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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馬舒葉

來源:燃次元(ID:chaintruth)

互聯網上的“農二代”多了起來。 

“我幫爸媽賣臘肉臘腸的網店,去年一年店鋪營業額有12萬元。”就職於某短視頻平臺,下班後幫父母賣臘肉臘腸的大林自豪道。

“2021年初我定下的營業額目標是7萬元,最後算是超額完成了目標。”大林說道,“雖然12萬元並不佔家裏銷售額的大頭,但我們通過網店完成了品牌塑造和合規化,現在我們註冊了商標,從小作坊變成了合規品牌,自家制的臘肉臘腸也成了當地的頭部品牌。”

近幾年,重新連接城市和鄉村,大城市的年輕人回到鄉村開建小院、創新農業的越來越多。也有不少年輕人,在大城市工作,卻因想爲父母分憂,或者爲“35歲門檻”鋪路,在工作之餘做起了“果二代”“農二代”,遠程線上幫助父母銷售農產品

9月底,在濟南某互聯網公司從事數據分析工作的小王還因爲利用所長,遠程幫父母賣桃子登上了微博熱搜,在#95後女子用數據分析幫家鄉賣萬斤桃#的微博話題下,小王熱情呼喚,“快,置頂一下我。我就是那個賣桃子的小王同學。”

今年7月,小王在和父母的一通電話中得知,雖然今年家裏的桃園產量高了,但由於“疫情反覆,不少果販沒法及時趕來收桃”,掙得比去年可能還少,於是結合自己所學所長,以及日常接觸的多個平臺,小王思索着通過社交平臺打開銷路,“能多賣一點是一點。”

到最後小王通過自己的社交平臺,幫自家以及鄰居鄉親,賣出了一萬斤桃,還帶動起鄰居們嘗試在小各種社交平臺賣貨的新潮流。

相比小王,大林則有更大的理想,“將家裏的臘肉臘腸放到網上賣,是我看到農產品在各大平臺上走紅時主動向父母提出的。”在幫父母拓展銷路之外,大林也有“私心”,“都知道在互聯網大廠做程序員,35歲是個坎,我也想開拓副業。”

對於程序員來說,下班後幫父母售賣農產品並不容易。“下班後我至少要拿出4個小時處理後臺客戶信息,打訂單,聯繫老家的父母發單。”小王說道。

大林也表示,“碰上雙11、雙12這些大促節點,經常前後近三個多月,我忙完工作、處理好網店,已經凌晨兩點了。”

但時間並不是唯一的問題,在大林和小王的“果二代”“農二代”之路上,意想不到的困難和坑也很多。

“農產品容易由於天氣、運輸等原因造成損耗,但對於關注賬號購買的粉絲來說,這種情況卻分分鐘會釀成‘脫粉’事故,也有客戶直接控訴我是騙子。”並不擅長社交的小王還被倒逼摸索客服話術,“原先在公司平常最多和同組同事聊聊天,現在還得學習安慰客戶、維護客戶關係。”

“開店3年,和職業打假人的官司都打了好幾個。”大林則表示,起初未規範化的農家產品,在商標、配料表標註等各個細節存在“合規漏洞”,因此引來職業打假人的“糾纏”,“很多人故意拍貨後,威脅給差評。”

現在桃子的季節已經過去,小王又在自己的社交平臺和店鋪掛上了應季的石榴,對於她來說,幫父母、鄉親賣貨這一件事,由今年7月始,卻不會就此而終,明年她還打算增加其他線上渠道,爭取爲家裏和鄉親多賣點貨。

大林的網店也在更加規範,帶貨對象也從父母變成了鄉親甚至鄰里,“現在希望能在35歲前,早點將副業收益做到和主業齊平,”大林笑道,“想回家了。”

當95後做起“果二代”

和小王一樣,大林也是一名95後。2019年,生於農村、長於農村的大林,主動和老家的父母溝通,想要將家裏做的臘肉臘腸“放到網上賣”。

“我自己在某段視頻平臺擔任開發工作,日常工作就是寫代碼,但那段時間在響應產品部的活需求時,卻真實且直接地感受到了平臺對農產品的助力。”大林表示,“最普通的農產品能通過平臺一夜成名,從無人問津賣到斷貨。”

大林舉例道,從“李子柒”到“東方甄選”,前者推出的螺螄粉,以成本3元左右計算,客單價40元,網店月銷量100萬元,一年營業額能達到4.8億元,東方甄選則創下了今年6-8月三個月帶貨20億元的驚人成績。

“因爲我工作的關係,所以習慣從數據感受行業的狀態。”而這些數據讓大林看到了農產品上平臺的威力。

和父母溝通之後,大林的父母很快就接受了“上網”的建議,因爲侷限在線下,只能賣給本地人,但如果放到網上,就可以接觸更大的消費羣體。

於是大林就開始張羅將家裏的臘肉臘腸“放上網”,前兩年還在摸索和籌備階段,大林沒敢設定KPI(關鍵績效指標),直到2021年大林有了信心,在年初定下了一個“小目標”,“網店要賣7萬元。”

到最後,大林超額完成了KPI,全年網店營業額達12萬元。今年,他又開始馬不停蹄地忙起了雙11。

小王則對父母的辛勞記憶尤深,“他們真的會爲了1毛錢追着批發商。”

以往,果農銷售以線下爲主,依賴於批發商,當地果量、批發商的情況都會影響銷售。

“以前農民都圖省事,果子批發給果商,但批發價卻很容易受行情波動影響。”小王告訴燃次元,以她家賣的桃爲例,好品種剛成熟時,市面上桃量少,批發價是5元一斤,等後面產量多起來,批發價就驟降到2元一斤,甚至一元多一斤。

今年上半年山東疫情嚴重,不少果商過不來,來批發桃子的果商來得少了,收桃的價格自然就會壓低,“桃賣不出去,爸媽只能坐在家裏乾着急。”小王說道。

00後的小七亦表示,今年大四暑假她沒有實習,特意跑回老家炎陵幫父母賣桃,“今年家裏的桃結了2萬多斤,產量特別高,而且今年夏天熱,晝夜溫差大,桃子極甜。”可媽媽卻高興不起來,“全縣都種桃,產量高了,批發價就低了,還怕沒有果商願意收。”

小七粗略算了一筆賬,家裏種桃已經八年了,刨去樹苗的成本,如果加上肥料、除蟲等費用,按批發價賣“真的很虧”,而即便想按批發價賣,也可能沒人收桃。

這也是大林、小王入局帶來的新變化,成長於扁平化的互聯網產業環境中,談論最多便是“去中間商”,打通鏈路直面消費者,小王也希望能夠幫父母把利潤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沒有中間商賺差價”。

通過社交平臺零售,每斤的售價從頭到尾固定,哪怕砍掉運費,“每斤多賣1毛錢,賣300斤就能幫爸媽多收回30元,賣一萬斤就是1000元。”小王表示。

這個夏天,小七曾經跟着父親一起去果園裏摘過桃,水靈靈的“高山炎陵黃桃”,顧名思義果園都在山裏,最低也在半山腰,山裏不通車,山路也並非平坦大路,小七的父親走一趟要半小時以上。

而夏天40多度的天氣,摘桃講究又要快又要細,快是要迅速剝下桃外面的紙袋,細是必須摘桃連柄。摘完桃後,小七的父親要挑着180多斤的兩筐桃子下山,“我想幫爸媽把桃賣出去,哪怕多賣100斤。”小七補充道。

大林的初衷亦是如此,“對於父母來說,掙錢不易,他們想的就是能多賣一點是一點。”

“果二代”也踩坑

小王也在某社交平臺賣桃,因爲平時自己就在使用,和父母聊到家裏桃子不好賣,便起意在平臺發發筆記、開個店鋪試一試。

大林則是在2019年申請了一個網店,同時在短視頻平臺宣傳自家純手工製作的臘肉臘腸。

但看起來簡單的把東西放到線上來賣,也困難不斷。大林的第一個坑便來自“職業打假人”。

“有時候一些客戶拍下商品後,便以我違反了網店鋪管理的某些規則,要挾我買一賠十,甚至給錢。”最初大林對此一無所知,直到這些人對於規則的使用過於熟悉,並且開始“威脅”他時,大林才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職業打假人。

“因爲自家小作坊生產的臘肉臘腸,往往不會申請商標,標註成分、配料表上也難免疏漏,自然爲職業打假人們提供了可乘之機。”大林表示。

不過三年下來,大林也學到了經驗教訓,從一開始被“打假”時的驚慌,到後來仔細學習農產品售賣相關規定,“3年店開下來,官司都打了好幾個,不過都打贏了。”

這也加深了大林要創建品牌,讓自家產品規模化的想法,傳統的小作坊式生產-聯繫批發商銷售的模式有些落伍,“建立完整的生產鏈條,創建自有品牌,盈利有機會獲得更大的提升。”

對於小王來說,客戶關係管理也是一大難題。

因爲在社交平臺上賣桃子,小王積累了一批客戶,“很多顧客是看到了分享,認可你這個人,相信你所承諾的果子品質,纔會下單。”但和傳統的商家售貨-顧客買貨的形式不同,她的不少顧客更像是一羣支持她的粉絲。

這種更爲緊密的關係,帶來了銷量迅速增長之外,也埋下了反噬的隱患,挑戰着小王的社交和溝通能力。

在大廠上班,小王對接的是同事、項目方,對接的內容也比較單一,但兼職果農時,小王意識到自己在大廠積累的溝通技巧無用武之地,“商家和顧客在商品信息上存在信息差,這是最大的挑戰。”

“分享圖文時,在商品鏈接的詳情描述頁,會找顏色鮮豔的桃子方拍照宣傳。”但實際上,有的桃子生長時被樹葉遮擋,顏色分佈並不均勻,有的桃樹靠近河邊,口感上會偏酸,小王無奈地表示,顧客並不知道這些,會產生信任被辜負的憤怒。

小王的社交平臺賬號,最多的時候一天要發出200單快遞,但也難免遇到快遞發出後,有客戶控訴小王“欺騙粉絲,虛假宣傳”。

小七也曾面臨這樣的問題,最終通過補發的方式才挽回客戶的心。

“桃子實在太容易壞了。”小七感慨道,有一次她發了一箱桃到福建,由於氣溫高,一箱壞了四五個,在小七道歉並表示要全部退款時,顧客則反覆強調,“不是錢的問題,我覺得你是在騙人”,堅決不收賠款。

對於因爲信賴而聚集起來的客戶,信任比金錢分量更重。最後小七給這位客戶補發了一箱桃,收到桃後,那位顧客告訴她,桃都是好的,也很甜,小七的心才落了下來。

轉到線上銷售,還有物流難題的摸索。“都是第一次做,因爲發貨量無法預估,和快遞談不下價”,拉高了家裏的發貨成本,小王表示,“因爲快遞暴力運輸導致損耗要賠付,快遞費本身也高,每箱桃的成本至少高了3元。”

這讓見過父母爲了提高哪怕1毛錢的收貨價,苦苦追在果商身後懇求的小王不是滋味,“明年我會提前準備,把快遞價格壓下來的。”

與這些難題相比,時間倒是算不上問題,“擠一擠總是有的”。“工作之餘,我所有的時間都在關注客戶的問題和信息。”小王表示。

忙不過來的大林將旺旺消息設置成了自動回覆,有時候則讓家裏人上線簡單回覆。網店運營的繁忙也讓大林很快放棄了在抖音等平臺進行宣傳,“拍視頻、剪視頻太浪費時間,網店相對簡單,只要把詳情頁和引導視頻做好。”

父母很高興,每斤能多賣5毛錢

分憂之後,父母的笑容是大林、小王和小七得到最開心、最值得的獎勵。

今年7月,小七在父母面前立下了軍令狀,要通過社交平臺將家裏的桃賣出去,這個夏天過去,小七幫老家賣了5000斤桃。

“賣出第一單時,大家說是運氣好,後來一天最多能賣出400-500斤,家裏人開始佩服我,我玩手機也都不再管了。”小七笑道,最滿足的時候,就是看見父母笑容的時候,每天看着父母大汗淋漓從果園挑桃回來打包,他們雖然辛苦,但也很快樂。

通過小王的努力,家裏的桃每斤多賣了5毛錢,“雖然只有5毛錢,但爸媽就非常高興。”小王表示。在城市工作的她,一頓外賣可能就要幾十元,5毛錢在她看來微不足道,但對身爲農民的父母而言,卻非常珍惜。

小王最大的快樂,也正是來源於父母的快樂,“通過我的一點努力,讓父母的辛苦獲得了更等價的勞動報酬,感覺自己能爲爸媽做事了”。

但大林、小王和小七們的努力,也在悄然影響、改變着家鄉的父母鄉親。

小七的敢想敢幹無形中改變了傳統農民的認知,以前鄉親都認爲只有網紅賣貨纔有人看,但現在鄰居看到小七通過網店就能賣貨,都紛紛下載了社交平臺,小七也在賣貨之餘,手把手教鄰居如何發佈作品、如何做推廣。

計劃將線上賣農產品變成事業的大林“整頓”得更加大刀闊斧。

在把自家臘肉臘腸搬上網的過程中,大林註冊了商標,從小作坊變成了合規品牌,推出禮盒包裝,自家制的臘肉臘腸成了當地的頭部品牌。爲了穩定產品質量,大林帶家裏人修建了養豬場、養雞場、魚塘,以及下游的加工廠,從產地到加工再到銷售一條龍把控。

完成規範化和品牌化後,大林家的臘腸也賣上了價,“即使我們的臘腸價格高於其他商家20-30%,也能通過口碑獲得較高的回購率。”在總營收上,“2019年前我們的臘肉臘腸一年銷售額可能在30-40萬元,但品牌化後,加上網店的業績,現在一年可以賣70-80萬元。”

今年,除了自家的臘腸臘肉,大林還幫鄉親掛上橘子橙子等農產品,幫他們做網店運營,最近他在店鋪裏掛上的地方特產橡子豆腐,已經連續賣空了好幾次,大林不得不將收貨範圍擴大到了附近山裏的農戶。

在兼職果農的過程中,走出鄉村的果二代們,重新和鄉村產生了聯結,那個每年只有過年纔回去一次的故鄉,具象成了一摞摞快遞單,詳情頁裏的視頻。

小王、大林並不是個例,根據《2021新新農人成長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10月,95後“新新農人”數量超過12.6萬人,在涉農商家中的佔比超過13%。

小王告訴燃次元,她明年要增加其他的線上銷售渠道,爭取多爲家裏和鄉親賣點貨。

通過兼職果農,大林也找到了自己的新事業,對於他而言,兼職“果農”是自己當老闆,不僅收益有了提升,而且完全從0-1建立起一個品牌,這帶給他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在這個過程中,大林摸索着自學了剪輯、PR,成了名副其實的多面手。

“這份成就感不是在大廠做螺絲釘能比的。”在人人內卷的互聯網大廠,大林也想扶正“副業”,以平穩過渡“35歲的互聯網危機”,“如果做起來了,就可以爲自己打工。”大林樂觀估計。

“果二代”“農二代”的入局,農產品銷售的變化或將更大、更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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