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澳洲時,安吉拉的朋友圈經常被各種奶粉、保健品代購消息刷屏。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反向代購國貨到澳洲的信息。就連身邊從事奶粉代購的人也不到3年前的十分之一了。

這讓她不禁感慨,靠代購輕鬆養活自己的日子一去不返。

澳洲代購在中國消費者對奶粉、保健品需求的帶動下,自2008年左右興起,在當地逐漸發展出成熟的代購商業體系。據當地媒體報道,疫情前澳大利亞約有15萬人從事代購。在安吉拉的印象中,一些入行較早的大代購,年淨利可達到百萬元。以疫情爲轉折點,利潤下降加之需求減少,澳洲代購正在加速退出市場。

興起

“我身邊很多代購都轉行了,靠代購已經養活不了自己,很多代購店也是勉強維持。”旅居澳大利亞昆士蘭6年,安吉拉眼見着當地代購產業鏈的一步步萎縮。

2008年左右,澳洲代購開始興起,來自國內的奶粉、保健品需求不斷增多,由此滋生出由私人代購、大經銷商、代購店、物流服務商等組成的代購產業鏈體系。與多數澳洲華人的經歷一樣,2017年移居澳洲後,安吉拉從幫助國內親友代買產品開始,隨後加入代購大軍。同在2017年,澳洲跨境代購服務品牌“澳賣客”在澳交所上市,將澳洲代購生意推向高潮。

諮詢機構尼爾森曾估測,澳大利亞有10萬到20萬名華人從事代購,年銷售量達1000億澳元。另據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報道,疫情前,澳大利亞約有15萬人從事代購,除了專業代購,還有許多遊客、留學生充當臨時代購角色,約有1000家實體專賣店迎合了這一需求。

據安吉拉回憶,初到澳大利亞時,其身邊的華人朋友幾乎都在代購,每天的朋友圈也被各種代購信息刷屏。與歐美地區主要代購奢侈品不同,澳洲代購以奶粉、保健品居多。“我只是利用業餘時間兼職代購,幫朋友代買奶粉。很多大代購做得早,一年淨利潤可達到百萬。一些大代購和代購店可以從廠家直接拿貨,進價便宜,再分銷給私人代購,還會發展很多顧客作爲銷售下線,每一級別的代理拿貨價不同,形式很像傳銷,不同的是有奶粉真實在賣。”

在此期間,澳新地區以a2、貝拉米、Bubs爲代表的嬰幼兒奶粉品牌以代購和跨境電商方式進入中國市場,並藉助這一銷售模式賺得盆滿鉢滿。這些奶粉品牌也一度出現在安吉拉的代買清單裏。

財報顯示,在新西蘭a2牛奶公司早些年的宣傳攻勢及海淘代購催熱下,中國逐漸成爲其嬰配奶粉最大的海外市場。2017財年,a2牛奶公司以一般貿易方式進入中國市場的嬰配奶粉(中文標籤)僅佔其營收的8%,而以跨境購方式進入中國市場的a2奶粉(英文標籤)佔比高達92%。與a2牛奶公司相似,2018年以前,貝拉米以一般貿易方式進入中國市場的配方奶粉收入佔比僅爲10%—15%,大量英文標籤奶粉隨代購和跨境電商來到中國消費者手中。

式微

轉折發生在2020年。據澳大利亞廣播公司報道,疫情期間,包括留學生在內的入境人數大幅下降,澳洲實施邊境關閉及封鎖禁令,零售貿易受到巨大沖擊。澳洲最大的代購物流公司之一藍天物流公司(Blue Sky Express)於同年5月宣佈破產。另據澳大利亞品牌與代購諮詢公司Honeyroo統計,截至2020年10月,當地約有30%的代購專賣店關閉。

安吉拉用“元氣大傷”來形容疫情後的澳洲代購,“當時從國外寄回國內的包裹上經常檢出病毒,顧客不敢要,就轉向了其他渠道,但讓他們再轉回代購就不那麼容易了。我認識的很多代購如今已轉做二手奢侈品,奶粉只是帶着做,更多是從國內反向代購電器、小商品到澳洲。現在朋友圈已經看不到奶粉代購消息了,大家都在發哪個海運公司做活動,運費更便宜。”安吉拉估算,目前澳洲奶粉代購的規模、利潤都在縮小,其身邊繼續從事代購生意的朋友,數量不到3年前的十分之一。

“澳洲代購時代結束了。”今年1月,旅居澳大利亞悉尼的網友“獅子王”在國內社交媒體發文稱,“曾經紅極一時的代購大部隊們,爲了幾罐奶粉開車100公里,在超市跟大爺大媽、小留學生們搶奶粉,沒實體店沒網店的小代購也能月入萬刀(澳幣)。如今代購們集體轉行,盛世已經過去。”在他的描述中,曾經的澳洲奶粉代購人員有些回國了,有些上班了,還有一些轉做房地產開發等其他生意。

“以前成街成巷都是代購店,疫情後很多關閉了,現在沒什麼人做奶粉代購。”居住在澳大利亞悉尼的糖糖認爲,利潤減少、需求降低是澳洲代購萎縮的兩大原因,疫情只是一個導火索。

安吉拉向新京報記者證實,2017年、2018年正值澳洲代購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很多私人代購只賺5個點左右的匯率差,“國內消費者很精明,尤其在社交平臺、自媒體出來後,對澳洲奶粉、保健品的價格都比較瞭解,加上代購間搞價格戰,代購已經不是一個有利可圖的行業,我入行時已經感覺到代購在走下坡路。現在全球購買力都在下降,澳洲奶粉代購恢復了一些,保健品還沒恢復。”

此外,購買渠道的多元化也被視爲衝擊澳洲代購的一大關鍵原因。“以前國內顧客想買澳洲奶粉、保健品,只能依靠代購。現在除了找代購,還有很多網店,甚至很多品牌旗艦店。澳洲較大的藥房Chemist Warehouse在中國南方有好幾個實體店。”在澳洲生活的小瑩認爲,現在很多中國寶媽依然認同澳洲奶粉,但生育率下降及全球經濟下行,導致近幾年澳洲奶粉不如此前暢銷。

變局

代購羣體萎縮也影響着進口奶粉在中國市場的生意模式。

早在2016年,達能就已在中國建立官方跨境購渠道,節省了在三四線市場的渠道費用。2020年一季度,在個人代購受限的情況下,達能官方海外旗艦店的銷量有所上升。據達能在投資者會議中披露的數據,今年上半年,其包括代購在內的不可控渠道的銷售佔比已降到10%以下。而在2019年,這一渠道的銷售佔比約有30%。

2021財年,受疫情導致的跨境購中斷影響,a2中文標籤嬰幼兒營養品營收增長15.4%至3.899億新西蘭元,英文標籤奶粉銷售額則下滑51.8%至3.57億新西蘭元。2023財年,a2中文標籤奶粉銷售額增長27.8%至5.593億新西蘭元,英文標籤通過跨境電商的銷售額爲3.862億新西蘭元。

今年8月,a2牛奶公司的總經理兼首席執行官David Bortolussi表示,“今年我們大幅降低英文標籤的代購市場近40%,進一步轉向更受控且表現更好的渠道。由於低出生率和市場競爭,中國的嬰配粉市場變得更具挑戰。儘管如此,我們已經做好準備,在2024財年繼續投資並提升份額,以在市場復甦時佔據先機。”

除達能、a2牛奶公司外,美贊臣、菲仕蘭、雀巢、惠氏以及停止中國市場嬰幼兒營養品銷售的雅培,目前均在加碼官方跨境購的投入。對於澳新奶粉品牌而言,眼下能否拿到中國嬰幼兒奶粉的二次配方註冊資質,進而以一般貿易方式將嬰幼兒奶粉打入中國市場,已成爲影響企業發展前景的關鍵一環。

2021財年,澳洲羊奶粉品牌Bubs對中國市場的直接總收入下降11%,傳統代購渠道對其澳洲市場銷售額的貢獻急劇下降。爲此,Bubs重新制定了供應鏈和中國渠道策略,試圖通過保稅倉模式進行跨境購貿易,這一舉措也抵消了代購流失的部分損失。經過2022財年的業績上漲後,2023財年三季度,Bubs總收入下降10%至1580萬澳元,美國和澳大利亞市場的強勁增長被中國和其他海外市場的銷售不佳所抵消。截至目前,Bubs仍未通過二次配方註冊。

與Bubs相比,a2旗下中文標籤奶粉已於今年5月拿到二次配方註冊資質。2023財年,a2中國區銷售額增長37.9%,公司整體營收增長10.1%,中國及亞洲地區營收首次突破10億新西蘭元,中文標籤奶粉銷售額也首次超過其英文標籤產品。

杭州高歌坦圖商貿有限公司總經理何康輝此前接受新京報記者採訪時認爲,未通過中國配方註冊的奶粉意味着達不到新國標要求,在部分國內消費者認知裏是“二等產品”,此類奶粉走代購、跨境購渠道不會有太大體量。

連鎖母嬰品牌“爸爸愛”創始人唐利則認爲,過去跨境購奶粉之所以受國內部分消費者青睞,主要在於價格優惠。如今伴隨人口出生率下降,市場集中度持續提高,國內嬰配粉市場已進入集團化競爭階段,大家都在投入更多的資源搶奪新客,加之奶粉渠道不斷萎縮,奶粉價格戰激烈。目前原價300元以上的國產大品牌奶粉實際零售價僅220元左右,且產品間配方差異越來越小,跨境購奶粉的競爭優勢不復存在。

新京報首席記者 郭鐵

編輯 祝鳳嵐

校對 柳寶慶

責任編輯:石秀珍 SF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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