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26日,一個叫徐逸的理工科宅男,因不滿A站的二次元體驗,於是創建了bilibili網站。

如今走過12年的時間,B站早已甩掉了“A站後花園”的標籤,併成長爲中國第一ACG內容平臺。

近日,在B站十二週年演講上,董事長陳睿提到,B站上升最快的五個內容品類分別爲社科人文、情感、動物圈、美食和科學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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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滿

來源:闌夕(ID:techread)

其中以科普內容的播放量增長最快,達到1994%。

在內容體量不斷增長的狂奔路上,B站也面臨着內容陷阱的風險,過去一年,B站封禁了超過84000個營銷號。

到底一鍵三連,還是一鍵舉報?

在B站的用戶羣體中,決定,往往都只會在一念之間。

那些歇斯底里的追捧,聲嘶力竭的批判……屬於年輕人的“任性”特權,其實無時無刻不在上演。

科普的盡頭:搬運

6月12日,up主“我是EyeOpener”發佈一則視頻:《尋找ChingLingFoo:一個比李小龍更早風靡美國的中國人》。

作者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則長達30分鐘的冷知識視頻,竟然會意外爆紅。

短短几天內,300多萬的播放量,讓該視頻瞬間衝到了B站全站第二名的位置,視頻的內容其實並不複雜,大概講述了中國魔術師朱連魁的傳奇人生。

1898年,晚清藝人朱連魁首次登陸美國表演,成爲了中國魔術第一人,當時他的宣傳噱頭是“專爲慈禧太后獻藝的魔術師”。

很快,朱連魁就憑藉東方風格的傳統中國戲法風靡全美,但也招引來了一個名叫“程連蘇”(Chung Ling Soo)的模仿者。

程連蘇是一個地道的美國人,但他在英國表演魔術時卻聲稱自己來自中國,還特意穿上了滿清的服飾,假裝不懂英語,聘請了一個翻譯。

爲證明自己纔是真正的中國魔術師,朱連魁向這位“山寨”魔術師發起了挑戰,但最終由於種種原因,朱連魁卻沒能在這場比賽中出現。

最終,程連蘇的名字替代朱連魁,開始在西方世界四處叫響,朱連魁則默默回到了中國,一直寂寂無名,直至1922年去世。

戲法和魔術,真實與虛假,民族與國家,歷史與當下……在這個故事裏複合着太多情緒和思考。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絕妙的選題。

與此同時,在EyeOpener的視頻裏,還遍佈着自我感動的人設濾鏡,比如:

“我歷經千辛萬苦,纔將一個沒有名姓的角色扒拉出來,將他的故事展示給你們”。

“在啃完400多頁的英文和幾百張舊報紙後,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那個曾經被我們忽視的謎團終於有了被揭曉的可能……”

在EyeOpener的語境裏,朱連魁這個名字一直不爲人知,歷史上也長期被程連蘇的光環所掩蓋,但正是通過自己的努力考據和蒐證,才讓朱連魁的真實身份被公衆知曉。

up主如此的勵志和用心,怎能不感染粉絲?

視頻下方的評論區自然是好評如潮:

就在大家瘋狂點贊投幣的時候,反轉突然發生:有人質疑作者抄襲。

有網友扒出,EyeOpener的這條視頻高度借鑑了一本書的內容,那就是加拿大人Samuel D Porteous撰寫的《chinglingfoo:America‘s First Chinese Superstar》。

巧合的是,早在4月份,就有人寫過一篇文章,名叫《那一年,孔子轉世在美利堅》,選題角度和內容方向與EyeOpener的視頻高度重合。

不同的是,這篇文章的作者清楚地標註了參考資料的來源,那就是Samuel D Porteous所撰寫的《chinglingfoo:America‘s First Chinese Superstar》。

然而,EyeOpener卻有意模糊了內容的來源,標榜是自己努力發現了這段鮮爲人知的歷史。

但事實上,朱連魁這個名字在網上一搜,關於他的資料和故事也到處都是,也絕非EyeOpener所描述的那樣極度冷門。

緊接着,有人聯繫了此書的原作者Samuel D Porteous,對方表示將採取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

EyeOpener將原作者五年多的研究成果,在進行重新的編排和整理之後,冒認爲自己的作品。

真相被曝出後,up主濾鏡破碎,最終刪視頻道歉。

就這樣,一個爲歷史上“朱連魁”伸張正義的視頻,結果作者本身成爲了當代的“程連蘇”。

難道這不夠諷刺嗎?

自媒體行業的激烈內卷,讓科普作者陷入了創作的困境,EyeOpener的反轉事件,其實也只是冰山一角。

一個可悲的現狀是:你能想到的選題,別人已經在做了;你能正在做的選題,別人已經發了;等你好不容易做出來了,五分鐘後就被抄襲了。

在選題範圍和觀點表達極爲侷限的範圍下,“獨家”,成爲了媒體人彰顯價值最佳方式。

所以當EyeOpener極爲自豪的表示,這是自己的辛苦研究成果時,在行業裏似乎也早已見怪不怪。

今年一季度,B站月均活躍UP主達220萬人,平均每個月創作770萬條視頻。

換算下來,一共有220萬位活躍up主,平均每月發佈3條視頻,用以爭奪2.23億人的B站留存時間。

或許,這要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更加慘烈。

公衆的情緒:搖擺

到底是什麼造就了今天極端化的內容生態?

是平臺,是用戶,還是創作者?

平臺的推薦機制決定着創作者的生死,而用戶的喜好又決定着創作者的方向。

所以,屬於創作者的話語權,其實已經在各種設限之下被極度壓縮。

如果用戶喜歡看賣慘,那創作者也可以一秒患癌。

在一段時期內,B站曾被網友調侃爲“人均癌症,遍地抑鬱”,各種抗癌日記、抗抑鬱vlog的自制內容俯拾皆是。

這其中,最爲出名的up主莫過於“虎子”。

2019年12月,虎子開始在B站發佈自己的抗癌經歷,併爲網友普及抗癌知識,獲得許多網友支持。

他也憑藉平臺流量,每月獲得幾千至上萬元的收入。

但不久後,有媒體曝光他“月收入10萬”,“兩年內打卡過500個高端消費場所”,“並非真正的癌症患者”……

自此,虎子的“勵志人設”徹底崩塌。

他的賬號被網友輪番辱罵嘲諷,儘管他爲此做出極力解釋,但網絡暴力並沒有因此止息,反倒是“越描越黑”。

2020年10月9日,抗癌博主“虎子的後半生”發佈動態稱,賬號所有人“虎子”已於6日去世,年僅41歲。

無論是當初追捧的人,還是羣踩的人,都在此刻集體選擇沉默。

人們並不關心一個陌生人的生與死,大家在乎的其實是,在一場場輿論的鬥爭當中,自我的價值是否得到了充分彰顯。

當虎子是癌症患者時,圍觀者紛紛對一個弱者示以同情和關懷,以顯示自我的善良。

當虎子是一個騙子時,圍觀者開始對一個惡徒施加譴責和批判,以顯示自我的正義。

然而,當虎子這個生命真正消亡的時候,網絡輿論卻變得異常安靜,無人哀悼,無人道歉,亦無人關心。

因爲這則消息已經沒有任何附加價值,它不能體現關注者的善良,更無法體現他們的正義。

曾被推上輿論風口浪尖的虎子,結局就像中國每年因癌致死的300萬病患一樣,默默無聞,悄無聲息。

離奇新聞層出不窮,我們從中唯一能看到的是,當個體意志被集體情緒所綁架,他們就只會做兩件事:要麼造神,要麼毀神。

古斯塔夫·勒龐在《烏合之衆》中寫道:

“人一到羣體中,智商就嚴重降低,爲了獲得認同,個體願意拋棄是非,用智商去換取那份讓人倍感安全的歸屬感。”

社會的輿論場,總是長着一副善變的面孔。

互聯網時代的信息傳輸速度,更是加快了這種自己打自己臉的頻率。

彷彿這世界上存在着某種神祕的力量,一直在背後操縱着公衆的情緒,讓它們猶如鐘擺般不斷晃動:

一會向左,一會向右,一會向左,一會向右……

新聞的真相:瞬變

真相是什麼?

《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說:

“人類其實一直生活在後真相時代,信息不發達的時候被矇蔽,信息爆炸的時代,人們只相信符合自己價值觀的事實。”

在新聞和受衆之間,永遠隔着像太平洋一樣寬闊的海量信息,人們對價值的判斷也永遠處在動態的變化之中。

前幾年,人們還把有錢人叫企業家。

這幾年,人們就把有錢人叫資本家。

從白領到社畜、再到打工人,從佛繫到內卷、再到躺平,在社會形態的快速變化之中,公衆內心的價值錨點,也從未抓到過堅實的地基。

在今天,無論是企業還是個人,看似強大如歌利亞一般的巨人,也隨時會被孩子大衛手中的投石所輕易打敗。

所謂真相,不過是未被發現破綻的一個謊言。

人們對於任何事物的判斷,只是基於一時的表象和分析,甚至是被刻意加工修飾後的信息。

我們很難完全相信任何動聽的故事,尤其是那些情感傾向極爲明顯的新聞,在碎片化呈現後,只會變成一個提供情感宣泄的“作品”。

於是,輿論場變成了創作者與受衆之間的默契狂歡,人們盡情宣泄着愛與恨的極端情感,前一秒歌頌,後一秒詆譭。

B站也表示,在過去一年平臺就處理了二十多萬個引戰、掛人、錘人類稿件。

不僅是B站,在快節奏、內卷化的今天,冷靜、剋制、思考、理性……已經成爲了一件件昂貴的奢侈品,因爲它們已經被狂熱的功利主義所迅速替代。

英國作家阿道司·赫胥黎曾描繪過這樣的一個“美麗新世界”:

距今600年的未來世界,物質生活十分豐富,科學技術高度發達,人們接受着各種安於現狀的制約和教育,然而在機械文明的社會中卻無所謂家庭、個性、情緒、自由和道德,人與人之間根本不存在真實的情感,人性在機器的碾磨下灰飛煙滅。

一切都是嶄新,一切都是陳舊,這只是一個被現代機器所主宰的過去年代。

這樣被科技所“精確定製”的情緒社會,在今天已經顯露出些許端倪,某一天,我們奮力讚美,某一天,我們又要振臂怒吼。

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互聯網世界,我們難以分辨誰是程連蘇?誰是朱連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在這樣的規則體系之下,我們到底該如何尋找真相?

我們甚至不得不懷疑,真相是否還依然存在,它或許只是過去某個時間節點的臨界狀態。

在尋找答案的路上,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懷疑、保持敬畏、保留耐心、保留自我。

做一個,擁有真正靈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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