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珅

一段時間以來，日本接連發生高齡老人惡性傷害事件。10月31日，日本埼玉縣發生了一起86歲老人槍擊和劫持人質的惡性事件。11月1日，日本茨城縣水戶市又發生了一起86歲老人在醫院診察室向醫生臉部噴射殺蟲劑的惡性事件。

相關調查顯示，日本老年人犯罪率呈現不斷上升的趨勢。1989年，老年人犯罪佔犯罪者的2.1%；2019年，老年人犯罪佔犯罪者的22%，整整增長了10倍。在日本社會犯罪率整體下降的背景下，老年人犯罪率卻不斷高升。這已經成爲日本嚴重的社會問題之一。

探究日本老年人的犯罪問題，繞不開的是日本的老齡化問題，這也已經是日本社會的突出癥結。2023年9月日本總務省發佈的人口推測統計報告顯示，80歲以上人口比例首次超過10%，而65歲以上老人佔總人口的比例爲29.1%。老齡化是日本不可逆轉的社會難題。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爲了解決老齡化的問題，日本政府已經採取多種手段鼓勵生育，但收效甚微，政策空間也比較有限。爲了解決養老問題，日本政府開始延長退休年齡。2021年4月，日本政府修訂《高齡者僱傭安定法》，將退休年齡從65歲延長至70歲，但日本“積極老齡化”的舉措卻難以從根源上解決人口老齡化帶來的問題，其中包括老年人犯罪。

日本老年人高犯罪率的表面原因是日本老齡少子化帶來了退休金減少、物價上漲等社會保障問題。日本老年人退休之後社會參與度下降，再加上家庭規模縮小造成家庭結構簡單化，日本65歲及以上老年人的獨居現象比較嚴重。老年人長期獨自生活，社會關係的缺乏帶來了孤獨、不滿和壓力，最後一部分人可能通過犯罪這一“刺激”行爲去紓解，或者以此來解決養老金不足、生活困頓、孤獨和缺乏尊嚴等問題。近年來，由於食品和能源價格劇烈上漲，日本民衆的生活壓力增大。2022年日本實際國內生產總值（GDP）小幅增長1.1%，增幅明顯小於上年。老齡化社會背景下，貧困老年人數量呈上升趨勢，而且從就業市場展望來看，老年人就業形勢日趨惡化，收入逐漸減少。迫於需要解決基本的生活需求、彌補經濟困境，有些貧困老年人採取了商店偷竊等手段，甚至有一些貧困老年人故意偷竊以期被判刑，從而實現醫療、居住、食物“全面”保障且生活成本低的“監獄養老”。

日本老年人犯罪率高的深層原因則是日本戰後經濟社會從繁榮到停滯給親歷者帶來了“相對貧困”的心理落差。“2025年問題”是日本即將面臨的老齡化社會難題，這個問題主要指向二戰結束後1947年到1949年日本第一次“嬰兒潮”期間出生的人，在日本被稱爲“團塊世代”。他們成年後剛踏上工作崗位就趕上日本上世紀60年代中期開始的經濟高速發展期。到2025年“團塊世代”羣體將進入75歲，這可能會帶來護理費用、醫療費用增大，勞動力不足以及社會保障費用增大等一系列問題。

“相對貧困”是這一代老年人可能面臨的共同問題。現階段日本的老年人多數是在二戰後出生的，在日本經濟高速增長時期形成了人生價值觀。他們從各地湧向日本的發達地區，推動了日本的城市化建設，把人生最輝煌、最有幹勁的年華奉獻給國家，成爲推動日本經濟騰飛的一代。在終身僱傭、全民保險和全民養老金的推動下，個人財富巨大增長，這讓他們對未來充滿期待，對生活也抱有較高的期望。然而，隨着日本經濟泡沫破裂、GDP增速持續下降，日本的股市和樓市相繼崩塌，大量“團塊世代”辛辛苦苦積攢的財富瞬間化爲烏有，有些人甚至開始揹負沉重的債務負擔，老年生活完全不是他們年輕時設想的樣子。社會經濟差距越來越大、失業人數增加、個人收入減少，這些也加劇了相對貧困的惡性循環。

日本經濟社會發展從繁榮到停滯，日本民衆的個人財富從富裕到貧窮，由社會和個人雙重原因導致的貧困以及與之相伴生的落差讓不少老年人日益感到不安，也在某種程度上推高了他們犯罪的幾率。日本經濟形勢可能還會進一步下滑，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10月預測，2023年日本的名義GDP將從全球第三跌至第四。日本GDP下滑也將給日本的老齡化政策帶來更嚴峻的考驗。

從日本政府的政策制定層面來看，加速“右傾化”的岸田內閣能否從根本上扭轉“重軍備、輕民生”的“岸田路線”，切實以促進經濟發展和完善社會保障挽救即將陷入“下臺水域”的內閣支持率，或許纔是未來從根本上遏止或者減緩日本老年人犯罪行爲的關鍵，也是促進日本經濟社會從停滯到繁榮的唯一出路。（作者是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