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心的人別聽慢歌？不見得。

撰文 | 西蒙·麥卡錫·瓊斯（Simon McCarthy Jones）

翻譯 | 魏書豪

審校 | 孫琳鈺

阿黛爾的新專輯《30》終於面世了。上個月，數億人在線收聽了她的首發單曲Easy On Me。

毫無疑問，這是一首悲傷的歌曲。但人喜歡傷感的音樂這件事其實有點違反直覺。因爲邏輯上，悲傷通常是我們試圖避免的一種情緒，人們理應覺得悲傷的音樂讓人沮喪，並因此感到厭煩。然而事實上，悲傷的音樂卻能讓我們沉浸其中，甚至振作起來。那麼，爲什麼聽悲傷的音樂反而感覺這麼好呢？

生物學作用

讓我們從生物學理論開始。當面對現實生活中的失落情緒，或體會到他人的痛苦時，我們體內會釋放催乳素和催產素等激素，幫助我們應對挫折和痛苦。在這些激素的作用下，我們會有平靜、被安慰和被支持的感覺。感受到阿黛爾傳達的痛苦，或回憶我們自己的痛苦，都可能會導致我們體內發生這種變化。

儘管有研究提出，催乳素和催產素讓人們愛聽悲傷的音樂，但也有研究發現，聽悲傷的音樂可能並不會升高人體內的催乳素水平。因此，這個理論正確與否目前還沒有定論。

心理學作用

我們喜歡悲傷歌曲的一個關鍵原因是，它們能深深地“感動”我們。這種體驗有時被稱爲kama muta，這是一個梵文術語，意思是“被愛感動”。人們被歌曲感動時可能會顫慄、起雞皮疙瘩、情緒氾濫、心口溫熱和歡欣鼓舞。

但爲什麼我們會被感動？美國作家詹姆斯·鮑德溫（James Baldwin）認爲：“讓我最痛苦的事情，恰好也是將我與所有活着的人（或者曾經活着的人）聯繫在一起的事情。”同樣，“被感動”可能是因爲我們突然感覺與他人更親近。

這或許可以解釋，爲什麼最容易被悲傷音樂感動的人，正是那些具有高度同理心的人。事實上，當我們聽了專輯《30》之後，可能會去看一些“反應視頻”（視頻中會在大窗口播放歌曲的MV，小窗口記錄聽歌人的表情和反應）來了解其他人的感受。這讓我們與他人分享了這些動情的體驗。一起分享的感覺使我們更易被感動，並帶來了舒適感和歸屬感。這種情形下，阿黛爾的音樂充當了一個社會角色，成爲了我們的朋友。傷感的音樂感覺上像一個想象中的夥伴，可以在我們情緒失落時提供心理上的支持。

或者，感動也可能源於歌曲觸發了我們生命中重要時刻的記憶。阿黛爾的歌曲具有強烈的懷舊感。我們在其中享受的可能是舊日的回憶，而不是悲傷。事實上，當人們聽傷感的音樂時，只有約25%的人真的會感到悲傷。其餘人感受到的，通常是相關的情緒，最常見的是懷舊。這種懷舊情緒有助於增強我們與社會的聯繫，消除空虛和焦慮感。

還有一種完全不同的心理學理論是，阿黛爾的歌曲相當於“情緒鍛鍊室”，爲我們提供了一個安全、可控的空間，讓我們可以在其中體會、探索悲傷的感受。這就類似於《黑客帝國》電影中尼奧（Neo）與墨菲斯（Morpheus）在練功房的切磋。“情緒健身房”讓我們體驗悲傷的情緒並從中學習。聽歌時，我們產生更多的同理心，學會了從他人的角度更好地看待事物，也體驗了各種應對悲傷的反應。這也許能使我們在真正的損失來襲前有更好的準備。爲了鼓勵這種有益的學習經歷，這個體驗可能已經演變成令人愉快的事情了。

理解“悲傷”

又或者，如果阿黛爾的歌曲只是悲傷或懷舊的，那確實會令人感到不愉快。而這些歌曲之所以讓人感到愉悅，可能單純是因爲它們確實很動聽，而悲傷只是恰好伴隨着這些優美旋律。事實上，有人認爲看到美的行爲或事物可以激起溫暖、向上的感覺，可以感動和激勵人們。

我們也可以從文化層面思考，阿黛爾帶給我們的滿足感，是因爲她幫助我們尋找到了意義。她在歌曲中傳達着自己在人生變故中的成長，並告訴我們如何理解人生的艱難。這就是許多悲劇藝術所實現的價值。它接受了世界的痛苦、苦難和悲傷，並賦予意義。

總而言之，悲傷的歌曲可能對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意義。當我們想要回憶些什麼，獲得歸屬感或放鬆下來時，我們就會聽悲傷的音樂。我們聆聽美，追憶過去，獲得安慰。對於歌迷來說，阿黛爾用歌曲告訴我們：你的痛苦並不孤單。我們在歌聲中感受到她的痛苦，分享自己的掙扎，與他人過去和現在的悲傷聯繫在一起，產生共鳴。在人性中，分享的體驗永遠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