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長河（國際問題學者）

兩個月前，俄羅斯私人武裝集團瓦格納發動“事變”，事態發展一變再變，最終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克里姆林宮召見瓦格納頭領普里戈任收尾，表面看起來“皆大歡喜”。當時，普里戈任的前途如何，筆者不抱樂觀，在《北京青年報》專欄文章中隱晦地寫下這樣的文字：“無人能預測普里戈任及其瓦格納的命運終局。”

而今，當普里戈任乘坐的飛機失事、瓦格納高層“被團滅”的消息傳來，筆者不禁再次感慨：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圍繞這起空難衍生的一系列疑問，比如是真失事還是人爲製造，普里戈任死沒死，各種說法在坊間流傳。和許多事件一樣，這起空難恐怕永遠沒有真相。回望歷史，沒有真相的事件太多了，近年來還越來越頻繁。

關於普里戈任的起家、與普京的淵源、瓦格納集團的發展等等，頭緒多而複雜。瓦格納集團創始人普里戈任1961年出生於聖彼得堡，其父早逝，由母親獨自撫養，後被繼父送到田徑寄宿學校。年輕時普里戈任劣跡斑斑，曾因盜竊、搶劫、詐騙等被判刑。後來普里戈任突然發跡，曾在聖彼得堡開過高級餐廳，接待過普京及其貴賓，普里戈任站在普京身旁端茶遞水的經典場面，爲他贏得了“普京大廚”的稱號。

2013年年底，普里戈任創建私人軍事公司瓦格納集團，名稱據說緣於某個聯合創始人鍾愛德國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納的作品。瓦格納集團一直在灰色地帶遊走，主要幹俄正規軍隊不方便乾的“髒活”。普里戈任性格複雜多變，經常口無遮攔，但與俄羅斯各地區和獨聯體國家的一些領導人以及俄武裝部隊的將領們私交甚好。

2013年以來，瓦格納集團的足跡遍佈敘利亞、烏克蘭、利比亞、蘇丹、中非共和國、馬裏、剛果等20多個國家，積累了鉅額財富，主要資產包括敘利亞的油田、蘇丹的金礦等，爲俄羅斯在海外拓展影響力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2016年，美國開始對瓦格納集團進行制裁。2021年，聯邦調查局將普里戈任列入通緝名單，並對與瓦格納集團有關聯的一系列公司實施制裁。

俄烏衝突中，瓦格納集團的士兵在巴赫穆特及頓巴斯地區其他一些關鍵戰略要地的戰鬥中表現不凡。2022年秋季後，瓦格納集團與俄正規軍矛盾升級，普里戈任開始頻繁抨擊俄軍事高官，指責他們沒有給予瓦格納突擊部隊足夠彈藥和軍事支持。

今年6月23日，毫無徵兆之中，瓦格納“事變”突然爆發。普里戈任下令麾下武裝向羅斯托夫州首府頓河畔羅斯托夫開進，24日宣佈佔領設在那裏的俄南部軍區總部。瓦格納兵鋒直指莫斯科，要求俄羅斯國防部領導層辭職，引發俄冷戰以來罕見的危機——克里姆林宮甚至下令破壞通向莫斯科的高速公路以遲滯瓦格納的行動。俄政府認定瓦格納涉嫌煽動武裝叛亂，對普里戈任刑事立案。

就在不少人預估事態將急劇升級之時，瓦格納的行動突然偃旗息鼓——6月24日晚，普里戈任接受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調停，克里姆林宮方面同意普里戈任及瓦格納組織成員前往白俄羅斯。盧卡申科事後說，普京給他打了電話，他隨即聯絡上普里戈任，後者接受了調停方案，一場血雨腥風化爲無形。

就在人們以爲普里戈任將在白俄羅斯終老之時，俄官方消息透露，普京與瓦格納組織領導層於6月29日在克里姆林宮舉行會晤，包括普里戈任。如此安排的確讓人出乎意料——古往今來，對待一個剛剛公開發動“軍事叛亂”的軍事組織領導人，鮮有一個政府會如此“慷慨大方”。俄羅斯《莫斯科共青團員報》當時評論說，這從根本上打破了普京時代的常規俄羅斯政治模板：如果某個人失去了俄羅斯聯邦總統的信任，並被宣佈爲國家的敵人，那麼他就不能重返總統信任區，並會爲他的敵對活動徹底付出代價。

而今，普里戈任死於一場空難，似乎又印證了《莫斯科共青團員報》當初的論斷。至於細節真相，已經不再重要。美軍方通過技術檢測發現墜機事件不“涉及地對空導彈”。普京正式表態稱此次空難是一場悲劇，認爲瓦格納組織成員在“與烏克蘭新納粹政權的鬥爭中作出重大貢獻”。普京還說，普里戈任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一個優秀能幹的商人，曾犯下嚴重錯誤，也曾取得應有的成就。這算是普京對普里戈任的蓋棺定論了，大致是“五五開”。

有分析認爲，原本將瓦格納凝聚在一起的就是對私人的忠誠與可獲得的利益，現在普里戈任等高層離世，瓦格納集團面臨分崩離析的命運。也有分析稱，瓦格納解散對國家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大部分軍事人員或被俄國防部收編。據報道，空難發生後，俄羅斯馬上派高官赴非洲對瓦格納成員進行安撫，防止俄在非影響力受損。留在白俄羅斯的瓦格納軍事力量則頗爲棘手，其去向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