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深度丨中國忠旺產融困局的壘出與“掙扎”，實控人是亞洲鋁王劉忠田

南財全媒體集團記者李覽青、吳霜、實習生王雲杉 上海報道 前遼寧首富劉忠田是國內鋁材、乃至亞洲鋁材的王者，也是中國忠旺的實控人，曾蟬聯東北首富。但近期，中國忠旺（01333.HK）一紙公告自曝公司經營困境引發各界關注。

10月15日晚間，中國忠旺公告稱，收到下屬公司忠旺精製鋁業有限公司、遼寧忠旺集團有限公司的通知，因重大虧損、運營困難，下屬公司及其子公司出現嚴重經營困難，已無法依靠自身力量解決當前問題。目前，下屬公司正積極與有關方溝通，尋求幫助，最大限度保障下屬公司及其子公司後續的平穩、有序運營。同日，公司三名獨立非執行董事宣佈離職。

公開資料顯示，中國忠旺是全球第二大及亞洲最大的工業鋁擠壓產品研發製造商，核心業務包括工業鋁擠壓、鋁壓延及深加工，其成立於1993年，總部在中國遼寧。2009年，中國忠旺在香港主板上市。上市後不久，其股價每股曾一度飆升至7.076港元。

至今年8月30日，中國忠旺發佈公告稱，基於對目前所得的數據和工作進展判斷，上半年業績無法在8月31日或之前發佈。同日，中國忠旺開始停牌至今，也尚未發佈上半年業績。至停牌，中國忠旺收盤價每股爲1.68港元，相比峯值下跌了超過76%，最新市值91.6億港元。

在主業之外，中國忠旺已經深度佈局金融領域，涉足銀行、保險、融資租賃等，因關聯交易與資金佔用受到關注。事實上，“忠旺系”有企業在2020年就已出現票據逾期，今年以來更是被多家銀行因金融借款合同糾紛告上法庭，部分客戶已開始尋求新的供應商。

昔日“亞洲鋁王”何以至此？爲擺脫困境，中國忠旺又曾做過哪些努力？

發債申請終止以後

從中國忠旺近年來的財務數據來看，其資金鍊早已岌岌可危。

截至2020年年末，中國忠旺公司資產總額達1279億元，而其流動資產淨額爲-74.3億元，較2019年同期17.2億元減少約人民幣91.5億元。

流動資金方面，至2020年12月31日，中國忠旺持有現金及現金等價物約爲3.6億元，與2019年末的9.16億元相比減少60.37%，短期存款僅3600萬元。

而流動負債上，2020年末，中國忠旺的銀行及其他貸款從2019年末的154.95億元激增62.33%至251.53億元，此外，還有180.6億元的資產用作融資抵押的安排。

與此同時，2018年以來，中國忠旺連續三年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金額爲負，2018-2020年各報告期內的經營性現金流分別爲-27.23億元、6.61億元、5.26億元。

中國忠旺籌資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連續兩年爲負，2019年、2020年籌資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分別爲-54.90億元、-24.05億元。

記者注意到，自2016年後，中國忠旺境內發債主體——遼寧忠旺集團有限公司（下稱“忠旺集團”）沒有通過境內公開債券市場獲得融資。2019年11月，忠旺集團擬申請公開發行總額不超過80億元的公司債券，其中40億元用於償還有息債務，剩餘用於補充流動資金。忠旺集團在募集說明書中表示，本次債券將有利於發行人盤活日常經營資金，擴大經營，增加產能產量，取得先發優勢，擴大市場佔有率。

但忠旺集團與主承銷商在2020年2月就撤回了發債申請，並在今年5月被證監會確認終止審查，在目前官宣經營困難的情況下，這是否意味着，忠旺集團通過發債借新還舊的能力幾近閉合？

事實上，從忠旺系公司近兩年的涉訴情況來看，去年已出現票據逾期的情況。

今年7月，徽商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蕪湖分行（下稱“徽商銀行”）將忠旺集團財務有限公司（下稱“忠旺財務”）等公司告上法庭。2019年8月，遼寧名典商貿有限公司（下稱“名典商貿”）向北京成旺人和商貿有限公司（下稱“成旺人和”）開具一張電子銀行承兌匯票，票面金額爲5000萬元，票據到期日爲2020年6月18日，承兌人爲忠旺財務。在票據出具當日，成旺人和將該票據背書轉讓給遼寧萬潤貿融供應鏈有限公司（下稱“萬潤貿融”），萬潤貿融將電子匯票向徽商銀行申請貼現並辦理背書轉讓。

但在2020年6月18日票據到期後，忠旺財務作爲承兌人未履行付款義務，現該票據處於拒付追索待清償狀態，因此徽商銀行將上述公司告上法庭，一審法院判決忠旺財務、名典商貿、成旺人和、萬潤貿融連帶支付徽商銀行蕪湖分行匯票金額5000萬元，並按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公佈的LPR支付利息。

今年以來，遼寧忠旺集團11次被列爲被執行人，執行金額約37.23億元，涉及到浦銀租賃、重慶農商銀行、民生金融租賃、中國民生銀行、曲靖市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爲忠旺系提供貨幣金融服務的忠旺財務今年也2次被列爲被執行人，執行金額約7.7億元。

另據企業預警通數據顯示，2020年12月29日，忠旺集團發生一筆大額動產抵押，被擔保債權種類爲“借貸”，涉及債權數額共57.3億元，抵押權人爲盛京銀行遼陽分行，抵押物包括燃氣輻射採暖設備、全自動數控送料任意角度切割鋸、金色魔術換色系統、起重機、PWST-機器人系統等等。

突增的應收與逾期大客戶

在中國忠旺2020年的財報中，市場關注的另一大焦點在於其突然激增的應收賬款科目。

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12月31日，中國忠旺應收款項合計約321.11億元，同比增加52.81%，其中應收賬款及票據共199.4億元，同比增加64.37%，其他應收款共121.7億元，同比增加37.02%。

中國忠旺在財報中提及，截至2020年12月31日，公司應收賬款及應收票據賬面原值約207.18億元，其中記錄虧損撥備7.77億元。

據記者瞭解，忠旺集團的部分應收賬款從2019年開始出現逾期，這與其業務模式有關。

在2020年忠旺集團擬通過*ST中房借殼回A上市時，證監會就對忠旺集團的應收賬款和客戶集中度過高的情況表示高度關注，在*ST中房的回覆函中，或許能解釋忠旺集團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經營困難的。

昌宜（天津）模板租賃有限公司（下稱“昌宜租賃”）及其子公司安徽昌宜鋁模板租賃有限公司（以下統稱“昌宜系公司”）是忠旺集團第一大客戶，盛鑫國際融資租賃（天津）有限公司（下稱“盛鑫國際”）爲昌宜系公司提供融資租賃服務，盛鑫國際從忠旺集團採購鋁合金模板，再提供給昌宜系公司並收取相關融資費用。

可以說，昌宜系公司是忠旺集團最重要的客戶。2017年至2020年1-6月，忠旺集團對昌宜系公司及盛鑫國際合計銷售金額爲21.98億元、72.94億元、68.88億元、25.36億元，佔總收入的比重分別爲10.37%、32.94%、33.83%、35.99%，客戶集中度逐年提升。

2016年8月，昌宜租賃在天津成立，是最早一批進入鋁模板租賃市場的企業之一，目前也是全國最大的鋁模板租賃平臺，擁有安徽昌宜、重慶昌宜、北方昌宜、昌宜深圳及西安昌宜等五家子公司。

近年來，“節木代用”、“節能減排”等環保政策帶動建築行業引入綠色環保材料和技術，鋁模板得以在全國範圍內迅速推廣，也使得昌宜系公司快速發展。據*ST中房披露，昌宜係爲萬科、碧桂園、保利地產、某大地產、華潤置地、綠地集團、融創中國、華夏幸福等900餘家房地產開發企業以及中國建築、中鐵建工、中國交建、中治集團、中國核建、上海建工等500餘家大型建築總承包企業提供鋁模板產品與技術服務。

具體來說，昌宜公司的主要業務模式分爲兩大部分：一是爲客戶提供鋁模板租賃服務，並取得租金收入；二是爲鋁型材、鋁模板生產加工企業及下游需求方提供資源整合，爲其提供符合需求的優質鋁型材或鋁模板。

昌宜公司的回款來源主要還是來自爲下游客戶提供鋁型材及鋁模板業務的回款，但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發後，在建築項目無法正常施工的情況下，昌宜公司下游客戶回款速度明顯下滑，導致其向忠旺集團的回款速度也出現滯後逾期的情況。

據披露，截至2017年末、2018年末、2019年末及2020年6月末，忠旺集團對昌宜系公司的應收賬款餘額分別爲7.1億元、28.38億元、58.69億元、55.90億元，其中2019年應收賬款回款金額爲32.91億元，2020年6月末的回款金額僅1.5億元，截至2020年6月30日的應收賬款逾期金額爲25.60億元。

若僅有應收出現逾期，對總資產上千億的忠旺集團而言並不算困難，雪上加霜的是，疫情期間部分鋁廠停產、運輸受阻，且鋁錠等原材料價格波動較大，導致部分採購因價格或運輸原因未能及時履約，推動忠旺集團預付賬款大幅增加，在2020年上半年經營性應收增加123.32億元，使當期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淨額遠低於當年淨利潤。

更重要的是，對於鋁模板等重資產行業而言，供應商爲下游租賃客戶提供資金支持或暫時資金週轉是常見現象，忠旺集團也不例外。

盛鑫國際的資金來源主要是其控股股東上海盛硯貿易有限公司（下稱“上海盛硯”），而其中部分來自於忠旺集團實控人劉忠田控制的遼寧宏程塑料型材有限公司（下稱“宏程塑料”）借款，在盛鑫國際向忠旺集團回款總額70億元中，約21.55億元來自於宏程塑料。

目前昌宜公司已自身難保。啓信寶數據顯示，9月8日，昌宜（天津）模板租賃有限公司一日內新增4則被執行人信息，涉及總金額爲21.79億元，申請執行人均爲曲靖市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相關案件系金融借款合同糾紛。此外，4月20日，忠旺集團與昌宜公司一同被錦州銀行遼陽分行因金融借款合同糾紛告上法庭，但具體案件內容未在互聯網公佈。

“產融結合”潰敗

從2009年末，忠旺集團開始佈局金融，目前已在銀行、保險、融資租賃等領域均有所涉足，就前述爲大客戶提供資金支持的宏程塑料來看，已參股龍江銀行、大連銀行、吉林銀行等。

2009年12月，忠旺系通過遼寧忠旺投資有限公司間接控股的遼寧程威塑料型材有限公司與遼寧程程塑料有限公司入股遼陽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遼陽銀行”），二者合計持有遼陽銀行約23%股份，開啓了忠旺系金融佈局的篇章。

在2011年7月，忠旺系從程威塑料退股，目前通過程程塑料持有遼陽銀行15.157%股份，爲第一大股東，忠旺集團財務有限公司董事戚偉在遼陽銀行擔任監事。

據記者不完全統計，忠旺系公司至少持有遼陽銀行、龍江銀行、大連銀行、吉林銀行、營口銀行、遼陽農商行等6家銀行股權，但絕大多數都是中小銀行。在中小銀行合併重組潮中，今年10月，遼陽銀行同營口沿海銀行等一起被併入遼瀋銀行獲批。

2016年，北京忠旺投資發展有限公司通過全資子公司寧波市鄞州鴻發實業有限公司從杉杉系手中拿下君康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君康人壽”），中國忠旺董事長路長青擔任君康人壽董事長，忠旺董事陳巖在君康人壽擔任董事。

去年12月，財新報道稱銀保監會相關監管人士前往北京市望京的忠旺大廈，免去路長青君康人壽董事長職務，免去陳巖董事職務。彼時，中國忠旺公告稱君康人壽董事會及管理層穩定，業務運營正常有序。而在今年4月，中國忠旺發佈的2020年年報中，依然稱路長青在君康人壽擔任董事長、陳巖在君康人壽擔任董事。

但從目前君康人壽官網來看，高管信息中已撤去路長青、陳巖等人信息。2021年4月22日，王洪斌出任君康人壽臨時負責人、總經理助理、首席投資官。目前君康人壽董事長職位空缺。

值得關注的是，2021年初至今，君康人壽已經陸續發佈了4張延期披露公告，宣佈《2020年第4季度償付能力報告摘要》等文件需要進行延期披露，預計披露時間一再拖延，目前已超過最後公告的預期時間2021年9月30日。

2019年財報顯示，君康人壽2019年淨利潤0.85億元，同比下降51.76%。2020年財報暫未公佈，但受疫情影響，君康人壽原本的處置資產的回款安排並不順利。

君康人壽2020 年一季度的償付能力充足率爲109%，但若除去財務再保險這類較爲特殊的融資因素外，綜合償付能力充足率和核心償付能力充足率僅剩 17.34%，遠遠低於100%的監管要求。根據君康人壽披露的最新償付能力報告，截至2020年三季度末，其償付能力爲100.64%。

此外，忠旺集團還成立了自己的融資租賃公司——宏泰國際融資租賃（天津）有限公司。啓信寶數據顯示，今年以來，該公司三次被列爲被執行人，執行標的共15.9億元，都與重慶農商行有關，分別涉及金融借款合同糾紛、財產保全、票據追索權糾紛等案件。

有意思的是，2020年3月，忠旺集團還試圖通過競價拍賣，拿下天津信託51.58%的股權但以失敗告終。據彼時證券時報報道，忠旺系以宏程塑料作爲競拍主體，與上海實業集團角逐天津信託控制權，最終上實集團以74.18億元報價攬入天津信託51.58%股權，從而持股比例上升至77.58%。

但從中國忠旺2019年年報來看，當期末上市公司合併財務報表中現金及現金等價物餘額僅剩9.16億元，忠旺系可以撬動的槓桿融資又來自於何處？

據遼寧忠旺集團有限公司債券2019年半年度報告顯示，截至2019年6月30日，忠旺集團通過農業銀行、國開行、工商銀行、進出口銀行、交通銀行、建設銀行、招商銀行、重慶農商行、大連銀行、盛京銀行、華夏銀行、包商銀行、廣發銀行、錦州銀行、光大銀行、盛鑫租賃、交銀租賃、民生金融、錦銀金租、浦銀金租、建信金租、中信證券等共獲得銀行授信總額度爲641.97億元，較2018年末獲得的735.87億元授信額度已減少93.9億元。

忠旺自救：借殼回A失敗

在種種資金壓力下，忠旺集團開啓自救之路，最大的舉措就是借殼*ST中房回A上市。

2016年，中國忠旺就公告計劃分拆回A股上市，但在4年後借殼中房股份的交易中止。2020年3月，中國忠旺與*ST中房又發佈公告，計劃將忠旺集團96.55%股權作價294.5億元，由*ST中房以資產置換及發行股份的方式購買，實現借殼上市。

在草案提交後，上交所發佈了審覈意見函，其中要求對美國聯邦大陪審團向忠旺集團間接控股股東中國忠旺及實際控制人劉忠田就包括逃避關稅在內的事項提起訴訟一事進行補充說明。

對此，*ST中房與中國忠旺均回覆稱，上市公司與劉忠田本人均未被送達任何與此訴訟相關的司法文書資料。根據境外律師的相關報告，上述案件仍在進行中。

上市公司表示，在訴訟層面，根據美國聯邦大陪審團之起訴書，上述海外訴訟的被告爲劉忠田先生以及中國忠旺等，不包括忠旺集團。其次，海外訴訟主要涉及中國忠旺原海外業務，報告期內從忠旺集團的收入構成來看，忠旺集團以國內市場爲主，海外業務佔比整體較低，最後，自2017年以來，劉忠田已經不再負責忠旺集團的日常生產經營，所以上述訴訟不會對忠旺集團的持續經營能力產生重大不利影響。

今年8月11日，*ST中房和中國忠旺均發佈公告，其中表示，鑑於目前市場環境等原因，經過重組交易各方友好協商，爲切實維護公司及全體股東利益，經審慎研究，公司決定終止本次重大資產重組事項。

在借殼失敗的兩個月後，中國忠旺選擇公告經營困難。關於中國忠旺是否與關聯金融機構存在資金佔用，將如何尋求戰略投資方？記者聯繫中國忠旺方面發出採訪函，但截至發稿未獲回覆。

（作者：李覽青，吳霜，實習生王雲杉 編輯：李伊琳）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