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和錢加速流向新加坡,嗅覺靈敏的騙子也聞風而動。

文丨劉燕秋

騙子

Lisa僥倖躲過一劫。

最近,她所在的投資圈微信羣裏,有人“舉報”了一個叫Cathy Dong的騙子。聽被騙的人說,“Cathy” 自稱任職於一箇中東的家辦機構,和GP講能幫忙約自己的老闆在新加坡見面,有的GP就給她提供食宿,還提前打了差旅費,加起來搭進去幾萬美金。

Lisa和差一點被騙的朋友聊起來,才發現這個人之前也加過Lisa,只不過用的不是此番行騙時的名字和身份,好在當時她沒工夫理這位“Cathy” 。

Lisa是某美元基金的投後負責人,她的老闆今年參加SuperReturn。兩個月前,我在《聽說坡縣9月已經訂不到酒店了》裏提到過,9月的新加坡堪稱“會議季”,彙集了五場和商業相關的大型會議。除了募資方向的SuperReturn,Mercer Global Investment Forums 、Tech in Asia Conference、 DealstreetAsia主辦的亞洲PEVC峯會也都將在9月舉辦。這個月,投資人分外看重的AVCJ論壇也落地新加坡。

當人和錢加速流向新加坡,嗅覺靈敏的騙子也聞風而動。

諸多跡象表明,這是一起有預謀的行動。她所在的那個羣裏大都是今年去新加坡參加活動的投資人士,能混入微信羣,至少說明騙子對這羣人此行的訴求拿捏到位了。

Lisa的朋友原本把此人當成客戶,想要談個單子,因而對其行騙方式也有所瞭解——會議舉辦前,這批人就開始打探有哪些基金的人可能會來,SuperReturn一類活動又看重自由social環節,沒有人去嚴格地甄別其身份,他們便堂而皇之地假扮成某家辦或某基金的代理,和IR打交道,聲稱能幫忙約老闆來新加坡見面。意識到對方相信了,騙子此時會說老闆最近比較忙,得協調一下時間安排。GP約不到時間,慌了,爲確保對方能來,便提前訂酒店,提供食宿,甚至打差旅費用。

“9月那場SuperReturn上就有人被騙了。”據Lisa瞭解,騙子不止一個,上當的人也很多,裏面不乏頂級律所的人。但投資這行業的騙局總是這樣:考慮到不光彩,受害者總是甘認倒黴,不聲張。

我記得包凡說過,做投資的大都是人精。由此可見,能在這羣人裏行騙,證明如今這批騙子已經具備很高的專業素養。

我的同事竺老師在《VC圈騙子的自我修養》裏寫過,一批有組織、有方法的騙子,很可能盯上VC了。不然,這難以解釋,他們何以對投資行業的各種信息掌握如此充分。他們知道哪些人會在什麼時候出現在新加坡,知道他們的心態和訴求,知道如何僞裝來取得對方的信任,甚至知道那邊會有中東的LP過去,而這羣人被GP視爲募資的增量。

“還是因爲信息不對稱”,我的同事Eric今年9月也在新加坡辦了一場會,聽聞這種騙術,他提出另一種解釋。走在新加坡不同膚色匯聚的街道上,他感觸特別深的是,SuperReturn一類的活動之所以被廣泛認可,其中一個原因是其跨區域性帶來的多樣體驗。

“大家對不熟悉的事物有陌生感,也會不自覺地在心裏抬高其地位,產生一種天然的敬畏感,但實際上,那些人又有多高級呢?”Eric發出上述感慨。

牌照

不只騙子來了新加坡,熱錢多了,那些離錢近的行業難免浮躁起來。

香港證監會11月8日公告,譴責Swiss-Asia並處罰300萬元,原因是這家公司在監察委託賬戶的買賣活動及備存紀錄方面,存在內部監控缺失的行爲。

這起違規事件的引子是一宗客戶投訴,指向Swiss-Asia前持牌代表於客戶委託賬戶內進行的期權買賣——部分買賣的風險遠高於協定,且超出資產管理授權協議的範圍。

在新加坡某家辦工作的Paul告訴我,公告中的那家公司在香港和新加坡都有資管牌照,在新加坡的平臺業務類似通道業務,算是本地前五的公司,所以當這條消息出來之後,一時間議論聲起。據他觀察,現在新加坡到處都在招聘持牌代理人和持牌管理人。原因在於,國內的投資經理移民,如果想在新加坡展業,申請牌照需要等待很長時間。爲規避麻煩,一部分人就會入職公告裏這類牌照公司。

隨着外來從業者湧入,在新加坡申請牌照的成本越來越高。“以前3到6個月就能拿到牌照,現在可能得有6個月到1年的等待期,並且牌照對於合規風控要求較高,這意味着還要去物色至少2到3個熟練的本地中後臺。另一方面,新加坡本土一線資管品牌不多,行業裏佔主流的中小機構或多或少都願意吸納外來的合夥人,至少會有興趣去了解接觸,看是否能成爲長期夥伴。”在Paul看來,借牌照展業這種事情發生在新加坡並不稀奇。

此類公司以中國人或者海外華人爲主,策略或基金產品的資金早期通常來自於借牌照人的私有財產。“這些人作爲公司員工帶資入組,本身並不違規,但是通道公司能不能有足夠人力去監控這幫帶資入組的員工,有沒有服務好他們的最終投資人,這是存疑的。”

通道公司的業務模式很考驗從業者的判斷力和風控。過去香港這類業務很多,新加坡前幾年還看不太到這種生意,奈何流入的人和資金多了,相應的需求隨之增長。相較而言,二級市場的基金數據實時更新,出事的概率比較低,私募的資產由於比較難估值,且估值信息不實時在線,更容易生事端。

“錢是熱的,但管理人展業記錄是冷的,單獨的代理持牌業務很難作爲一門生意維繫下去。”Paul希望違規案例能給金融從業者敲響警鐘。

“狼多肉少”

募資難,是美元基金扎堆新加坡的大背景,不然騙子也不會有機可乘。但有多少機構真募到錢了?

“我們合夥人前段時間說,很多去新加坡的機構像是遊客去趕集。這一波新加坡熱,美元基金又都一股腦過去,如果沒有明確的策略,還是有一部分人會交學費。”一家雙幣基金內部人士告訴我。

他所在機構合夥人是AVCJ的常客,早年間已經在新加坡有所佈局,此次赴新加坡參會以social爲主,發聲的訴求強於募資的訴求。他不理解,爲什麼突然這麼多人絡繹不絕湧入新加坡。“我們深耕了好多年,發現這片土地並沒有那麼肥沃。那些等到人潮湧動才貿然過去的人,大概率是要接盤的。”

9月的熱鬧一過,已經有初次造訪者發現這個市場不及預期。

“那邊不是我們的市場”,Roger直接地告訴我這個結論。

他代表某美元基金參加了9月的SuperReturn,個人感受是,在很多官方組織的social局其實是“狼多肉少”,參與的高質量LP機構有限,即便來,其中大部分也是想建立自己社交圈的junior的人,優秀的GP參與一兩次就會發現價值不大。對於募資,他本來也沒抱有特別高的預期,摸完一圈之後,他基本上知道那裏和他們的預期並不完全一致——這使他放棄了11月的AVCJ。

他把新加坡的潛在LP分成兩類,第一類是東南亞本土LP,當中又包括國家隊和本地大企業,第二類是中國的互聯網新貴,他們正陸陸續續把自己的家族辦公室開到新加坡。這些家辦最近一兩年增長很快,但在Roger眼裏,他們對於GP的判斷方式和標準都和之前接觸的美元LP發生了很大變化,其中一個層面是判斷標準的簡單化和直接化,或者說,看問題有些“太現實”。

這些新貴LP擔心,中國還能不能實現過去15到20年互聯網爆發式增長的神話?人口紅利雖消退,其他類型的紅利還在不斷湧現,但究竟能夠迸發出來多大的勢能還是未知數。而這新貴的財富倚賴於過去數年中抓住的一兩波機會,也許是隱隱約約覺察到了這種不確定性,到他們出資的時候,反而更追求某種確定性,具體表現是,相較於投資策略和配合策略的基金的整體性,他們更“掰開了、揉碎了”地詢問後續投資標的。

這意味着,國內的GP需要脫離相對熟悉的溝通語境,不能再使用之前和歐美LP溝通的那種方式。爲了擠進LP的會談名單,機構也會越來越意識到品牌在國際市場當中的價值。

新加坡富人密度高了,但募資並沒有變得更容易,新湧入的財富階層還在觀望之中。

Paul在新加坡生活了十幾年,在他看來,對於財富移民來說,遷移到新加坡的第一步只是簡單開個私行戶,可靈活支配的資產也就幾千萬,這個階段選擇成本其實比較低。只有當客戶最終決定在新加坡設立家辦,管理家庭的整體財富,換言之,只有當整體財富的配置發生在新加坡,配置的資金體量纔會真正落實到市場。而要確定長期落地就會涉及很多因素,比如他們是否有意長期居留以及新加坡在遺產和稅務方面的政策等。這些變量都會隨着政治經濟情況的變化而變化。

對於想投東南亞項目的GP,新加坡的潛在LP們會關注如何落地、利益分配以及更長遠的規劃。即便投資方向是東南亞,但到底是投東南亞本地的創業者,還是投國內出海東南亞的創業者?這些議題還懸而未決。Roger的感受是,大家的交流意願都很濃厚,但在實操層面,一個小時的短期會議很難就雙方關注的重要話題得出一個清晰的方向。

儘管如此,Roger的新加坡之行忙碌且充實。他白天會見至少6撥人,晚上例行喝兩場酒。加密貨幣行業大會“Token2049”開始的時候,一幫年輕的Web3從業者來了,夜裏組織的一場聚會可能讓他一次性見到100多個人。

他覺得這個區域熱鬧而有活力。這不僅僅體現在會議密集上,還體現在很多人都願意主動建立更多連接。他已經很久沒參加過那種集中式的聚會了。“國內本來也很少這種GP和LP、很多機構聚在一起的聚會,大家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像是在一個時間點全部釋放出來。”

新加坡熱度未減,泥沙俱下。能募到錢的機構終將是少數,但國內的絕大多數美元基金還是無法捨棄新加坡——截至去年年底,有700多個家族辦公室在這裏成立。Paul認爲,在新加坡行之有效的將是長期策略。“想在新加坡募資,美元基金至少要在本地建立一個據點,通過不斷參與會議、路演等活動持續傳播自己的立場和策略。新加坡的雜音太多了,資管產品不是特別嚴格意義上的標品,不像進出口博覽會,你來一趟就能找到最終買家。”

不過最起碼,這片區域還有機會,美元基金面對的無非是這些機會能不能抓得住,以及機會是真是假、是大是小的問題。

(Lisa、Roger和Eric爲化名,曹瑋鈺對本文亦有貢獻)

責任編輯:梁斌 SF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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