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假期結束後的一週,打工人再一次體驗了“連上6天班”。

當企業推行一週“上四休三”、四天半工作制、3+2靈活辦公模式時,很容易就會被推崇爲“神仙公司”。攜程、樂視、網紅教師張雪峯旗下“峯學蔚來”,以及衆多不太知名的初創公司先後因爲靈活辦公進入公衆視野。小紅書、抖音等社交媒體上,“上四休三”成爲不少創業者新的流量密碼,他們每一次對外官宣“上四休三”創業,都能吸引大量的網友討論、諮詢。

事實上,現在不少企業開始有意識地將更多時間還給打工人,打工人距離“上四休三”的工作模式似乎越來越近。

去年2月份,攜程宣佈於3月1日起推行“3+2”混合辦公模式。3+2,即員工被允許在每週三、週五兩天時間自行選擇辦公地點。新政策覆蓋集團全部員工(約3萬人),不分男女、不分職崗、薪資不變。

今年1月,樂視正式執行每週四天半工作制,每週三實行彈性的半天工作制,半天休假。5月31日,網紅考研教師張雪峯宣佈,旗下公司將實行上二休一,上二休二,週三休息,工資待遇不變。

“上四休三”本質上是一次反996、反內卷,具有顛覆傳統工作機制意義的有益嘗試。第一批“喫螃蟹”的公司如今落地情況怎麼樣,實行“上四休三”又存在哪些挑戰和阻力?

互聯網公司中,樂視算是個另類般的存在。

從欠債公司到“神仙公司”,樂視完成口碑逆轉只用了一個四天半工作機制創新。樂視今年1月起正式執行每週四天半工作制,樂視員工李晨告訴Tech星球,平時樂視不加班,上下班時間就是早九晚六,有半小時靈活打卡時間,早上九點半來就下午六點半走。請假很寬鬆,不會被扣假期。

每週三實行彈性的半天工作制,的確是真實休半天。工作量跟之前相比沒什麼變化,考覈標準沒變,按照年度預算和計劃來。員工心態會有一些變化,週三只有半天班,做事會更快一些。上班從“上墳一樣”變得開心一些,週三沒規定上下班時間點,下午2點前都能打上班卡,可以睡懶覺,這一天會比較放鬆,“週一也變得沒那麼可怕了”。

忠誠度變得更高,工作積極性也更高了。李晨稱,之前不覺得,體驗了半年後越來越認同,週三半天工作制是公司給員工的一種福利。減少工作時長可以安排很多家裏的事情,比較方便,她個人會習慣性地會在週三去醫院、去接送孩子之類的安排。

樂視內部完全不卷,李晨透露,300多名員工沒有人“卷”,壓力都是直接給到領導層,員工反正是到點下班。

在她看來,四天半工作目前沒有遇到什麼挑戰,老闆沒有提效率的事情,業績完成情況有好有壞,唯一不好的地方可能在於,週三上班時間點不一樣,需要溝通工作時,可能早上班的人已經下班走了,耽誤工作進度。

不過樂視畢竟是個特殊存在,屬於非典型性互聯網公司。另一家推行靈活辦公的公司則進展沒有這麼順利。

攜程在員工福利上,幾乎每次都領先其他互聯網公司。近日,攜程推出10億元全員生育補貼,入職3年的員工每孩可補貼5萬元。新政策一經推出便得到很多人羨慕與支持,“神仙公司”的標籤再次得到強化。

攜程作爲第一個嘗試彈性工作模式的先行者,曾被外界給予厚望,打工人希望它是內卷互聯網時代減少內卷的開端。

然而一年之後,隨着旅遊行業復甦,攜程3+2混合辦公被悄然取消。不少攜程員工透露,現在部分團隊從3+2改成了4+1,3+2靈活辦公事實上很難落地,一直以來都是分部門,很多部門員工甚至從來沒有申請過3+2。

攜程前員工蘇錦是做機票售後的,在她看來,如果真實行4+3或3+2,那麼就意味着工作很清閒,工資相對應地也會很低。蘇錦向Tech星球表示,政策與落地之間還是存在一定差距。之前公司提過3+2等靈活辦公,但實際上員工特別忙。就是疫情特別嚴重大家無法出去旅遊那段時間,確實有上四休三的情況發生過。但是忙起來還是上6+1,“我3月份離職的,走之前一直在上6休1。包括最近一段時間我的前同事告訴我,忙得起飛了”。

今年似乎成了互聯網“上四休三”工作元年,網紅教師張雪峯公司、湖南“週三也休”、“三晉小分隊”等中小初創公司,先後提出實行“上四休三”模式。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媒體上“上四休三創業”也成爲新的流量密碼,自稱“上四休三創業”的博主特別多,他們甚至不需要真的創業,單憑一個“上四休三”的口號便可以喫到流量紅利。

真實“上四休三”創業的年輕創業者,已經開始用行動整頓職場。

95後李楊是衆多“上四休三”創業者中的一員。經歷過大廠、小公司上班的他,2022年正式告別打工人身份,聯同另一個合夥人一起裸辭創業。創業地點先後從杭州、北京,一路搬回至山西,最終成立了自己的短視頻業務公司,搭建了一個平均年齡24歲,擁有文案、剪輯、技術等崗位員工的5人團隊。

“上四休三”可謂精準踩中年輕人理想就業訴求,李楊稱,短視頻業務不需要那麼多員工,但投簡歷的有幾十多人,後臺私信的更多,高達幾千多個,“很多私信根本來不及回覆。”

95後顛覆傳統上班模式的創業初心,來自於對內卷、躺平心態的切身反思。李楊告訴Tech星球,自己也經歷過真實的職場,對打工人擅長的摸魚、拖延症非常瞭解。身爲打工人的他當時就在想,假如自己管理團隊,如何避免這種低效辦公的情況發生,充分發揮員工的積極性。

現在自己當老闆,會有意識地思考更高效的辦公模式。李楊稱,員工能不能把工作做好,取決於個體自主性。自己公司屬於短視頻自媒體工作性質,相對比較自由。所以在他看來,一週工作合理安排好時間,做好周計劃、日計劃、定好目標,員工只要在合理時間內完成就可以。因此,一週之中,他跟合夥人決定“上四休三”,把週三這一天要不要休息的選擇權給到員工。

但李楊的奉行的“上四休三”理念,並非建立在自由散漫之上。公司會有成熟的制度、流程約束打工人。李楊稱,他自己接觸過文案、剪輯等所有跟短視頻相關的工作內容,清楚每個工作完成所需的時間,他自己做過抗壓測試,用摸魚拖延的方式測試一天出活量。這相當於在明白底牌的情況下,跟員工溝通工作量,可以很清楚員工完成度。

從人力成本來看,“上四休三”在三四線城市並沒有增加太多創業成本。山西太原工資標準是3000-5000,李楊公司工資差不多屬於太原城市中等水平,員工底薪4000,提供五險一金,另外員工單獨做項目有10-15%提成。

但“上四休三”終究只能是一次短暫的理想實驗,無法在全行業推廣。李楊稱,現在公司只有短視頻業務,員工比較少,暫時可以“上四休三”,等七八月份開拓直播業務後,便不會繼續實行這種管理制度。一個公司“上四休三”,對它自身經濟效益要求通常比較高。初創公司需要優先考慮的是生存,盈利,良性發展下去。

2018 年,中國社會科學院就曾建議,從2030 年實行“做四休三”,取消調休,每天工作9小時,每週工作4天,每週工作時間爲 36 小時。不過今年 4 月國家統計局發佈的數據顯示,全國企業就業人員周平均工作時間爲 48.7 小時。加班文化盛行,雙休、8小時工作制都無法落實的當下,改變職場環境,構建理想職場從來不是幾個公司先行便可以實現的。

從宣佈“上四休三”創業到停業,楊柳只用了16天的時間。

6月初,一直做線下實體經濟的楊柳和朋友決定一起創業,開拓線上業務,主要做文化傳播和旅遊分享方向的短視頻業務。新公司工作模式擬採用“上四休三”機制,公司選址、租金預算都已經規劃好。朋友負責申請公司註冊事宜,她負責市場開拓營銷培訓管理代運營事務。招聘計劃都明確了,需要拍攝剪輯、平面設計,商務、會計出納方面的人才。

然而不到20天的時間,這個“上四休三”的創業計劃便宣告失敗。網友對於這類創業宣傳存在諸多懷疑,認爲很多博主爲了新號漲粉以“上四休三”創業爲噱頭蹭熱點。楊柳也擔心輿論質疑,所以現在已經放棄宣傳“上四休三”這件事。

楊柳告訴Tech星球,因爲本身自己的線下公司業務就不太需要穩定上班時間,員工休息時間不固定,實際每週休息時間不止三天。加上開拓線上自媒體業務純粹自己愛好 ,所以當網上到處都在宣揚“上四休三”時,新公司就順勢加入神仙公司行列。“上四休三”理念也與她自己的管理理念相契合,即業務不是坐班就能出成績的。她提倡高效工作、輕鬆休息。

因爲有“上四休三”概念加持,楊柳新公司短時間內便收到200多份簡歷。楊柳稱,當時總共收到簡歷237份,最後招了四個人。四名員工一個月工資支出三萬多,員工週三、週末休息,或者提前報需求申請調休。

在楊柳看來,“上四休三”對公司和員工來說屬於雙贏。員工工作效率提升,效益自然遠大於單休公司。“上四休三”的根本是需要老闆在原有崗位人數上增加份額,這看似增加成本,其實賺的還是老闆。因爲如果員工流動性太大,一旦一個員工離職,老闆就要再花費時間招人接替離職員工工作,時間成本太高,招人培養費用遠大於多一個員工的成本,對公司來說其實更麻煩。所以對公司而言,“上四休三”雖然增加就業崗位,但也保持了人員穩定。反過來,員工也會因爲公司“上四休三”,更加珍惜自己的工作機會,認真對待每一個工作任務, 並且爲了不被淘汰主動去學習。

但不是所有行業都適合“上四休三”,楊柳稱,需要分行業,實體更容易“上四休三”。此外,推行“上四休三”會不可避免遇到一些阻力。楊柳提到,他們“上四休三”遭到了同行抵制。更多阻力來自甲方負責人的喜好問題,有些品牌方很不喜歡“上四休三”團隊氛圍,認爲這在行業內屬於不不良導向,有些甲方甚至因爲不滿楊柳公司“上四休三”而拒絕和她簽約合作。

現在楊柳線下實體業務還在正常運轉,員工都還在工作,上四休三,但是她們不再宣傳自己是“上四休三”公司。“這件事似乎不太方便作爲正面素材發在網上,放棄宣傳這件事”。

互聯網似乎不太相信“上四休三”,有網友爆料稱公司又開始強制要求員工10105,還有公司一直強制要求9.30-11-6.5。雙休制度實行20多年的當下,很多打工人還沒完全實現雙休自由,代表未來理想工作模式的“上四休三”,可能需要更長的時間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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