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中國西藏網

“阿姨好(叔叔好)!我今年11歲了,身體很健康,祝您工作順利,扎西德勒!”這是今年大年三十,西藏那曲市尼瑪縣小學四年級學生其美拉姆用她阿爸手機分別發給北京安貞醫院小兒心臟病專家顧虹和我的語音信息。聽到她那稚嫩、流利的漢語童音和發來的新照,我不由得想起這位藏北患兒重獲新生的動人故事。

這是爲其美拉姆實施心臟介入手術的北京安貞醫院醫生顧虹,與將接受第二次手術治療的其美拉姆一起玩耍(唐召明2014年10月8日攝)

時間回溯到2014年9月23日,北京安貞醫院小兒心臟病專家顧虹在無影燈下,爲社會各界捐助的藏北先天性心臟病患兒其美拉姆成功完成了首次心臟介入手術。因小拉姆病情複雜嚴重,10天后她還將接受第二次心臟介入手術。

當時,2歲多的其美拉姆因先天性心臟病合併肺炎和心力衰竭曾在拉薩一度病危。孩子的父親、尼瑪縣獸防站獸醫次仁石達萬分焦急地找到中國海油援藏幹部王暉哭訴:“王縣長,我女兒其美拉姆得了重病,醫院已下病危通知單,她的媽媽都要急瘋了,快幫我救救孩子吧!”

面對此情此景,王暉在嘗試聯繫北京多家醫院都因患兒病情嚴重均遭碰壁後找到了我,因其共同的“西藏情結”,我又找到多年來一同救治藏族先心病患兒的好友顧虹幫忙,住進北京安貞醫院。

來京前,病情嚴重的其美拉姆在拉薩治病花去4萬多元,這使生活本不富裕的小拉姆一家雪上加霜。來京後救治小拉姆遠比想象中的困難大得多。因爲孩子年齡小、體重低,還合併多種先天性心臟畸形,所以心臟手術風險性大,手術費用高,8萬多元手術費從何而來成了大難題。

我雖然通過新華社微博和微信發出“救救其美拉姆”的報道,得到京藏兩地衆人積極響應,伸出援手,幾天時間籌得了四萬多元,但費用還是差了一半。

顧虹,這位被藏族羣衆稱爲“活菩薩”的醫生在爲小拉姆治病同時,還不忘主動幫助籌款。她找到香港麥迪舜公司主席汪曉峯幫忙,湊足了相關手術治療費用。

手術治療費用解決了,又制定了詳盡的手術治療方案,顧虹便着手爲小拉姆實施首次心臟介入手術。

這是北京安貞醫院醫生顧虹正在爲其美拉姆實施首次心臟介入手術(唐召明2014年9月23日攝)

手術當天,我在北京安貞醫院導管室看到,顧虹身穿10多公斤重的紅色防輻射背心,在溫暖無影燈下爲小拉姆實施心臟手術。由於小拉姆的心臟缺損很大,加上心功能不全等原因,手術即意味着要冒極大的風險……

最後,顧虹憑着嫺熟的技術和20多年的臨牀經驗,經過約1小時挑戰,成功完成手術。當她走下手術檯時,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綠色手術服。

這是術後的其美拉姆從北京乘火車返藏時,與阿爸和阿媽在北京西站所乘坐的京藏列車前合影留念(唐召明2014年10月16日攝)

這是術後的其美拉姆乘火車返藏時,在京藏列車上淘氣玩耍(次仁石達於2014年10月18日攝)

我清楚地記得:10月16日,小拉姆在北京安貞醫院結束第二次心臟手術治療,乘火車返回西藏時,她父親次仁石達用手機拍下她在列車通過海拔5000米左右唐古拉區段時的淘氣照片,並用微信發給我和顧虹醫生,一同分享小拉姆身體恢復良好所帶來的喜悅和感激。

2015年,小拉姆的阿爸次仁石達在拉薩見到給女兒複診的顧虹醫生後,熱淚長流地說:“小拉姆的命是‘顧門巴’(顧醫生)給的,吐基其(謝謝)!”

2016年3月19日,小拉姆用阿爸次仁石達的手機給顧虹首次發來微信語音信息。那時,她用剛剛學會的夾生漢語說,“顧阿姨好!我想您了。我已4歲,就要上幼兒園了!”

現在每逢節假日,小拉姆都要用她阿爸的手機同我和顧虹醫生進行微信聯繫,發來她學習優秀、獲獎的圖片,彙報學習情況。

從2004年起,顧虹挽救了多少像患兒小拉姆一樣的生命沒有人記得清。記得一次在拉薩,顧虹在西藏自治區人民醫院曾救治過一個7歲女童。

當時,她率領的中、日醫療隊在拉薩從早8時到晚7時,已連續進行了7臺先心病介入手術,由於長時間的全神貫注和高原反應,醫護人員累得都快支撐不住了,可偏偏又遇上這名女童心臟手術封堵器出現問題,手術持續到凌晨也未能結束。

身穿厚厚的防輻射背心在手術檯上做心臟手術,顧虹都快虛脫了,但她決不言棄。19個小時過去了,醫護人員都已疲憊不堪,就連患者家屬都熬不住了。“那個時候如果我有一絲鬆懈的表情,整個手術工作就會崩潰。因此我不能,因爲只要努力就有挽救生命的希望。”顧虹不斷鼓勵在場的醫生和護士們,堅定了大家的意志,直到凌晨3時多封堵器問題被解決,成功創下高海拔地區連續進行多臺先心病介入手術的歷史紀錄。

2016年,記者在北京安貞醫院心臟導管室看到,顧虹一天做了8臺手術,其中有5臺是爲西藏那曲地區(現那曲市)藏族先心病患兒做的。

當我問及她在醫院最高手術紀錄時,顧虹輕鬆笑着說,“最多一天13臺手術十幾個小時後人都快直不起腰了!”

曾獲得“北京榜樣”、成爲原創評劇《藏地彩虹》原型的顧虹,對待每一個患兒都如同自己孩子一樣給予精心照顧。比如,一些藏族患兒除患有先心病外,還伴有肝炎、肺炎、腦水腫等疾病。每每遇到這種情況,顧虹總是熱情幫助。多年來,顧虹除幫助患者斯求卓瑪和患兒才旺愛卓、其美拉姆進行籌款和治療外,還先後爲洛桑巴姆、歐珠旺姆等十幾位患兒請來北京地壇醫院、天壇醫院等專科醫院的醫生會診,並根據患兒病情就地治療或轉院治療,待病癒後再爲他們進行心臟手術。

顧虹告訴我,在素有“世界屋脊”之稱的青藏高原,先天性心臟病發病率很高。正常情況下,在母體中的胎兒肺部不呼吸,而是通過動脈導管開放來和母體進行氧氣交換。隨着氧濃度在出生後增高,動脈導管會自動關閉。但是由於高原缺氧嚴重,一些新生兒的動脈導管無法閉合,這就導致了動脈導管未閉這種先心病的發生,其海拔越高,發病率也就越高。

顧虹說,全世界平均先心病發病率爲 0.6%-1%,而在平均海拔達4000多米的青藏高原,某些先心病發病率比平原地區高出 10 至 20 倍。如果及時發現這些患兒並實施手術,只需要幾個小時,他們的命運就會完全改變,可以和正常同齡人一樣擁有完整的人生。

這是北京安貞醫院醫生顧虹來到藏北班戈縣人民醫院,幫助當地篩查先心病患兒(唐召明2015年10月8日攝)

2004年,曾經在日本和美國留學、工作15年的顧虹放棄國外優越的工作和生活條件,回國建功立業。作爲小兒心臟病治療領域的領軍人物,顧虹一回國即受北京安貞醫院和北京衛生局委派,先後17次進藏、篩查了上萬名藏族兒童,併爲200多名先心病患兒成功實施了手術。

轉眼間幾年過去,社會各界捐助的藏北先心病患兒小拉姆身體到底恢復得怎樣?

我們日夜掛念着。2016年10月3日,我和北京鐵路客運段好友王博軒登上京藏列車,在把愛心人士所捐助的6000多冊圖書送到西藏那曲縣(現色尼區)羅瑪鎮中心小學之後,又前往580多公里外的尼瑪縣,專程去看望小拉姆。

這是術後的其美拉姆在阿媽幫助下整理完書包,準備去上幼兒園(唐召明2016年10月6日攝)

我的到來讓小拉姆一家人喜出望外。“唐叔叔,我好想你!”長高了長胖了的小拉姆一下子撲到我身上。

當時,小拉姆揹着書包剛走進幼兒園,開始新生活。

這是作者獨闖藏北無人區時,在文部辦事處(現尼瑪縣)賽馬會上拍攝了這張奔跑小男孩次仁石達和她阿媽達曲的照片,由此與他們一家結下了30年的奇緣故事(唐召明1987年盛夏攝)

小拉姆的阿爸次仁石達幾次抹去眼角的淚水說,“其美拉姆的命是你們給的。”並找出我在北京送給他的《走遍藏北無人區》一書,翻出書中一張我當年在無人區拍的照片說,“唐記者,我們在30年前就見過面。你看,照片中這個奔跑的小男孩就是我,旁邊的就是我阿媽。”

這讓我十分驚訝,萬萬沒有想到,藏北無人區讓我與小拉姆一家結下了30年的奇緣。

那是1987年盛夏,我調入西藏工作不久,便一人獨闖藏北無人區,去尋找10年前開發藏北無人區的拓荒者、去開墾這片新聞上的處女地。海拔5000多米的藏北無人區高寒缺氧,我又不懂藏語,加上交通和喫飯住宿都要自己想法解決,困難多得實在難以想象。

我一路求人搭卡車輾轉來到文部辦事處(現尼瑪縣)時,恰逢這裏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草原賽馬盛會。一位帶着小男孩的藏族婦女見我給他們拍照,上前攔住我,倒了一碗熱騰騰的酥油茶送到我面前,用不太熟練的漢語跟我說,“不喝完不許拍照!”“你剛到這裏,多喝點酥油茶會減輕缺氧頭痛的。”等我喝完酥油茶,拍完照,這位藏族婦女和幾位牧民羣衆請我到她家帳篷裏喫手抓羊肉、血腸、酸奶和油炸果,還挨着個唱着酒歌,爲我敬上一碗碗甘甜的青稞酒……在這個全鎮沒有一家飯館的地方,牧民羣衆的一頂頂帳篷成了我的“臨時食堂”,成了我不收費的旅店。在那茫茫無人區,對於一路喫喝無助的我來說,這裏的牧民羣衆給我留下了最美好的記憶,最溫暖的深情,也與我結下了意想不到的30多年的情緣。

這是作者作爲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協會志願者到藏北向牧民羣衆捐贈高原撿拾車時,前去看望小拉姆一家,與小拉姆奶奶達曲(左一)重逢,並一起合影留念(唐召明提供,2019年9月9日攝)

2019年9月,我作爲北京建藏援藏工作者協會的志願者來到藏北向牧民羣衆捐贈高原撿拾車,有機會再次看望小拉姆,並在30年後與她奶奶達曲相見。我們猶如分別多年的親人,喜悅的熱淚幾次充盈我的眼睛。

我一次次深入藏北無人區採訪,一次次受到牧民羣衆的熱情款待和無私幫助,而沒被大自然所吞沒,讓我感受到藏族人民美好的心靈,又讓我與藏北深深結下情緣。

這些年來,我不知多少次午夜夢迴藏北草原:多彩多姿的藏北草原啊!人們愛你愛得如此熾熱而深沉,那是因爲你給我們留下了無數的感動,讓我們一次次感受到了親人般的溫暖。你不是故鄉卻勝似故鄉!(唐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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