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的slogan,讀書點亮生活。”樊登指着自己T恤衫上印的那行字說。

樊登自己的人生,是切切實實被讀書點亮過的。

回想起研究生剛畢業進央視的那段時期,當時的樊登很迷茫,工作壓力很大,能力得不到認可,一腔熱情無處施展。“如果節目又被斃了怎麼辦?如果交不起房租怎麼辦?”現實的困境壓得樊登焦慮失眠。

重讀《論語》救了樊登。他發現,當代人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從這本經典中找到答案。學生時代堅信“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工科學霸,突然找到了解開人生痛苦的鑰匙。原來,結束應試教育,走上工作崗位並不是學習的結束,只是終身學習的開始。

後來,無論是育兒、創業、管理公司,樊登都覺得讀書幫他少走了彎路。他在EMBA課堂上教領導力,苦口婆心地向學員“安利”好書,可是真正去讀的人沒幾個。那就把書講給大家聽,願意聽的人付費入羣,結果他發現這種模式很受歡迎,這便是“樊登讀書”的雛形。

2022年是樊登讀書的第九個年頭,這個由讀書會演變而來的APP用戶數已突破5000萬,且穩定盈利。

而被讀書點亮的樊登,能通過講書點亮聽書人嗎?學習、求知無疑讓人受益匪淺,可花365元買一年的會員聽一個人講書,真的能讓人學習和改變嗎?

樊登獲得“年度知道分子”獎盃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張建 攝

歲末年初,樊登來到“新週刊年度新銳榜”發佈現場捧起“年度知道分子”的獎盃。領獎結束後,樊登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的專訪。

用戶5000萬+、年營收超10億,講書人樊登,用企業經營成果和用戶規模,對抗知識分子的傲慢與偏見

給別人講書

一開始就知道是個商業模式

1995年,西安交通大學材料學專業大三學生樊登參加了一次夏令營,期間,一位香港學長問他:“你讀過《論語》嗎?”樊登說:“沒有,怕是讀不懂吧?”那位學長推薦他讀《論語別裁》。

《論語別裁》開篇不講“學而時習之”,而是“天下由來輕兩臂,世間何苦重連城”(誰會爲了得到天下而用失去自己的雙臂去交換?世間的功名利祿,人們又何苦將之看得這麼重?)。這本書幫樊登敲開了《論語》的大門。誰能想到,後來《論語》成爲在晦暗時照亮樊登的一盞燈,理工科出身、做過央視主持人的他,在講書中發現了自己真正的熱情與時代的商機。

讀書點亮生活,是樊登讀書的slogan

圖片來源:樊登微博

NBD:你作爲一個愛閱讀的人,最開始是怎麼想到講書這種形式?

樊登:就是看別人不讀書急的。我自己的習慣就是遇到什麼問題就找書來看,不會主持節目,就去看主持節目的書;不會帶孩子就去看帶孩子的書;不會帶團隊就去看領導力的書。“樊登讀書”是我第一次創業,不會創業就去看創業的書。一個問題,看上十幾本書,基本就能弄明白,育兒、賺錢、管理,我都是靠讀書,讀書這件事使我受益最大。

後來我在大學當老師,給EMBA班上課,發現給學生推薦的書,他們只買不讀。我就把自己讀過的書做成PPT分享給他們,然而他們連PPT都不看,那我就拉一個微信羣,一年講50本書,進羣的交300元會員年費,最初就是按着語音鍵60秒、60秒這樣一段段講。

NBD:做到什麼節點時,發現它可以成爲一個商業模式?

樊登:一開始我就知道它是個商業模式,因爲這完全符合一個企業的架構,它提供的服務能幫人解決問題,它的傳播邊際成本很低,有復購率。我們公司的CEO就是第一批微信讀書羣裏的一位EMBA學員。

NBD:你大學學材料學,研究生學管理學,博士學電影,打辯論賽、當主持人、做大學老師,現在又創業,好像每一次選擇都沒有世俗意義上的失敗,你也很自信。這些是讀書帶給你的嗎?還是因爲什麼?

樊登:這些都是事後解讀,也可以把它們都理解爲失敗。你說我一路過來都很順,這只是你的投射,而不是事實。事實就是無所謂順不順,也不存在選錯沒選錯。要理解隨機性對人生的塑造。我考大學的專業是因爲理工科家庭環境,我爸從小給我灌輸“學好數理化”,研究生是成績好的學生都讀研究生,我也該讀一個,考博士是爲了解決北京戶口。都不是提前設計或者特別有前瞻性的。

但有一點,我從來沒放棄過努力,沒放棄過學習,沒有說,“行了,我就這樣混着吧”。我進央視的時候,想做的很多節目做不了,但在做樣片的過程中,鍛鍊了很多能力。所以人生算不清楚何謂成敗,功不唐捐,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聽書不靠譜?

未嘗不是知識分子的傲慢與偏見

 樊登篤信“冪次法則”,只要有1000個忠實會員願意爲他的知識付費內容買單,並推薦給家人或員工聽一聽,這事就成了。有的會員進一步成爲樊登讀書的代理,這家公司不用打什麼廣告,人和口碑成爲樊登知識產品的自然分銷渠道。

NBD:聽書和自己讀這兩種方式,哪種更好?

樊登:對絕大部分人而言,聽書比讀書效果好多了,因爲我講的書基本都是大家不太容易看得懂的書,聽聽書能夠更快梳理清楚脈絡,從而進入這個領域。

我們從小到大,所有老師乾的就是一件事——講書,只不過是誰講得更好而已。所以不用對新生事物懷有牴觸,很多知識分子一開始都覺得聽書不靠譜,覺得自己讀多好,這未嘗不是一種傲慢與偏見。

NBD:一年365元的定價是怎麼來的?

樊登:好記,365元就是一天一塊錢,一天收一塊錢不算過分。我們有個產品叫“樊登講論語”,做了一個打卡訓練營,就是交300塊錢加入打卡訓練營,如果一次打卡都沒斷過,我們就退費。

這其實是一種收費的模式,但這個打卡訓練營的完成率能夠到96%,幾乎所有人最後都得退費,但我特別高興,因爲他們是跟着我把《論語》從頭到尾學完的。很多留言說,最後一天不打卡,空下來,覺得學了有用,不要退費。說明願意學習的人是很多的,我們就做這部分人的生意就夠了。

NBD:這個定價會變嗎?

樊登:不知道,也可能免費也說不準,但我不傾向於免費,免費的東西就是花掉你的時間。而因爲全免費,你只會選擇自己有興趣的部分,但跟着我,你能聽到物理學,聽到創業,聽到歷史……聽到那些你以爲和自己無關,也不太會主動去看的書。教育的本質是與知識的偶遇,搜索和自主選擇失去了偶遇的可能性。

NBD:選擇講什麼書是以什麼標準定的?

樊登:我們希望更多的人讀到更好的書,不拿這本書的點擊量做決策。因爲用戶表面上看起來用流量投票,他覺得自己喜歡聽育兒的書,但如果長期給他推育兒的書,他就不會跟你走,慢慢就會覺得沒意思,我們要發掘每個人身上的潛力。喜歡聽育兒的人同樣可以瞭解哲學、物理學,這就是孔子講的“君子不器”,我們的內容是一個完全反互聯網算法的方式。

前段時間我們還上架了講《微積分的力量》的內容,很多人覺得怎麼微積分這麼不受歡迎的內容你都敢講?我恰恰認爲,正因爲懂微積分的人少,纔要講講這本書,讓大家知道微積分有多重要。經常有大平臺的CEO找我聊天,說你們怎麼把嚴肅內容賣這麼好,不都是娛樂的、喫瓜的大家才愛看嗎?我不這麼認爲,我覺得人心都有向上的追求。我把那些嚴肅內容講得精彩、易懂,就會有人願意付費。

能上市很好

不能上市,也不妨礙做該做的事

打開網頁搜索“樊登”詞條,出現在視野中最多的內容是“年入10億元”,事實上這個數字還在增多。2021年“雙11”,樊登讀書做過一次會員大促,一星期賣出總計3億多的會員費,讀書節期間銷量超過4億元。在任何時代,“會賺錢”的讀書人,往往最能刺激公衆的神經。

NBD:目前樊登讀書最爲外人稱道的是年營收超10億元,這個數字準確嗎?營收結構是怎樣的?

樊登:我們是一家很透明的公司,公司營收數字我們不隱瞞。2020年是10億元左右,在疫情期間做到近乎一倍的增長。

我們其實是一家以我個人IP品牌爲核心、傳播知識的公司。營收結構上,目前公司最大的收入板塊肯定是樊登的訂閱產品,“365天聽我講書”,訂閱人數很多,而且續費率很高,有很多用戶跟了七八年,這部分收入很穩定,一直在慢慢增長,佔總營收的60%~70%。

在我的產品之外,還有“非凡精讀”,請了各行各業的專家來講書,例如復旦大學的哲學系教授、育兒專家、麥肯錫的合夥人等。此外,所以我們還有課程業務、出版業務、線下書店。我們2021年大概出版了100種書,全國有200多家線下書店。

NBD:這樣的增長速度在預期之內嗎?

樊登:其實比我預期得慢一點。指數型的組織增長非常快,差不多三四年時間做到幾億用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例如抖音。樊登讀書是偏傳統教育出版的,和這些行業比起來,會顯得我們很快,但和互聯網比就很慢。

NBD:2021年7月“樊登讀書”的運營主體上海黃豆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完成了最新一輪融資,是在爲上市計劃做準備?

樊登:我們只希望做正確的事,能上市很好,可以進一步發展;不能上市,也不妨礙我們做該做的事情。

個人IP成長不會減速

保持反脆弱性,保證充沛現金流

知識經濟像一座圍城。圍城內,無數粉絲視樊登爲知識的偶像,願意爲之買單;但圍城之外,如果一旦融資,就始終要面臨資本市場的審視——如何消除高度依賴個人IP以及銷售“非標準化”產品所帶來的不確定性。對待個人品牌,有的人做出“退的安排”,有的人選擇“不減速”。

NBD:對於個人IP高度依賴的內容公司,資本市場會有很多顧慮,你如何考慮?

樊登:我們的產品並不是個人IP產品,而是知識產權產品。假如我現在不講新書了,公司的收入同樣存在,因爲我之前講過的那麼多書是長期存在、長期營收的訂閱產品。

雖然我們是一個周播的節目,但我們團隊有700人。此外,個人IP只是公司的起點,我們現在發展的是矩陣式產品格局,有自己的出版業務、線下書店,也有自己的商城和課程業務、職業技能培訓學校。

科技的快速發展會替代很多人的職業,我們既然看到這樣的趨勢,就要做職業技能培訓。例如外賣工作人員未來很難一直送外賣,所以我們要創造一些越老越值錢的工作。

NBD:隨着其他業務的開拓,公司的營收結構會更趨於平衡?

樊登:雖然目前聽書板塊收入佔比最多,但其他幾個板塊增速非常快,它們未來超過聽書收入是一定的。

我們不會刻意放慢其他業務的增長來迎合那把尺子,我自己IP的成長也不會減速,但我們也要把別的業務做得更快,這樣公司纔是健康發展。

NBD:你怎麼看知識付費這個賽道的趨勢?

樊登:市場發展有周期規律,目前看來知識付費還是一個很好的賽道。參考市場的同時,公司也會專注於想做的業務。

我太太開一家美容院,有一天她說看到一篇分析醫美行業趨勢的文章,我就說不要點開。首先你做的不是醫美行業全盤,那個趨勢跟你沒關係;其次那個趨勢也未必準確;第三,看多了趨勢影響你的初心,趨勢上說不掙錢,那你就動搖了?所以我們只做自己該做的事,同時保持反脆弱性,有充沛的現金流,如果出現了更大的黑天鵝事件,導致公司遇到了重大挫折,我們依然有較大的選擇空間,甚至還可能會變得更好。

記者手記 |

《百家講壇》剛出現時,也爭議聲一片

新生事物的出現總是伴隨着爭議。當年百家講壇出現時,爭議聲一片。嚴肅知識可以這樣用嬉笑怒罵的方式講述嗎?

但有個知識分子說得好,無論是講《論語》還是講《史記》,至少激發了更多普通大衆願意瞭解、親近歷史典籍的興趣。

數字化時代,知識傳播方式愈發多元。讀書也好,聽書也好,知識付費帶給每個人的效果究竟如何,因人而異。

但在娛樂至上的風潮下,有人願意以推廣閱讀、推廣嚴肅讀物爲己任,創造多元內容和創新閱讀形式,讓更多人對讀書有興趣,讓用戶有了更多選擇,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記者|丁舟洋 溫夢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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