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高考首日，1291萬考生正踏入考場。 

上週末，我們發起了一則關於“高考記憶” 的徵集。三天裏，我們收到上百份回覆，來自不同年齡、性別和地域，有些纔剛剛大一，有些距離高考已過去了整整二十年。 

無論距離高考多久，大家還是多少都帶着高考的烙印，在面對從那以後的生活。有人患上了“高考PTSD”，如今仍頻繁夢見高考，久而久之甚至平白多出了一份不存在的“復讀”記憶；有人反思，追求唯一正確答案的高中三年，讓TA總以爲人生的選擇會有正確和錯誤之分；還有人則質疑，作爲實現跨越階層敲門磚的高考，越來越沒有辦法改變“小鎮做題家”的命運。 

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高考是她逃離家鄉和原生家庭的唯一契機，時至今日，她仍執拗地希望當時自己可以考得更好一些，這樣也能逃得更遠一些。這或許就是高考的特殊性：它是最難的同時又是最簡單的，它的確定性讓人覺得死板且痛苦，但之於往後人生的漫長與複雜又要單純許多。當然，我們可以不讓自己的人生由一場考試來決定，但高考的重要意義仍無法被忽視。 

以下是他們和高考有關的“獨家回憶”。也祝今年參加高考的朋友一切順利！ 

01 高考瞬間：“考試結束後，終於可以自由地生病了”

@白洛衡

考試那兩天都失眠了，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因爲2020年還是疫情初期，進考場程序比較複雜，我好像臨時上了個廁所回去就被監考老師指責“把高考當兒戲，上廁所安排在臨考試前什麼什麼的”。之後情緒和思緒混亂，前五道聽力題硬是一道沒聽見。高考的狀態是整個高三考試狀態最差的一次，當然成績也是最差的一次。但高三已經耗盡我全部心力，我承受不住高四的壓力，所以匆匆結束這場戰役，對了現在正在準備24考研啦！祝我年底一切順利！ 

@劉總

高考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學校門口全都是積水，我們腳上套上厚厚的塑料袋進了考場，當時有好多同學的鞋子都溼透了。我們當時候考的教室在學美術同學的畫室裏，畫室陰冷潮溼的氣味和學生們的腳味融合在一起，這是我對高考的最後的氣味記憶了。 

@嵐

我的父母幾乎從未帶我出門遊玩過。高考那幾天難得地，我們住在酒店，他們帶我去喫狀元雞。考數學時我在考場寫不出最後一道大題，出考場時如行屍走肉。我在酒店樓下的飯店裏嚼着雞如同嚼蠟，強忍的淚水終於決堤。我哭嚎着說我完了，我的人生完了，媽媽輕輕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 

@大梨水手

高考前老師不讓喫雪糕，怕我們着涼。所以高考完就去學校門口買了雪糕，當時一邊喫一邊想：“我終於可以自由地生病了。”關於高考的很多記憶都忘記了，但在校門口的那支雪糕以及當時的心境特別清晰。 

@Moki

2020年，疫情拉長了高三的寒假，直到四月份纔回到學校進入緊張的備考狀態。7月的那次高考，簡單來說就是四張卷子（語文、數學、英語、文科綜合），做完、收卷、鈴響，緊接着外面開始下對流雨。考試結束兩個小時後，我和父母一起把行李和書本統統搬回了家裏。換下的校服，就再也沒穿上過。似乎就在收拾東西離開的這段短短的時間裏，我完成了某種身份上的轉變，完成了與高中的告別。 

@油條

關於高考那一年，現在我腦子裏唯一比較清晰的畫面是去看考場的那一天。我被分到了一所家附近的中學，我從來沒去過也沒有注意過那裏。那天我一個人坐在陌生的教室裏，周圍都是不認識的人。

去考場前老師千叮嚀萬囑咐去看考場時一定要穿得體面，裙子要過膝，不要化妝也不要佩戴飾品，結果那天走進教室，一眼就看見穿着短褲或短裙的女生們大大方方地坐在那裏，她們臉上有飛揚的眼線，披下來的頭髮也遮不住耳朵上的耳環。那個時候我感受到自己作爲一個來自所謂“好學校”的學生同她們之間的差別，我享受着那種格格不入。 

我常常是緊張的，也是不安的，我總是對自己的未來發展有很保守的看法，但我想那一刻的我很堅定地覺得我和在座的大多數都不一樣，雖然沒有心情去暢想以後，但起碼我可以肯定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界。 

高考之後，我考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繼續成爲好學校的學生。“來自一所好學校”，它始終是自我身份認同的一部分，而誰也沒想到幾年之後它會成爲束縛我自己、消磨我意志的一部分。曾經我也會想過，如果當時我沒有考那麼好，會不會現在的日子會好過一點？ 

@小溪

下班路上從小攤上買來了一斤櫻桃，突然想起十二年前，也是六月裏，高考的前一天，在出租屋裏，媽媽特地租了一間房子，陪我從村裏到縣裏參加高考，路上也買了好幾斤的櫻桃。 

看完考場之後，媽媽帶我去買了兩件新衣服。300塊錢的一件t恤並不是一個非常便宜的價格，但是媽媽還是毫不咬牙地幫我買下。 

考試那三天，媽媽每天都換着花樣兒給我做飯，送我去考場。6月的酷暑裏，小小的我躲在她的電瓶車後座上，懷着還有三天就能擺脫暗無天日的高中生涯，無比踏實。高考結束那個晚上，媽媽去接我，6月的風溫柔地拂過耳邊，從來沒覺得這座城市裏的一切那麼可愛，高一高二的學生陸續返校上晚自習，我慶幸自己終於遠離。 

現在媽媽已經離開我六年，再沒有人屋裏屋外張羅，幫我洗櫻桃、買新衣。 

02 高考PTSD：“在夢裏，我的絕望永遠新鮮”

@狄俄尼索斯

十年間，我在夢裏不斷地回去復讀，重新高考。比較好的時候，一個月能夢見一兩次；差一些的時候，一星期就會有四五次。這成了我睡眠質量的第一殺手。 

上大學的時候，我會夢見大學讀到一半回去復讀；工作之後，我會夢見自己出於學歷焦慮而回去復讀；更多的時候，就是毫無理由地走進了教室或是考場，彷彿一切就該如此。還有的時候，我竟然還會回到初中或是小學回爐重造，那種情況下，我對於時間、進度條的焦慮會更嚴重。 

上了夢中考場，通常是數學卷子一個字都答不上來，英語題目完全看不懂。這是我在現實中最差的兩科，我最怕的也是這兩位老師，中學時的焦慮到現在依然存在。 

驚醒、哭醒、壓抑爆發而醒、怒髮衝冠而醒……夢中的我仍然無法承受那些壓力，而醒後的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 

拜多年來的夢境所賜，我甚至多出了一份高四一年的完整記憶。從老師到同學，從教室到學校，從複習資料到模擬試題，我都有記憶。有幾年裏，我甚至需要計算自己的出生年齡、上學時間等數據來告訴自己，我其實並沒有讀過高四。 

什麼時候把那些夢境和現實分清的呢？我記不太清了，大概就是在我意識到這件事並對自己進行調整的幾年後吧。 

@嵐

我是河南考生，高考結束至今十年間，我無數次做過與高考有關的夢。我甚至確信，這個夢，每個經歷過河南高考的人都會有。 

高考已經遙遠到好像只有上輩子的我才能完成。但我每天做噩夢卻還是要寫完作業，奔赴考場，哪怕時至今日我也躲不過夢裏大喊，我不想再參加高考了，我已經上班了。在夢裏我永遠都是那個寫不完作業、座位擁擠、前後課桌讓我喘不過氣、早上遲到、昏昏欲睡的小孩。在夢裏我的絕望永遠新鮮，永遠像當時，像第一次。 

這些恐懼在我們身上時，甚至讓人忘記了自己本身和它之間有距離、有區別。河南高考這種羣體性的痛苦記憶，像有什麼東西死在了我們的十七八歲，以至於只要一搖晃風鈴，那股腐臭味就會傳出來，讓我們辨認彼此曾共同擁有過的畸形的苦難。 

@圖圖

會夢見的，但我覺得是美好的回憶吧。上了大學，發現生活並不如我想得那樣，想拿到好的成績，各個方面都需要卷，大二這一整年我已經不堪其擾，壓力很大的時候經常會夢到高中的考試，考試場景夢到也是再熟悉不過，明明當時很煩惱一道道做不出來的題目，卻讓我倍感親切。夢醒了，那段至少還有最單純快樂的日子也離我遠去了。 

@雨梨

我昨天晚上又夢到了高中生活和高考。這次甚至是杜撰的記憶，設定是我回去復讀了。夢的故事線是很亂的，一會兒是打了高分的語文作文，一會兒是一片空白的數學卷子。我經常夢到考數學，通常就是我什麼都不會，對着卷子手足無措。儘管我已經兩年沒有學數學了，這份恐懼還籠罩着我的心裏。 

至於做夢的原因，我不清楚。可能是高考這件事在我前十八年的人生中太重要太重要了，以至於成爲了我整整十八年唯一的目標和終點。我昨天還發朋友圈說，我可能未來不會經歷比高考更驚心動魄的事情了。 

03 高考沒有改變命運，但改變了我的性格。

@Y

高考對我最大的改變是很消極的。首先是強迫症和焦慮症延續到了現在，雖然已經好多了。其次它讓我變成了一個非常會自我pua的人，覺得沒有努力工作的話就會感到愧疚。然後它幾乎吞噬了我青少年時期所有的生活。我變成了一個少言寡語，幾乎沒有社交生活的人。這個直到現在影響都很深。 

@小私

高考沒有改變我小鎮做題家的命運，這三年的高中模式讓我養成了路徑依賴，總是以爲人生的選擇都是有正確錯誤之分，這讓我在上大學之後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適應以及改變的時間。 

@油條

高考讓我成爲一個習慣於藉助外界的評價體系來評定自身價值的人，或者說它更加強化了我本質中所具有的這一面。我曾經經常跟別人開玩笑說，我的故事就是《墊底辣妹》的低配版。在高中那幾年的努力之中，我確實走出了一個更爲狹窄和膚淺的生活狀態，認識到生活裏除了外表的光鮮亮麗之外還有許多值得好奇和探索的事情，但遺憾的是，我好像並沒有找到那些屬於我的追求。 

我始終寄生於一個通行的考試體制，一邊對那些“死讀書”的人不屑一顧，一邊又因害怕自己會輸、擔心自己贏不了而呼吸困難。在參加高考之前，我印象裏的高考就像一場人生中必須要取得勝利的戰役，很俗套的說法便是贏得了高考此後便可一帆風順、平步青雲。參加高考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感覺自己更像是進入了一個有點令人沮喪的循環，贏了這一場意味着我必須還要贏得下一場，我日復一日地被失敗的恐懼所籠罩，感覺自己就好像一切歸來終是徒勞的西西弗斯。 

@白洛衡

高考甚至整個高中讓我丟失了一部分自我，那個自信明快燦爛的我，我現在考研的初心其實是爲了牽起那個黑暗角落的自己實現自我救贖自我和解，我是典型的小鎮做題家，所以在別人眼中成績幾乎代表90%的我，而經過失敗的高考後，之前種種對我的好都不見了，包括父母。我總是陷入自我懷疑，自卑，認爲自己不值得，這些都讓我很痛苦。與此同時呢，也教會我面對生活的態度：平淡，允許一切發生，做任何事都不要太用力。 

現在考研的我將考研生活化，沒有再像苦行僧一樣備考，也沒有把自己的成績與父母的愛掛鉤，不再患得患失。現在的我很好，也希望23年高考的小朋友們開心，如果功成名就會讓你們開心的話，那就祝你們馬到成功！ 

@阿沅

高考沒有改變我的命運。我本來就是小縣城的一個高考生，高考之後也只是去了一所普通大學，並沒有實現階層的跨越。但是高考改變了我的性格，磨鍊了我的意志。爲了高考，我從高二就開始起早貪黑的學習日常。我的生活摺疊成一張白紙，只剩下學習。高二的第一次月考考到班級第一名後，我就堅定了保持第一名的位置，高分考過高考的決心。我的輔導書和寫滿了座右銘，日記本里寫滿了對自己的要求和反思，激烈自己時刻認真，刻苦，好問，力爭上游。兩年，我成爲從只是爲了完成再到追求完美的學生。高三的每次考試出成績後其實都會哭，覺得不夠滿意，離我的夢校還很遠。但哭完了還是堅強地自我調節繼續解題複習。這一年反覆的考試和自我調整大大地增強了我的韌性。我很感激這兩年義無反顧向前追逐夢想的自己。 

@雨梨

高考這件事幾乎形塑了我的性格。它對我而言不僅是一場考試，而是我整個青春期的背景音。它貫穿了我的過去和現在，也許還會抵達未來。 

我在高中時寫過一句話，我說高考的痛苦就像“把我的骨頭一根根敲碎，然後再把它們重新拼起來”一樣。 

高中以前的我幾乎是爲他人而活的。我學習是爲了爸爸媽媽高興，我考高分是爲了不給爸爸媽媽丟人，我和朋友一起玩是爲了讓他們喜歡我，我幫助別人也是爲了讓對方開心。但是步入高中之後，我的自我意識慢慢開始覺醒。 

我高一是壓軸進的重點班，倒數第一。我失去了引以爲豪的成績，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爸爸媽媽高興。然後我就在這個班遇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們。她們帶我一點點認可自己，一點點明白其實不用特別優秀也會有人愛我。再加上這段時間我在數學上的短板越來越嚴重，我就算努力也很難追上大家。於是我開始思考高考的意義，思考考試的意義，甚至思考人生的意義。我在思考中找到了自己，那是一個相信努力就可以改變命運的自己。 

到了高二，我離開了重點班。高二的數學成爲我繞不過去的大山，做題對我來說慢慢喫力起來。但與此同時，因爲擺脫了物理生物，極度偏科的我總排名開始往上攀升。我努力的科目不見起色，我不怎麼學的科目卻始終保持高分——在這種情況下，我開始懷疑努力的意義。

再加上高二正好撞上疫情，網課上得我頭昏腦漲，完全沒有學習的慾望。一家三口一直待在不到九十平的房子裏，難免心生煩躁，一點就炸。在一次次和父母的爭吵中，在一次次對自己學習倦怠期的失望中，在一遍遍吶喊“我爲什麼要受這種罪”的崩潰中，我又找到了自己，那是一個對未來幾乎絕望的自己。 

到了高三，我遲遲未到的叛逆期像洪水一樣洶湧地撲過來。我發了瘋似地討厭我生活的小縣城，討厭一輩子沒離開過小縣城的父母，討厭重複無聊的做題和考試，討厭壓抑的學校，討厭之前被我視爲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的高考。我認爲高考是泯滅人性的，是要把活生生的人造成機器的，是冰冷無情的。我開始着了迷似的追求意義，追求“自由”“浪漫”和“創造力”，追求這些我認爲和高考完全相悖的事情。

我的狀態被老師和家長一次次批評，他們說我在瞎胡鬧，說我明明可以考得更好但是被自己毀了，說我後勁不足，說我以後會後悔的。這進一步激發了我的反叛心理。我開始一遍遍質問自己究竟要什麼，一遍遍拷問自己爲什麼要參加高考，一遍遍追尋一個縹緲的答案。在這種壓抑與瘋狂中，我又找到了自己，那是一個渴望“離開”和“自由”的自己。 

直到現在。高考結束了，我花了很久來消化這一點。我發現我上了大學也沒能找到所謂的自由和浪漫，我發現當時支撐我度過高三的信念其實是假的。不過沒關係，不管怎麼說，那段日子已經過去了。 

04 高考是我逃離的契機

@楊松露

因爲上大學，第一次去了我的省會城市，從此沒再回我們縣生活。我的眼界和人生都改變了。 

@sink

我的高三和第一批二胎出生時間是重合的，那時學業壓力很大，成績總是沒什麼起色，生活壓力也不小，因爲我在看似有選擇其實毫無選擇的情況下接受了我將會有一個弟弟這件事。 

說來可笑，小時候一直爲自己是獨生女感到沾沾自喜，因爲我知道有兄弟的女孩得不到偏愛。然後在16歲出頭——我思維單一併且抓不住未來的時候，轉頭髮現自己的過去坍塌成了一片廢墟，最後我很努力很努力纔在那個困境下較爲健康地活下來。 

媽媽大着肚子的時候，我依舊在拼盡全力說服自己接受這一切，可是真的很難過。有一晚的數學測驗我一題沒寫，也沒交卷子，同桌表情複雜地看着我嘆了口氣沒說什麼。我平時可是乖學生呢，這種事這輩子就幹過一次，因爲實在是沒有力氣拿起筆了... 弟弟出生後我想自己租房子去外面住，轉念一想覺得自己何必浪費錢，可住校又十分不方便，最後還是在家裏忍忍算了。高考那幾晚學校依舊有晚自習，很多很多同學選擇回家裏自習，我在家喫完晚飯想了想還是回學校了，比起面對嬰兒的哭聲可能還是孤獨地坐在教室裏比較好。 

高考我只考上了省內二本，並且拒絕了母父讓我復讀的提議，那一年我明白了自己不適合高考也不適合家鄉的環境。所以填報志願時我不顧母父的反對選擇了計算機專業，從大三到如今一直在拒絕考教資和考公考編，還逐漸認識瞭解了女權主義。 

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未來，我只是害怕再回到高考那年的處境。 

我不想回到那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恐怖生活裏了，於是我選擇了逃跑。現在我獨自在外地工作，秉着距離產生美的道理每年回三次家，和母父弟弟關係不錯甚至可以說家庭美滿（除了我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回家考試），但我還在尋找修補自己的方法，也在尋找更好的保護自己在未來不被家人傷害的方法。常常看到別人懷念青春懷念高中時代，我卻總覺得當下的生活纔是輕鬆一些的。可是我還沒有直面過去的廢墟的勇氣，只能很慫的先離開，或許哪一天廢墟可以重建吧。 

@小溪

作爲一個小鎮女孩，唯一的念頭就是高考後能走出去就好。所以雖然作文還差好幾百字沒寫完，但從考場出來，我一點也不懊惱，後來成績出來了，距離二本還差6分。我沒有去讀三本，而是去北方唸了一所大專。一個週末，去隔壁的師範院校借書，第一次見識到大學究竟長什麼樣兒。那所學校圖書館好壯觀，我走在校園裏，無論那些同學是高是瘦，是美或者醜，我都好想成爲他們中的一個，但是門禁攔住我那一刻，我就現形了。爲了彌補高考的遺憾，我開始拼命地想用學歷這枚橡皮擦，擦去高考的失敗。 

兩年之後，我轉了本，之後又唸了研究生，從一所民辦本科考上了一所211院校的研究生，是我們那所學校近五年裏唯一念上211院校學術碩士的同學。 

我去到南京，碩大的梧桐樹葉在出租車玻璃上投下一個一個的光斑，我和媽媽拎着大包小包第一次坐上了地鐵。 

研究生畢業之後，我覺得這份洗刷污點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對學歷的執念也可以放下了，所以我很任性地放棄了就讀七年的專業，校招時沒有接受北京那份帶編帶戶口的工作，而是去了心心念唸的媒體行業。 

作爲90年代出生的一批人，對電視總是有一些情節的。我想要做媒體相關的工作，可是專業不對口，投的簡歷全都石沉大海，於是，我又回到當年高考時想逃離的故鄉小鎮，在那座非常華麗的電視大樓裏幹起了合同工，領着每月2000多塊錢的工資。也想過通過考試轉正，可因爲我實在是太偏科了，理科和邏輯推理能力都很差，參加了幾次事業編統考都沒有考上。 

四年過去了，每當別人對我作爲一個研究生卻總是考不上正式編制感到費解時，大家不免要問，你本科在哪讀的，當我說我其實一開始只念了個大專，我想大家也許就找到答案了。我現在好後悔沒有珍惜研究生校招得到的那份京戶帶編的工作，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一步就錯不得。當年在高三晚自習上一起許願要考去北方的女孩兒，上週從北京給我發來寶寶滿月的照片，而我身在故鄉，32歲，沒有編制，沒有對象，好像又回到了高考成績出來之後一無所有的自己，這些年拼命擦拭高考失敗的努力，都像是一場無用功。 

05 我想對當年參加高考的自己說……

@小溪

我想對當年的自己說，一定要順遂本心，讀文學相關專業，還有要抓緊時間，能把沒寫完的作文寫完，興許就能考上一所公辦本科，遺憾和執念就能少一點。到現在，每次有人提起高考的話題，問起我本科學校，我的汗毛都會立刻豎起來，好想時光能拉開一條縫兒，讓我再穿越回高中時代，我一定好好努力。 

@竹林

我當年數學沒考好，希望我在複習的時候就把不會的題目搞明白，不要看着難就避開了。如果時光能再往前一點，希望我能學理科，考個二本甚至專科的理科，都比個破211文科生要好。 

@珈

你好厲害，能扛住那麼大的壓力，現在的你不行了。 

@雨梨

別怕，也別自欺欺人。你是緊張的，但你要接納緊張的情緒。別什麼事都自己扛，嘗試和爸爸媽媽分擔一下吧。 

哦對了，爸爸媽媽他們是愛你的。就算你沒考好，他們也會愛你。所以不要害怕了。 

@Y

不要那麼擔心了。你身邊所有人強加給你的關於高考的感知不一定是真的。並不是高考能決定以及改變你所有的生活，高考之後也不一定意味着所有的困難都會化解。你現在做到的事可以說和高考沒有半點關係。你應該去真正的生活，而不是把自己變成一個一週只休息兩小時的機器。 

@大梨水手

當時你寫了一封給未來的信，在信裏你問我長大後有沒有去到想去的城市和大學。現在我想告訴你，雖然沒有實現當時的夢想，去了完全不同的城市和大學，但是所幸當時的生活我很喜歡。所以不是一定要做到什麼事才能幸福，夢想實現有夢想實現的快樂，而走上一條分叉路徑也有分岔路的快樂。 

@電波鳥

其實你當時憂心忡忡惦記的破日記，我後來沒怎麼回去看過，還不小心弄丟了，非常不好意思，不過好消息是重要篇幅還記得。 

@油條

高考之後媽媽會告訴你她肚子裏已經懷了你的兩個妹妹。我知道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你一定會覺得很不安很委屈很不安很憤怒，不同的情緒混雜在一起使得一切都會變得難以言喻，所以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可以提前有所心理準備。雖然提前使你知曉可能並不是最正確的做法，但我知道被所有人欺騙的感覺真的很讓人難受。我知道你總是免不了會擔心自己會把事情搞砸，我也知道當你發現自己做得還不夠好的時候一定會需要很多時間和很大力氣才能安撫好自己的心情。接下來你還需要熬過比此前任何時候都痛苦的三年，但請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一切終會過去。 

@未命名

我想說，你雖然沒有進入自己理想中的大學，但高中三年，你確實已經很努力了，不要再感到遺憾和後悔。雖然現在也經常會夢到有關高考的場景，就是所謂的那種可怕的場景，但隨着年齡的增長，有關高考的遺憾，肯定會慢慢地放下。不管怎樣，高考只是漫漫人生中的一個小的節點。高考過後的人生怎麼走，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如果高考志得意滿，那當然是好事，但如果高考沒有達到自己理想的預期，也要走好下面的路。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 “青年志Youthology”（ID：openyouthology001），作者：高考ptsd的，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