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剛剛過去的2020年,可能很多人都提不起好感。新冠疫情的持續影響引發全行業的劇烈震盪,各大公共場所嚴陣以待,旅遊娛樂場所大面積停擺,還有世界各地的自然災害,也依然源源不斷。

就在前不久,李誕主導的《脫口秀反跨年》,算是率先以年度總結的方式,讓各路名嘴對這一年裏的各種糟心事進行嬉笑怒罵的瘋狂吐槽。

電影《2020去死》

可要是比起奈飛最近剛上新的一部僞紀錄片,這場《脫口秀反跨年》顯然要溫和柔軟得多。這部名爲《2020去死》的爽片,光聽名字就知道這其中的戾氣有多重,怨懟有多深。

該片的頭號編劇查理·布魯克,乃是英劇經典《黑鏡》系列的核心人物。由此便不難猜出,爲什麼奈飛會找他來策劃主導這樣一部帶有濃重批判意味的僞紀錄片。

查理·布魯克

而演員陣容方面同樣不容小覷。既有以神盾局局長爲觀衆所熟悉的大咖塞繆爾·傑克遜,也不乏舉止優雅的英倫老紳士休·格蘭特;同時還網羅了曾以美劇《硅谷》而大獲知名度的巴基斯坦演員庫梅爾·南賈尼,以及因《老友記》而廣爲人知的熟面孔麗莎·庫卓。

塞繆爾·傑克遜

整體來說,這部影片便是讓演員們扮演不同身份的角色,包括雜誌記者、歷史學教授、非官方的白宮發言人、科技公司的CEO等;當然,還不乏看似賢良淑德的“足球媽媽”、心理學家、病毒學研究者,以及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

影片以歷時性的角度推進,將2020全年的重大事件以新聞畫面進行呈現,同時模擬採訪這些社會各階層的不同人士,通過他們的言論來表達各方的態度和立場。

就像影片中所言,從一月份開始,地球就沒打算讓這一年好過。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便是澳大利亞的山火之災;而諷刺的是,就在山火肆虐的同時,地球另一端的瑞士則正舉辦着討論環境保護的達沃斯論壇。用雜誌記者的話來說,這只是世界上權高位重者的盛大聚會而已。

爲突顯他們對於氣候變化的關心,該論壇還特地邀請十七歲的環保小衛士格雷格·桑伯格發表演講。果不其然,臺下一位聽到桑伯格發言的科技公司CEO對此深受感觸,轉身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買下新西蘭的一座島,決定將它挖空後作爲自己的安全基地,以防世界末日。

災難不在己身的漠不關心,以及有權勢之人的自私行跡;僅就這兩次反轉,便足以看出此片的鋒利和嘲弄。

時至二月份,今年的“主角”新冠病毒登場了。當疫情在我國肆虐時,西方國家只一個態度:與己無關,該咋鬧咋鬧。於是奧斯卡典禮照辦,羣集式盛會照開,毫無防範意識。

甚至在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看來,解決新冠的最好辦法竟然是洗手。可到了第二天,鮑里斯遜在直面公衆的新聞中,連洗手如此基礎的防護措施都沒做,還直接跟新冠病人握手。

而美國的“懂王”,對新冠的態度更是任性妄言:只要保持冷靜,新冠就會消失。這個說辭,就搞得新冠好像是因爲不冷靜才爆發一樣。

結果疫情不但沒有消失,反而在美國瘋狂蔓延。即使已然得知新冠病毒是通過空氣傳播,懂王卻依舊我行我素地在白宮發言會上,和內閣成員們緊密相連。

相比之下,那些在零工經濟中艱難度日的打工人們,他們對於新冠的態度又是如何呢?讓人遺憾的是,其荒唐黑色程度絲毫不亞於鮑里斯和美國懂王。

由於必須在家中自我隔離,同時也受到商業停滯的影響,某些在油管上做直播的網紅們便開始了收割韭菜的“愉快”活動。

他們通過在油管直播新聞片段,一邊夾雜個性化解讀,一邊展示自己誇張的表情,以此來娛樂那些身處於電腦手機屏幕前的觀衆。但不得不說,儘管這樣的行爲在當下這個流媒體時代早已大行其道、司空見慣,但放在本片中卻顯得如此詭異。

比如,在面對導彈炸燬平民區的新聞時,他會假惺惺地對此表示惋惜,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浮誇的震驚,是一種對於奇觀現象的喫瓜的態度。

比如在陪伴粉絲們觀看疫情期間的消毒和封鎖場面時,他先是吐槽抱怨,讓自己與粉絲產生共情,以此獲得情感認可。但他的最終目的,還是爲了引導關注、點贊、打賞一鍵三連。

而最爲誇張的,便是發生於美國明尼蘇達州的“我不能呼吸”事件,由白人警察對黑人司機的暴力致死行爲而引發的大規模平權運動。可網紅們所應對的方式,卻只是一味討好黑人。

包括在INS上發佈黑色方塊,將短信統統改爲黑色表情,給很多黑人用戶發送好友請求,甚至在半夜兩點跑到黑人居住區用喇叭大吼“我懂你,我站在你們這邊”。這種彩虹屁行爲,顯然已經徹底變味,無異於譁衆取寵,顯然擺明是爲了口碑和名聲而媚俗的行跡。

與網紅們恰恰相反的,是一位足球媽媽,即典型的美國中產階級保守派家庭婦女。她在鏡頭前總是笑逐顏開,一派開明且好說話的態度。但她的狡辯和虛僞卻絲毫不亞於那些網紅。

面對黑人平權運動所引發的暴力衝突,她認爲大家完全沒必要如此,每個人都應該像懂王說的那樣:先冷靜下來,然後等所有這一切都過去,之後再有序地組織聲援。

然而,她自己其實就是個地地道道的種族歧視者。比如,她曾看似“有禮貌”地詢問某位黑人司機整整一個小時,只爲確認對方是否車主。同樣的事還多次發生,包括跟黑人女服務員要收據,或者莫名其妙地對黑人畫家表示不滿。

這位足球媽媽之所以認爲自己無辜,被很多人誤解,只不過是因爲她一直利用虛僞的態度來掩飾那歧視性的潛意識而已。

相似的橋段和情節,在這部《2020去死》中層出不窮。影片中既不斷諷刺懂王對於新冠病毒的輕視,同樣也嘲弄其在總統大選中的偏執表現。與此同時,對於新當選的美國總統喬·拜登,這部電影同樣沒有給他好臉色。跟女童猥褻傳聞扯不開的關係,以及他那78歲高齡的顫巍巍的身軀,在這些受採訪者的口中皆成爲笑料。

然而,如果電影《2020去死》只是一部單純吐槽現實新聞的段子合集,它並不能令人滿意,畢竟單是頂着查理·布魯克這位《黑鏡》締造者的名頭,它都應該跳出吐槽,鞭辟入裏。

確實,如果我們掰開這部僞紀錄片的表層,細察其紋理,便能看出更多的眉目。拋開懂王、鮑里斯和拜登等現實中的政治人物,影片對於這些受訪者的形象塑造,更爲令人深思。

非官方白宮發言人每次面對鏡頭時,都能巧舌如簧、掩蓋真相,即使對已然發生或他曾經說過的話都能瞬間否定。而此處批判的矛頭,正是懂王本身。

在我看來,足球媽媽的虛僞和那保守派的劣根性,無疑正印證着美國中產階級永遠都是以一套表面說辭來應對實則矛盾叢生的現實困境。

看似言之鑿鑿、高屋建瓴的歷史學教授,常常以電影中的場景和橋段來爲自己的言論背書。這不僅是影片的搞笑手段,在我看來,更是在辛辣地批判專家學者們那“頭重腳輕根底淺,嘴尖皮厚腹中空”的道貌岸然之像。

當我們將問題迴歸到現實:爲什麼2020年如此糟糕?爲什麼會有如此怪誕荒唐的事情頻頻發生?難道不正是這些處於社會中上層階級的人所造成的嗎?

而那些所謂沉默的大多數呢?比如那位堪稱“世界上最普通的五個人之一”的女人,她又象徵着什麼呢?我們從一個細節其實就能看出導演布魯克的用意。他讓這個女人在談論新聞事件時,以某種對待電視劇、電視節目的口吻若無其事地閒聊。

進一步來說,大衆對於這些決定自己命運和生活的名人和事件,其實並不會太關心。你可以將其看做麻木不仁,但我更願意將其視爲無奈和變相的犬儒主義,一種明知無法抵抗、遂而選擇苟且活着的圍觀態度。

然而,最令人震驚的還不止於此。當節目組採訪那位黑人病毒學家時,後者雖一直在嚴肅地談論着有關新冠病毒的各種細節,但節目組爲之匹配的剪輯畫面卻是各種雜亂無章、充滿低級趣味的片段。

對此,病毒學家深表不滿,這些畫面跟我說的話有關係嗎?節目組表示沒有,只不過是爲了追求觀賞效果。而當病毒學家詢問:你們真的關心科學嗎?節目組則冷漠地答道:不關心。

此時,類似《黑鏡》中的那種冷漠和肅殺的質感,方纔真正顯現。正如同《黑鏡》第二季中的“白熊”那一集所批判的,人類對於真正悲慘的事情,永遠只是傾吐偏執,而非付諸改變。

英劇《黑鏡》

這部僞紀錄片同樣也是如此,它是用一種所有人都在僞飾、所有人都娛樂至死的底色,向我們展現了這種悲愴之痛。正因如此,奈飛的這部紀錄片纔不僅僅停留於吐槽,而是讓我們反觀2020這一年世界上大大小小的、各種荒唐至極的事情,到底爲什麼會發生,以及緣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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