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明朝职场血案：下属杀害上司，弟弟献出儿子顶罪？

职场人际关系复杂，同事、上下级之间大大小小的矛盾比比皆是。不光现在，古代同样如此。不过，闹到出人命的极端事例还是很少见的。只是“命运”这个东西神出鬼没，明朝人岳政照例上个班，居然就撞上一件。

岳政是明宪宗成化年间（公元1465—1487年）京城某卫所居住区的一位“总甲”，可粗糙地理解为社区主任。岳政辖内聚居着本卫所的某些军户家庭。那天，岳政携助理孔俊上街巡查治安，在“西安门大街”目击两个男子当街“厮打”，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暂且称为“甲”）情绪狂躁、出手凶狠，打得另一方（暂名“乙”）几无还手之力。根据他们相互叫骂的内容，大致可以判断乙是甲的上司，两人因工作分配问题产生尖锐的矛盾。

岳政等人阻拦不及，乙转眼就不省人事，不一会儿，气绝身亡。甲貌似冷静下来，但已无法挽回。岳政将甲扭送至兵马司。他并不认识甲和乙，但他清楚地记得，参加这场街头“厮打”的只有甲、乙两个人。至少从他来到现场的那一刻起，到甲打晕乙、以至乙亡故为止，都没有第三个人对乙作出伤害行为。

经兵马司初步审理，岳政才知道甲名叫“周英”，卫所军户。遇害者名为“马良”，是周英的上司。诸如“卫所”之类的工作单位，管理模式比较容易陷于僵化，其中一个突出表现是对老员工缺乏有效的激励机制。从年龄来看，周英应是单位里的“老油条”，没有奔头、得不到好处，而又厚皮老脸，因此对待工作拈轻怕重，摊上重活、累活不是叫苦连天，便是火冒三丈，想方设法推诿。

上司面对此类下属，惹不起、请不走，通常采取两种应对之策：要么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要么间或“戴高帽”、说好话，调动其积极性，或者施以小恩小惠，“哄”着他们干些活儿。然而，马良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路子——吃柿子偏拣硬的捏，故意给周英“找事”，弄得周英对他在工作分派上的诸多安排大为不满，估计怨气郁积在心里早已不止三天五日了。

左右大抵也告诫过马良，劝他不要费力不讨好。马良却坚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最近又非得命令周英外出“上操”（出操）不可。周英拒不执行，双方大概互骂了一些难听的话。于是乎，长期埋在周、马二人之间的隐形火药被引爆了。马良或许是做上司的时间太长，武艺反而生疏了，体力不支，终究不敌周英，不幸一命归西。

周英对上述事实供认不讳，并供称：他和马良本来在室内打架，当时自家侄子周洪及其朋友倪忠也在场。周洪从旁劝说，周英听不进去。渐渐地，马良落了下风，心生恐惧，夺路而逃。周洪也懒得再掺和伯父的事，就同倪忠一道转去一杨姓女子家做客。两个年轻人转背一走，哪知道周英竟然不依不饶地追到大街上，把马良打没了……

兵马司派员赶赴杨家，传周洪、倪忠到署询问。他们的陈述与周洪相应部分的供词完全吻合。结合目击证人岳政的证词、仵作勘验报告等证据，事实已然明朗，只等按部就班地走程序。

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洪的父亲、周英的弟弟——周祥。周祥找到岳政，哀求他更改证词。岳政听清周祥的话，简直怀疑自己听觉失灵！世界上“坑娃”的爹不乏其人，但把“坑”挖得像周祥这样深的，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据岳政后来回忆，周祥“央告”道：“我有三个儿子，而只有一个哥哥。所以，我想让周洪给我哥哥顶包。就说周洪追到西安门大街继续劝架，马良不从，激怒了周洪，故而周洪动手，伤了马良的性命。”

兄友弟恭，是古代社会大力弘扬的传统美德。即便放在今天，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兄友弟恭”也极有正面意义。然而任何事都应该控制在必要的范围以内，遵循合理的尺度。周祥只管“兄友弟恭”，不顾“父慈子孝”，颠倒黑白、陷害无辜，不惜害死亲生儿子，对此，明朝一般人也是无法接受的。岳政理所当然地没有答应周祥丧心病狂的要求。

可是这个周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面百般逼迫儿子周洪，一面对衙司不知做了哪些见不得光的下作功夫，居然把这件泯灭人性、伤天害理的事情给办成了！

结果，层层呈报至大理寺卿王槩办公桌的卷宗是这样写的：周洪故意杀人罪成立，秋后处斩；周英身为军户，不服从上司调遣并殴打上司，减等处以杖七十；岳政、孔俊被扣上《大明律》中的万能条款“不应得为而为之者”，简单说就是“该做的没做，不该做的做了”，也受到处罚。岳政被判定为“事理重者”即情节严重者，处以杖七十；孔俊减等，处以笞三十。

岳、孔二人为什么遭受牵连？史料没有说明具体原因。笔者个人推测，可能是由于身处痛苦之中的马良遗属迁怒相关人等，认为岳政、孔俊维护社区秩序有责，光天化日之下，未能阻止行凶者加害马良，也有过失。加上岳政不肯配合周祥更改证词，也给衙司造成了“不便”，以至于此……

针对如此荒腔走板的裁决，王槩予以直截了当的批驳，他内心的不解、愤慨跃然纸上，下文将其翻译成现代风格的大白话，融入笔者的个人观点，兴许能把王槩竭力抑制的情感更加痛快淋漓地宣泄出来：

【我看你们不光良心被狗吃了，智商也被狗吞了！说谎好歹请自圆其说先！我随便指出二点：

第一，依照周祥的说辞，周洪是因马良不听从他的劝架而勃然变色、下手伤人的。但彼时马良并不想与周英缠斗，急于脱身逃跑，假如周洪真的现身拉架，分明正中马良下怀，马良怎么会不听从？说不定马良还会迫不及待地抓住周洪这根救命稻草，请他掩护自己、拦住周英。既然马良不可能抵触周洪劝架，周洪也就不可能对马良燃起无名怒火，所谓“周洪殴打马良致亡”一说自然也无由成立，于情、于理、于逻辑，全都狗屁不通！

第二，岳政亲眼所见，在西安门大街“厮打”的仅有周英、马良二人，周洪根本不在现场。况且还有倪忠、杨姓女子可证明：在周英、马良当街殴斗的时间段，周洪正在杨家玩耍。似这般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你们就这样选择性无视，为了包庇真凶，要联手断送一个年轻人宝贵的生命，剥夺他创造美好生活、享受人世幸福的权利，你们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啊，我错了，你们当然不会痛，因为你们压根儿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