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郝亞娟 慈玉鵬 張榮旺

在渤海銀行28億元存款質押事件仍如墜雲端之際，浦發銀行2.95億元存款質押事件接踵而至。一時間，此前被認爲“風險較小”的存單質押業務，如今卻是“險象環生”。

11月15日，科遠智慧發佈公告稱，其全資子公司南京科遠智慧能源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科遠投資”）使用4000萬元購買浦發銀行南通分行定期存款，未按時回款。在公司不知情的情況下，該款項被作爲南通瑞豪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通瑞豪”）開具銀行承兌匯票的質押擔保。

《中國經營報》記者瞭解到，目前浦發銀行方面及科遠智慧均已報案。科遠智慧告訴記者，公司自查與融資企業——南通瑞豪無業務往來，暫未發現內部員工串通違規操作。浦發銀行則表示，將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

目前，孰是孰非尚無法判斷，而處於事件核心的存單質押業務風險卻已顯露冰山一角。

存款被質押

根據科遠智慧上述公告，科遠投資於2020年11月10日使用暫時閒置的自有資金4000萬元，購買浦東銀行南通分行定期存款，產品到期日爲2021年11月10日，本次購買的定期存款受託方爲浦發銀行。但截至11月15日，公司仍未收到該筆資金。

科遠智慧表示，通過自查發現，科遠投資在浦發銀行南通分行購買的定期存款總額爲3.45億元。目前，到期未能贖回的金額爲4000萬元，另有2.55億元未到期存款顯示爲“已質押”狀態。

談到“被質押的4000萬元存款”，科遠智慧表示，經向浦發銀行南通分行問詢得知，公司4000萬元定期存款於2020年11月10日已作爲南通瑞豪開具銀行承兌匯票的質押擔保。目前，南通瑞豪未能按時償債，導致該4000萬元定期存款到期未能及時贖回。公司對該質押行爲毫不知情，已明確要求浦發銀行南通分行方面出具有效證明材料。

“此前，公司聘請的會計師事務所對公司2020年度財務報告進行審計，浦發銀行南通分行提供的詢證函回覆函中，確認公司存於浦發銀行南通分行的存款‘不存在擔保、凍結或其他使用限制’的狀態。事發後公司已及時展開自查，目前未發現公司財務或其他相關部門人士有串通行爲。”科遠智慧方面指出。

對於融資方南通瑞豪，科遠智慧方面向記者表示，對該公司不知情、不瞭解，科遠智慧與南通瑞豪不存在往來。“公司已於11月15日向南京市江寧區經偵大隊報案，但因管轄權問題尚未立案，目前正與省公安廳協調溝通。”科遠智慧方面補充道。

11月17日，科遠智慧因此事收到深圳證券交易所的關注函，要求說明公司在浦發銀行南通分行理財產品質押的具體情況，包括但不限於質押原因、擔保對象、質押時間、質押手續是否齊全等，公司公章內控管理是否存在重大缺陷等。

對於上述存單質押事件，浦發銀行方面告訴記者：“浦發銀行南通分行與科遠投資確有存款等業務關係。近日，該公司對其與南通分行的有關存款等業務提出查詢。爲依法保障銀行和客戶方的權益，查明事實真相，浦發銀行南通分行在開展排查的同時，已於11月15日向公安機關進行了刑事報案，並提供了相關業務資料。後續，浦發銀行將積極配合公安機關的調查。”

實控人隱身

天眼查顯示，南通瑞豪股東爲王偉民及劉濤，其中王偉民持股70%，劉濤持股30%。記者撥打該公司登記的手機號碼，對方稱自己正是王偉民，並稱該公司是幫朋友“代買”，是朋友在運作。

自稱王偉民的人士表示，其與南通瑞豪的實控人在2017年左右相識，該實控人讓其幫忙擔任南通瑞豪的法定代表人並承諾給予一定好處費，但最終並未兌現。

天眼查顯示，南通瑞豪的法定代表人在2019年4月23日，由周某蘇變更爲王偉民。而周某蘇曾是多家企業法定代表人，周某蘇擔任法定代表人的港閘區超越建材營銷中心，在2019年被列爲失信公司，已被多家銀行起訴追債。

2020年11月20日，南通瑞豪的法定代表人再次變更，由王偉民變更爲劉濤。就此次變更，自稱王偉民的人士表示，其在2020年報稅期間發現自己仍是南通瑞豪的法定代表人，就告訴實控人將法定代表人更換，自己與劉濤亦相識，劉濤並非公司實控人。其進一步透露，南通瑞豪的實控人曾從事與貿易相關生意，欠其數十萬元未歸還，實控人或在外亦有外債，兩人因爲欠款鬧僵，實控人曾表示要設立數家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類似的變更還出現在南通酷燁高新材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通酷燁”）相關信息中。2020年11月17日，該公司法定代表人由王偉民變更爲劉濤，此變更與南通瑞豪的變更僅相隔3天。而南通酷燁法定代表人的上一次變更則在2019年5月16日，彼時由單守成變更爲王偉民。

此外，王偉民與劉濤的交集還不止於此。2019年10月30日，江蘇聚奕舜國際貿易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江蘇聚奕舜”）法定代表人由王偉民變更爲劉濤。2021年2月25日，王偉民、劉濤退出該公司，北京博雅景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博雅景源”）成爲新的接盤方。天眼查顯示，博雅景源的法定代表人爲應皓，而博雅景源的控股公司則爲南京錦曦機械設備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南京錦曦”），南京錦曦的實控人爲江楠。

記者撥打江蘇聚奕舜登記的手機號碼，對方自稱爲劉濤，其表示南通酷燁和南通瑞豪的實控人應是同一個人，不方便透露實控人身份。但其隨後又稱自己不知情，將等待警方傳喚，配合處理。

記者注意到，南京錦曦與博雅景源的登記地址均爲南京市秦淮區飲馬巷92號1層，登記電話亦相同。

天眼查顯示，除江蘇聚奕舜外，江楠全資持股的南京錦曦旗下還實控6家貿易相關公司，包括南京星矢嚴選貿易有限公司、南京星文匯貿易有限公司等。目前，上述貿易相關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均爲應皓。

10月28日，南京錦曦1000萬股權被上海市嘉定區人民法院凍結。

套利VS踩雷

實際上，在考覈和利益驅使下，企業存單質押操作較爲普遍，而存單質押風險的接連曝光引發業界的高度關注。

有業內人士表示，存單質押出現問題有多種原因，包括銀行員工私下違規操作；企業內部員工與銀行員工串通操作；或資金方、銀行、融資方串通進行票據套利時出現風險；資金方向貸款方提供質押來賺取一定貼息時出現風險等。

記者採訪瞭解到，銀行參與票據套利，存款保證金可增加承兌銀行的存款額，未貼現的票據歸爲銀行表外業務、計入新增社會融資，銀行由此可呈現更漂亮的存貸款指標。另外，票據很少在開票銀行貼現，較難計算息差損失，銀行若將票據再貼現給央行，又能進一步提高流動性指標。

“如果不出現風險，這或是共贏的局面。”某股份行人士指出，存單質押擔保開銀票和存單質押再貸款業務非常普遍，對於銀行而言，能增加存款；在存在套利空間的情況下，企業也願意循環操作賺取一定利潤。

該股份行人士解釋稱：“存單質押開票業務中，質押比例通常在90%到100%。如果是質押比例100%，質押1億元的存單就可以開出面值1億元的銀票。假設企業購買的保本理財年利率爲4%，再將這筆保本理財質押給銀行，開一年的銀票，貼現利率是3%，企業可以從中套利，套利的基礎是大額存款利率高於貼現率。”

一位東北地區銀行人士告訴記者，票據套利的邏輯是銀行存款的利率高於貼現利率，資金方在銀行存款，該存款被質押用於開據銀行承兌匯票，融資方使用銀票向銀行貼現，貼現資金迴流至資金方，套取利差。“當然，在這個流程中，資金也可能無法迴流至資金方，這取決於融資方是不是殼公司，一旦存款被挪用，風險就暴露了。”

上述股份行人士告訴記者：“辦理存單質押，需要存單持有人的公章、法人章、財務章來銀行辦理，相應的文件都要簽字蓋章，然後要去櫃檯驗印，以確保是否爲開戶預留印鑑，所以出現的問題可能性較小，但也不排除有內部人勾結。”

記者獲得的某銀行存單質押操作流程顯示，資金方與企業溝通完成且企業簽訂存單質押業務文件後，企業方安排資金方操作人員前往銀行，共同在經辦銀行行長辦公室進行核行程序，核行內容包括行長是否清楚存單質押貸款之事等。如同意，行長在備忘錄上簽名，繼而資金方去銀行營業廳辦理開戶手續。該流程顯示，開戶完成後，資金方安排雙方約定的首單存款資金，並完成定期存款手續及質押貸款手續；存單質押貸款手續辦理後，資金方手持銀行的質押貸款合同簽名蓋章。在上述流程辦理結束後，銀行根據企業要求開具銀票或信用證等，或將貸款發放至上游供應商。

存單質押業務中，存單資金來源和借款用途審查是銀行的風控要點。某城商行對公人士也表示，存單質押套利理論上是沒有風險的，因爲開具銀票需要真實的交易背景。但如果在不瞭解貸款企業的基礎上循環操作，風險很容易不可控。

目前，存單質押套利的空間正在縮小。“隨着存款及理財利率走低，而貼現利率越來越高，上述操作套利的可能性越來越低。”前述股份行人士直言，更多的情形是，銀行會要求部分企業多次（存單質押再開票）操作，以此來增加存款，這也是行業內的潛規則。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除了存款質押外，企業大額存款還存在更多“玩法”，這也爲資金方、資金掮客、貸款人之間創造出了灰色空間。一位票據中介人士透露，有的企業要找銀行貸款，由於存貸比限制，銀行沒有貸款額度了，需要找個“金主”做存款，才能把新增的貸款額度貸給企業。但是，銀行存款利率有封頂，封頂的利率又太低沒有吸引力，所以銀行會支付一部分“賬上”的利率，貸款企業另外補償一部分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