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亦凡：興於男色，亡於女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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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冰川思享號（ID：icereview）
文/冰川思想庫特約研究員 張明揚
2014年8月，1990年出生的鹿晗創下一個吉尼斯紀錄：他的一條微博獲得了1316萬條跟評。
2015年情人節那一天，吳曉波在一篇名爲《知道鹿晗的請舉手》的名文中驚呼：“鹿晗，以及90後明星的集體躍起，是2014年的一個公共文化現象”。
與鹿晗一同在2014年躍起的，還有吳亦凡。這一年，可能是中國娛樂圈最神奇的一年，幾乎所有的頂流都是在這一年崛起的，神奇程度堪比1999年之於中國互聯網巨頭。
就在2014年，一堆光怪陸離的新名詞湧入中國人的思維世界：小鮮肉、流量明星、飯圈……
還有男色消費。
01
男色消費這詞剛出現的時候，被賦予了很多想象，其中一種流行的說法是，這標誌着中國女性自我意識的全面覺醒，將男色堂而皇之的擺上了貨架，讓男人以姿色博得名利。
當時讓大多數中國男性驚詫不解的是，最受中國女性歡迎的“男色”竟然是走陰柔路線的花樣美男，也就是小鮮肉，對此，中國男性特別是油膩中年們只得悻悻的說上一句：“娘炮！”
▲吳亦凡（圖/視覺中國）
在中國男性的主流審美觀中，從來就是對小鮮肉嗤之以鼻，鹿晗吳亦凡蔡徐坤他們就差被打上“男奸”的標誌，被視作以娘娘腔迎合男色消費的男性敗類。
對於男色消費的崛起，固然可以從觀念上理解，中國女性的自我覺醒，女性地位在現代文明社會的自然上升等等，但是，終極密碼恐怕還是“消費”二字。
02
中國社會特別是商家爲何追捧男色消費，比如吳亦凡爲何可以得到這麼多大牌的代言，最核心的原因還是中國女性相較男性更強大的消費力，這在網購上尤其明顯。
2019年的一份娛樂白皮書顯示，明星帶貨指數Top10全部由男星霸守，最受品牌喜愛明星Top5也依舊是清一色的男星，這些男性都是小鮮肉，背後的原力就是“男色消費”。
這一趨勢在內容消費或者說大文娛上更加明顯。有那麼幾年，投拍影視劇找小鮮肉擔綱幾乎是行業通例，連馮小剛都在2015年的電影《老炮兒》中給吳亦凡留了一個男二號的角色。
▲《老炮兒》中的吳亦凡（圖/豆瓣）
在2021年年初大火的網劇《贅婿》中，主人公寧毅被塑造成了一個舔狗深情人設，對妻子蘇檀兒忠心耿耿，幾無二心，反倒是女主蘇檀兒還有一個傾慕對象烏啓豪，還上演了大鬧婚禮的狗血橋段。
而在《贅婿》的網文原著中，寧毅除了正室蘇檀兒之外，還有七個女人，其中還有一個還是花魁李師師。很顯然，這就是經典的“男頻文”，滿足男屌絲“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意淫想象，這也被女性讀者譏諷爲“種馬文”。
在《贅婿》之前，男頻文的影視劇大多遭遇了市場慘敗，其核心原因就是作爲大文娛消費主力的女性觀衆對“男頻”不買賬。而男性讀者呢，看看盜版網文倒是很樂意，讓他們去爲了看劇給視頻網站充值就太強人所難了，更何況是購買劇中明星代言的商品呢？
說白了，大多數男性讀者（觀衆）就是一羣缺乏消費意願的“白嫖主義者”，他們的銷金窟是網遊。
▲《贅婿》劇照（圖/豆瓣）
也因此，在《贅婿》的網劇改編中，種馬“男頻”被悄然改造爲深情“女頻”，主人公從一夫八妻的風流英雄進化爲一夫一妻的深情男子。這一改編顯然是爲了迎合女性消費者的審美偏好以及價值觀。製作方非常清楚，誰纔是他們應該迎合的金主，誰纔是內容消費的主人。
《贅婿》的一夫八妻設定有可能是參考了《鹿鼎記》的一夫七妻。在部分女性觀衆眼中，《鹿鼎記》是“種馬文”的祖師爺級別，屬於舊時代的“殘留”。很可能也正因爲此，近十年的幾版《鹿鼎記》電視劇改編都遠稱不上成功，一部有違於女性消費者基本價值觀的內容產品又怎麼可能獲得市場成功呢？
03
在主流的女性文娛消費者看來，一夫一妻的深情人設很可能也只是合格而已，“耽美”，也就是幾位男主之間的曖昧情節纔可以上升到男色消費的高度。
今年另外一部大火的網劇《山河令》也就是這樣一部“耽改劇”，成就了最新一代的男色消費鮮肉：龔俊和張哲瀚。
在我的身邊，幾乎沒有看到看《山河令》的男性，這可能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完全由女性觀衆的消費力帶動的電視劇。
《山河令》劇組前一段還辦了一場充斥了走音的“演唱會”。這場演唱會是需要線上額外付費的，我老婆欣然掏了錢，和我女兒一起看得如癡如醉。之前爲了追劇，她已經多次爲了“超前點播”付費。
同樣是“超前點播”，男性觀衆大多是唧唧歪歪怨氣沖天，甚至會上升到“反資本”的高度，而像我老婆這樣的女性觀衆呢，她們甘之如飴積極付費。
▲山河令演唱會現場（圖/豆瓣）
2021年，我至少還爲了《山河令》付了兩筆錢。一件是結婚週年禮物—某國際大牌手鐲，我是最近才知道老婆點名要它的原因之一是龔俊代言；還有一件是某網紅品牌的限量版熊貓咖啡，也是龔俊代言，我爲了這杯咖啡，在一週多前的烈日下排了整整五十分鐘隊……必須說，我無怨無悔，誰讓我沒有男色可供消費呢？
有這樣的女性觀衆，男色消費又怎麼能不成爲時代的主流呢？聽說，有些大學女生，甚至每個月會將大部分生活費，投入到飯圈事業和男色消費中。
在男色消費的世界中，對“男色”的考量並非是只要有姿色就可以。當然，“姿色”本身也是符合色衰愛弛的基本審美規律的，鹿晗和吳亦凡的過氣就是如此。
但是，“價值觀”可能至少和姿色同等重要。什麼叫價值觀，具體到影視劇作品，就是一夫一妻深情不渝，要深度契合中國主流女性對愛情的基本想象，而不是迎合男性的猥瑣多妻想象。
而具體到明星身上，吳亦凡們在享受了男色消費給他們帶來的巨大經濟收益的同時，就必須按照男色工業的標準自我塑造生活：不油膩，性冷淡風；談一場只愛一人的戀愛；在戀愛和生活中表示出對女性的尊重……
而他們一旦基於渣男的自由意志反抗男色消費的角色設定，就會被作爲他們衣食父母的女性消費者決然無情的拋棄。
04
這些年，男色消費已經歷了數輪自我升級。
起初，女性觀衆或許只對小鮮肉的劇中角色提出價值觀合規的要求，但逐步地，她們會對明星在生活中的真實人設提出要求：一開始，女性觀衆主要注意力傾注在容貌上，然後，她們會要求鮮肉演技在線，同時是一個好的演員，《少年的你》中的易烊千璽可以送上小紅花，而吳亦凡則被數年如一日的被冠以“面癱”……
小鮮肉是男色消費的社會產物，他們的唯一的社會價值就是被消費。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吳先生有沒有犯罪，當他的行爲模式傷害了“客戶”的基本情感和價值觀，他在商業上已然不可逆的社會性死亡。
男色消費可以看作中國女性主義高漲的產物，從一開始，價值觀就在幕後主導了這一商業大潮。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如果要給一個更玄乎的定義，我願意把這一切稱作：商業女性主義的崛起。
大體上，這可以看作一種文明的進階。
當務之急是，男明星們得知道什麼是價值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