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記者 李孟林    每經編輯 高涵    

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初期，沙特和俄羅斯大打石油價格戰，導致WTI原油期貨一度出現賣石油還要倒貼錢的“負價格”奇觀。

據彭博社4月7日報道，沙特國營電視臺推出了系列紀錄片，還原了這場價格戰的細節。

在紀錄片中，沙特能源部長稱，這場價格戰的目的不是具體的價格或者營收問題，而是爲了爭奪OPEC+的政策“話事權”。經此一役，沙特對自己主導產油國產量政策有了更大的信心。

沙特近年來越來越不願意聽任美國的產量要求，而是把本國利益置於產量考慮的首位，近80年的美沙“石油換安全”框架正在失效。

負油價事件背後：OPEC+主導地位的爭奪

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初期，沙特希望大幅削減石油產能以應對油價下滑，但俄羅斯方面卻表示要“再等等”，OPEC+的兩大領導國遂陷入僵局。於是沙特決定以拉滿產能的方式向全球市場投入天量原油，導致石油價格崩盤，最終換來了OPEC+的減產決定。

受沙特決策影響，國際油價在2020年3月9日跌近30%，是海灣戰爭以來最大的單日跌幅。由於疫情重創能源需求，加上儲油設施無法消化，4月20日WTI原油期貨創下負37.63美元的結算價格，給原油期貨投資者上了一場深刻的金融風險課。

近期，沙特電視臺MBC播出紀錄片，在《OPEC領導力》一集裏披露了這場油價大戰的始末細節。

沙特王儲兼首相穆罕默德在OPEC+無法就減產達成一致時表示，沙特應該開足“最大產能”。王儲同父異母的哥哥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當時擔任沙特能源部長僅半年，他在紀錄片中表示，聽到這一命令時“我真的嚇壞了”。

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當時警告王儲稱，這一決定將導致國際油價“劇烈且過度的下降”，國家石油公司沙特阿美可能需要打折才能吸引到足夠的買家。王儲聽完後仍然堅持開足馬力增產的決定。

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隨後對沙特阿美高管表示：“那我們就這樣做吧，我收到了行動的命令”。他在紀錄片中回憶了當時的情景：沙特阿美主管下游業務的Mohammed Al Qahtani直接站了起來，眼含熱淚。

“這是驕傲和喜悅的眼淚，” 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表示，“他站起來以後發言，‘這是我人生中最偉大的一天’。然後我們所有人也都站了起來，我們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沙特的極限施壓取得了效果。2020年4月中旬，經過多輪談判後OPEC+決定共同減產970萬桶/天，基本上等於沙特最初提出的1000萬桶/日的減產目標。

在紀錄片中，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表示這一決定“不是定價、利潤或者收入的問題，而是‘生存還是毀滅’的問題；誰是這個行業的主宰？”

“沙特優先”政策動搖美沙“石油換安全”同盟

經此一役，沙特對利用自己全球第一大石油出口國地位塑造OPEC+政策有了充分的信心。“我們從此事中收穫了前所未有的勝利，自信心提高了，” 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表示。

2023年4月2日，沙特再次發揮了自己的領導作用，率領OPEC+意外宣佈減產超過100萬桶/日，其中沙特自己減產50萬桶/日，震驚了全球能源市場。

WTI和布倫特兩大原油期貨價格周漲幅分別超過8%和6%，均重回80美元/桶上方。各方分析師紛紛預測油價可能回到100美元/桶，更有分析師認爲全球石油將比此前預期更早地陷入供不應求的狀況。

布倫特原油期貨過去5天價格 圖片來源：谷歌財經

本次減產決定給本來已經緊張的美國沙特關係帶來新的張力。白宮方面表示，OPEC+的減產“不明智”。

實際上，自2022年以來，美國爲應對高通脹，多次向沙特施壓要求增產，均遭到拒絕。2022年7月，拜登訪問中東，卻未能帶回增產承諾。同年10月，在美國中期選舉前，OPEC+宣佈每日減產約200萬桶，拜登曾表示沙特將面臨“後果”，但後續也不了了之。

近80年來，沙特和美國形成了“石油換安全”的特殊盟友關係。概而言之，沙特方面維持油價相對穩定，並從美國購買武器，美國方面則向沙特提供地區安全和外交方面的支持。近來，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沙特將自己的國家利益放在石油政策考慮的首位。

“這一增長決定再次顯示出，沙特的領導層在制定石油產量計劃時，將自己的經濟利益擺在了很清楚的位置，” RBC Capital Markets的大宗商品策略主管Helima Croft表示。

2016年，沙特王儲宣佈了雄心勃勃的“2030遠景”計劃，計劃用15年時間，實現經濟社會的多元化轉型，包括髮展旅遊業、建設全球性的商業和物流中心。這一轉型需要大量的投資，儘管投資大頭由沙特的主權財富基金出資，油價上漲並不一定直接有利於這些基金，但當地官員表示，油價上漲帶來的額外收入可以加速本地投資。

彭博社專欄作家Javier Blas在參加了2022年的“沙漠達沃斯”（沙特“未來投資倡議”大會）後觀察到，經過數年醞釀，沙特已經在能源、經濟和外交上形成了“沙特優先”的政策。充滿決心、雄心勃勃的沙特仍然是美國的盟友，但已經在逐漸擺脫“石油換安全”的老框架。

阿卜杜勒阿齊茲親王當時在論壇上表示，華爾街人士總是問他：“你們和我們是一路的，還是反對我們？”，但沙特並不是在選邊站，“難道就不能有‘我們是爲沙特和沙特人民’這種說法的空間麼？”

Javier Blas認爲，過去沙特總是爲了華盛頓的利益而接受更低的油價、增產，或者推遲減產，但現在情況已經變了。當全球經濟前景面臨不確定性時，沙特寧願犯供應過少而不是過多的錯誤，這樣至少能夠維持高油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