用戶與內容創作者粉絲的比例爲6:4左右(下圖左),創作者的視頻被自己粉絲看到的幾率比較高。

抖音則優先把視頻分發給標籤型用戶,推送創作者粉絲只佔比10%(下圖右)。後期根據點贊量等指標反饋,將視頻推薦至更大的公域流量池,目標仍是陌生的標籤用戶。

備註:標籤用戶指視頻內容的受衆,但不一定是內容創作上傳者的粉絲;關注粉絲指關注了內容創作者賬號的粉絲。

不同的流量分配側重下,創作者和用戶的關係截然不同。

抖音上,看視頻的人與製作視頻的人,大都是推薦頁滑過的一面之緣;在快手,粉絲與創作者互動緊密,互稱“家人”,社交屬性很強。

從下圖的贊評比可以看出,抖音平臺的內容,點讚的人很多,但發表評論的用戶數和點贊用戶差距較大;快手上的內容,點贊粉絲和評論粉絲基本保持一致,用戶粘性比較高。

而社交關係沉澱,再加上流量分發機制的不斷加持,快手平臺的流量會自然集中到頭部主播,形成其私域流量。

一旦創作者自己的私域流量池形成,基於重複使用、免費使用等特徵,如果平臺不做干涉,私域流量就會不斷自我強化,形成頭部的固化。

因此,從演變結果來看,快手的普惠理念可能確實讓廣大創作者展示了自我,但其流量分發體系,不僅容易導致頭部階層固化,而且可能不利於優質內容篩選。

快手採用“擇新去舊”內容篩選機制,運用基尼係數控制內容曝光的“貧富差距”。“平均主義”下,再普通、再劣質的視頻內容,都可以被人看到。

這雖然符合了公平展示原則,但對優質內容是不公平的。如果辛辛苦苦花很長時間拍的精美小視頻,得到的流量曝光時間很短,投入產出相悖,對創作者無疑是打擊。

與之相比,抖音的內容篩選方式對優質內容較爲友好。

通過完播率、點贊量、評論量、轉發量等反饋指標,抖音會將優質內容推薦至更大的流量池。如果優質內容一直有熱度,便會持續獲得曝光,流量自然更易彙集至高質量視頻。

不過,一般小視頻爆火,就會有很多人模仿,導致一段時間內平臺湧現大量內容重複的視頻。基本上,快手、抖音都存在這樣的情況。

爲了避免重複單一的視頻內容長時間出現在用戶的視野中,平臺在流量推薦時都會“去重”,就是給予重複內容很低的流量權重。

就效果而言,抖音去重更爲明顯,平臺內容分類更爲平均,排名前二的演繹和生活類內容各佔15%左右,其他內容結構佔比逐漸遞減;

快手生活類視頻佔平臺的30%左右,和第二名的小姐姐類內容(10%左右)差距很大,內容結構比較單一。

綜合來說,平等普惠的流量分配原則,再加上平臺早期的佛系管理的運營方式,快手孵化出了擁有巨大私域流量的頭部主播,也使平臺的內容種類漸漸走窄。

平臺也意識到了這一問題,2019年起開始出臺“光合”、“燎原”等系列行動,扶持二次元、音樂等多元化內容創作者,聚焦內容運營本身。

雖然在競爭激烈的短視頻領域,快手在內容上的“補課”來得晚了一點,但並非沒有優勢,畢竟抖音目前算法推薦,也在被詬病對內容創作者本身過於“壓榨”。

小結

快手的普惠運營,雖然給了所有人以平等展示的機會,但平臺完全不加干預的私域流量分發機制,導致頭部階級固化、內容呈現單一等問題。

目前,快手的內容創作生態已經像一個久不運動的人一樣,呈現出亞健康狀態。而上市,發佈很像抖音的8.0版App,或許可以看作是快手追求變化的開始。

至於上市後如何獲得商業化上的提速,以及突破現有的天花板,那是另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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