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舜系河北省首屆名中醫、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從事腫瘤臨牀50年，擅長治療各系統良、惡性腫瘤及各種疑難雜症。筆者跟師多年，現將其治老年癌症十法之五法總結整理如下。

1.軟堅抗癌法

腫瘤是一種腫塊，這是腫瘤發生、發展最基本的特徵，它是細胞異常增生的結果。《素問·至真要大論》雲：“堅者削之。”堅者就是指癥瘕積聚等，張士舜認爲體內堅硬腫物均可以用削伐的藥物治療，此爲“消法”，消法在後世腫瘤的治療中逐漸演變爲軟堅散結法。

在此闡述幾種張士舜常用的軟堅散結藥。牡蠣鹹、澀、涼，入肝、腎經，功在軟堅抗癌，斂陰潛陽，止汗澀精，可用於治療多種惡性腫瘤。藥理研究提示本品水提液對小鼠S180肉瘤有抑制作用，牡蠣殼煎液對腫瘤細胞亦有明顯抑制作用。張士舜臨牀上不僅用其治療惡性腫瘤，還常用於治療各種結節，如乳腺結節、甲狀腺結節、肺結節。海蛤殼鹹、平、無毒，入肝、肺、腎、胃、膀胱經，功在清熱利溼，化瘀軟堅，制酸止痛，具有良好的抗癌作用，張士舜臨證常用其治療肺癌、肝癌、胃癌、甲狀腺癌等。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文蛤中的蛤素起生長抑制劑或退化劑的作用，對艾氏腹水癌抑制率達96.1%~262.5%。海藻苦、鹹、寒，入肺、脾、胃經，功在軟堅消痰，利水泄熱。張士舜臨牀用其治療消化道腫瘤、宮頸癌、乳腺癌、鼻咽癌、子宮肌瘤，單純甲狀腺腫、地方性甲狀腺腫等。藥理研究提示海藻多糖對大腸癌有明顯抑制作用，褐藻的熱水提物對肉瘤的抑制率高達93.7%。蛇六穀辛、溫，入肝、腎經，功在軟堅散結，解毒抗癌。用藥時必須先煎60分鐘。藥理研究提示蛇六穀熱水提取物對小鼠S180肉瘤抑制率爲49.8%，藥敏試驗表明其對賁門癌、結腸癌有較強的敏感性。張士舜門診常其治療肺癌、腦瘤、鼻咽癌、甲狀腺癌、食管癌等多種惡性腫瘤。筆者跟診期間，目睹張士舜治療一例不明原因CA199（腫瘤標誌物）升高患者，療效顯著。

2.化痰抗癌法

痰是人體的病理產物，爲癌症的致病因素。“頑症多痰”，朱丹溪雲：“凡人身上中下有塊者多是痰。”化痰抗癌法是指用清化痰證藥治療腫瘤痰凝結聚之症。張士舜發明的二生湯，主要組成爲生南星和生半夏，也是化痰抗癌法的臨牀運用。用藥時生南星、生半夏必須先煎1.5小時，然後再煎其他藥物。

以下簡述化痰抗癌法的代表性中藥。天南星爲常用抗癌藥，可廣泛應用於各種腫瘤，尤多用於痰溼壅結、瘀血凝結的消化道癌、肺癌、子宮頸癌、顱腦腫瘤或腫瘤腦轉移、淋巴結轉移等。天南星可單用，也可配其他抗癌藥使用。動物實驗研究提示本品複方對小鼠Lewis肺癌、肝癌、艾氏腹水癌等多種移植性腫瘤有抑制作用。半夏辛、溫、有毒，入脾、胃經。功在燥溼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張士舜臨牀用於舌癌、食道癌、胃癌以及肺癌、乳腺癌、宮頸癌等，辨證屬痰溼內阻者爲宜。藥理研究提示其對小鼠子宮頸癌、肉瘤、肝實體瘤以及Hela細胞均有抑制作用。動物試驗證明長期服用本品，少數患者會出現肝功能異常和尿血。白芥子辛、溫，入肺經，功在溫肺豁痰，利氣散結，通絡止痛，“善治皮裏膜外之痰”。張士舜臨牀上多用於治療乳腺癌、甲狀腺癌、食管癌等惡性腫瘤，亦可用於治療皮膚癌。

3.祛溼濁抗癌法

《丹溪心法》載“濁主溼熱，有痰、有虛”，古人稱其爲害清之邪氣。溼與濁性質相近而又不同，濁爲陰邪，其性重濁黏膩，纏綿難去，膠着難愈；溼爲機體代謝障礙所形成的病理產物，溼聚成濁，溼爲濁之源，濁爲溼之甚。其症狀大多爲嗜臥少動，倦怠乏力，胸悶脘痞，咳吐大量黏痰，嘔吐大量黏液，大便黏膩、臭穢不爽，小便黃濁。舌苔以白膩或黃膩苔多見。脈象以滑脈爲多，或弦滑、細滑；有熱者則數，見滑數脈。此法的總則爲減少溼濁的生長和促進溼濁的代謝，採用兼具祛除溼邪和抗癌作用的藥物。

張士舜提倡“濁病學說”在癌症中的應用，其認爲濁邪爲有餘之邪，是癌症重要的致病因素，主張在“三辨治癌”的基礎上以“損其有餘”爲大法，即化濁、泄濁。具體用藥以澤瀉、大黃泄濁；以土茯苓、萆薢降濁；以蒼朮、雲苓、薏苡仁、石菖蒲化濁；以半夏、天南星祛濁；以藿香、佩蘭宣濁；以萹蓄、通草、木通、澤瀉、石韋導濁；以香加皮、澤漆、螻蛄、葶藶子、白芥子、商陸利濁。同時，張士舜結合現代中藥藥理研究辨病理用藥，腺癌加藤梨根、重樓、木饅頭、山慈菇、白英、石見穿等，鱗癌加冬凌草、幹蟾皮、山豆根、紫草等，腺鱗癌加長春花、紅豆杉、三尖杉、喜樹果等。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有的祛溼濁中藥有抗癌作用，如五加皮體外試驗結果顯示其對人子宮頸癌細胞培養株系JTC-26有抑制作用，抑制率在90%以上。本品還能增強機體抵抗力，提高機體免疫力而起到抗癌作用；菝葜可祛風利溼、消腫解毒、收斂止血、抗癌。現代藥理作用表明本品對小鼠S180、S37、B32等癌細胞有抑制作用，張士舜臨牀多用其治食管癌、賁門癌、胃癌、腸癌、肝癌、胰腺癌、膽囊癌、鼻咽癌等。

4.化瘀抗癌法

在癌症的病因學研究中，瘀的主要含義爲“積”。“積”爲有形之物，積者瘀也。張士舜認爲瘀既是一種病理產物，也是一種致病因素，臨牀表現爲人體內、外贅生腫塊，堅硬如石，固定不移，生長迅速或有轉移，相當於西醫學的癌症。故化瘀抗癌法是癌症治療的核心治療方法。這裏講的化瘀，主要爲血瘀。

氣滯則血凝，血凝則成癥瘕積聚。癥瘕有兩種轉歸，惡變成癌，不惡變則呈良性腫瘤，常表現爲絡脈瘀阻，血行不暢，局部刺痛，舌質紫暗，脈滑澀等。應用活血化瘀藥可疏通經絡、化瘀行滯，有助於腫瘤的消散。現代研究表明不少活血化瘀藥有直接抗腫瘤作用，與抗腫瘤中藥同用，有增效作用，可提高機體免疫功能、鎮痛、消炎、抗感染。主要代表藥有如下：三七甘、苦、溫，入肝、胃、心、肺、大腸經，功在止血、散瘀、消腫、定痛。藥理研究提示三七煎劑對人子宮頸癌細胞培養株系JTC-26抑制率達90%以上，三七多糖在體內能明顯抑制小鼠肉瘤。蘇木甘、鹹、平，入心、肝經，功在行血破瘀，消腫止痛，抗癌。藥理研究表明本品對人子宮頸癌細胞培養株系JTC-26有抑制作用，抑制在90%以上。張士舜臨牀將其廣泛應用於各種腫瘤，尤其是肝癌、宮頸癌。雞血藤苦、甘、溫，入心、脾、肝經，功在補血活血，舒筋活絡，抗癌。藥理作用表明其熱水提取物對人子宮頸癌細胞培養株系JTC-26抑制率爲94.4%。張士舜將其廣泛應用於各種癌症，不論虛實，均可應用，對放化療後引起的白細胞減少症及貧血，有較好的療效。柘木甘、溫，入肝、脾經，功在化瘀止血，抗癌。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本品對小鼠S180肉瘤、食管腺癌、子宮頸癌等有抑制作用。張士舜臨牀將其用於治療食管癌、賁門癌、胃癌、大腸癌、肝癌、肺癌等多種惡性腫瘤。拓木對失去放化療機會者效果尤佳，能使患者腫瘤穩定或縮小，梗阻改善，疼痛減輕，納增，體重增加，胸腹水消退，亦可增強晚期患者免疫力，改善惡病質。

5.不抗癌抗癌法

爲什麼癌症會復發、轉移？根本還是抗癌不徹底，以致落下隱患。對此，張士舜提出不抗癌抗癌法，其要點就是抗癌的同時需開玄府、發鬱火、達病原，這也是張士舜的新觀點。

開玄府

“玄府理論”起源於《黃帝內經》，建立於金代劉河間《素問玄機原病式》。玄府理論作爲中醫學獨具特色的組成部分，其理論價值和臨牀意義越來越受到關注，尤其在眼科、神經科、內分泌科及腎病科疾病的診療中均已取得顯著成果。張士舜將玄府理論與中醫藥抗癌實踐相結合，形成了其獨特的理、法、方、藥。

“玄府”首見於《素問·水熱穴論》篇，“所謂玄府者，汗空也”，即指汗孔。至金元時期，劉河間《素問原機原病式》進一步完善了玄府的概念，“然玄府者，無物不有，人之臟腑、皮毛、肌肉、筋膜、骨髓、爪牙，至於世之萬物，盡皆有之，乃氣出入升降之道路門戶也”。其將玄府擴展爲一種存在於人體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血脈皮毛甚至無處不在的細微結構，用以作爲氣機升降的門戶以及精血津液出入的通路，這是中醫學在人體組織結構認識上的一次深化。玄府的生理功能一爲暢達氣機，二爲輸布津液，三爲滲灌精血，四爲運轉神機，五爲調節陰陽，具有“門戶”開闔之性及“隧道”通塞之性，以通爲用，符合張士舜所提出的“通法”。

中國工程院院士王永炎提出“玄病”概念，認爲五臟六腑皆有玄府。玄病的五大特點爲易鬱易閉、易熱易燥、易虛易萎、易呆易鈍、鬱久生毒。由於玄府的基本病變是竅道的鬱滯、閉塞，因而治療的基本原則是解除引起玄府鬱閉的病因，消除玄府鬱閉的病理產物，恢復玄府的開放流通作用，暢達氣血津液精神的升降出入。這種針對玄府鬱閉病變的治療措施就是開通玄府法，也是玄病的主要治法。

經雲：“三陽結謂之膈。”結爲結熱也，“玄府鬱閉”可造成陽熱怫鬱，開通玄府才能解除熱陽怫鬱，暢達氣血津液，保持機體健康。張士舜臨牀上常用開通玄府法，用辛散宣通之品的辛宣通利作用恢復玄府開闔通利，常用藥物包括磁石、全蠍、生薑、附子、麻黃（湯）、桂枝（湯）、烏頭、木香、肉桂等辛溫辛熱之品，佐以黃芩、生石膏、知母、柴胡、地黃、芍藥、梔子、茵陳、蔥白等寒涼藥物。張士舜認爲開玄府的代表方劑是昇陽散火湯，藥物組成爲升麻、葛根、獨活、羌活、白芍、人蔘、炙甘草、柴胡、防風、生甘草，臨牀上根據患者情況加入昇陽散火湯，療效顯著。

發鬱火

癌症屬熱毒結滯，此熱毒非實火，也非虛火，乃鬱火。經雲：“火鬱發之。”火鬱非一病之專名，而是外感內傷、內外婦兒共有之病機，所以涵蓋甚廣，紛紜複雜。七情內傷，必氣機乖戾，氣有餘便是火，火遏於內，不得透達，因而形成鬱火。

張士舜認爲癌症即爲鬱火，其脈大多爲滑脈，滑脈主痰，主孕，還主佔位，故癌症之脈爲滑脈，或沉滑、或細滑、或浮滑、或滑數、或弦滑，當採取抗癌解毒、發散鬱火之品。火鬱的治則爲清透二字。有熱當清、有鬱當透。主方用升降散：白殭蠶6g，蟬蛻3g，薑黃9g，大黃4g。升降散以殭蠶爲君，殭蠶辛、鹹，性平，氣味俱薄，輕浮而升，善升清散火，祛風除溼，清熱解鬱，爲陽中之陽。蟬蛻爲臣，甘、鹹，性寒，功在升浮宣透，清熱解表，宣毒透達，爲陽中之陽。二藥皆升而不霸，無助熱化燥、通行傷陰之弊，二藥皆升浮宣透，故可透達鬱熱。薑黃氣辛，味苦，性寒，善行氣活血解鬱，暢達氣機。大黃苦、寒，功在清熱瀉火，通腑逐瘀，善降濁陰。

達病原

病原即是膜原，膜原爲人體肌肉臟腑組織的間隙，膜原與經絡溝通全身，與玄府相似，都是人體運行氣血津液的最微小通道。此理論下的代表方劑爲達原飲，組成藥物爲檳榔6g，厚朴3g，草果1.5g，知母3g，赤芍3g，黃芩3g，甘草1.5g。功在開達膜原，避穢化濁，主治邪伏膜原證。症見脈數，舌邊深紅，舌苔垢膩，或苔白厚如積粉。本方是爲瘟疫穢濁毒邪伏於膜原而設。《重訂通俗傷寒論》雲：“膜者，橫膈之膜；原者，空隙之處。”各種抗癌之藥均應達到玄府、絡脈、膜原，才能治療徹底，根除禍害。

達原飲與升降散是治療溫病的名方。張士舜認爲癌症是廣義的“溫病”，將溫病的治法引入到中醫藥抗癌實踐中來，是一種中醫理論的進展、躍升、創新。

典型驗案

盧某，女，82歲，2023年8月9日初診。右肺腺癌術後5年，未行放化療治療。2023年7月出現呼吸困難，入住北京某醫院ICU病房搶救。檢查提示胸腔積液、兩肺多發感染性病變、兩側胸膜肥厚。手機視頻會診，刻下：胸悶，氣短，面色蒼白，精神不振，言語無力，臥牀，納差，乏力，易醒，舌淡，苔白膩如積粉。插氧氣管，胸部插引流管，目前每日抽取胸水500~600ml，輸白蛋白維持生命，已報病危。

治法：補氣血，祛水飲，抗腺癌，達病源，散鬱火。

方用複方紅豆杉湯加減治療約34天，病情緩解。主要藥物爲紅豆杉、王不留行、三棱、莪術、鱉甲、皁角刺、靈芝、炒白朮、葶藶子、茯苓、豬苓、焦三仙、雞內金、藿香、佩蘭、薏苡仁、黃芪、槲寄生、菝葜、佛甲草等，另加升降散、達原飲。方中紅豆杉爲主藥，其抗癌譜與紫杉醇相同，但無明顯副作用，老年腫瘤與體弱不能化療的腫瘤患者適用，治療功效也與紫杉醇相近，可根據患者兼症隨證加減。臣藥葶藶子、茯苓、豬苓、焦三仙、雞內金、藿香、佩蘭、薏苡仁、甘草、砂仁、白豆蔻祛溼抗癌，黃芪、人蔘、佛甲草補氣健脾，力顯扶正抗癌之功。佐藥以達原飲、升降散爲主，充分體現火鬱發之的原理。使藥以槲寄生、菝葜引藥到病所。全方共奏抗腺癌、祛水溼、達病源、散鬱火、補氣健脾扶正之功效。服用12劑後，患者自述藥後效果很好，尿量大，1小時1次，胸悶、氣短好轉，精神好轉，12天后出ICU，轉某醫院治療。2023年8月23日出院回家。2023年9月13日二診：患者健步進診室，面色蒼白，言語流利，無喘，乏力，能生活自理，一頓飯喫2兩面條，自感明顯好轉，胸腔積液消失。繼服扶正抗癌之藥，回家後停中藥改用靶向藥，共治療34天，病情緩解，胸水消失，生活可自理，共服中藥20餘劑。

此患者82歲高齡，爲老年肺腺癌晚期患者，住ICU搶救並報病危，用中藥扶正祛邪、散鬱火、達病原，最終轉危爲安。張士舜認爲癌症是一種複雜性疾病，單靠一種理論、一種方法很難征服它，應採用綜合性治療手段，集幾種大法融於各方中，如補腎抗癌、扶正抗癌、三辨治癌、軟堅抗癌、解鬱抗癌、化痰抗癌、祛溼抗癌等，靈活運用，抓住敏感點，方能突破。（袁素 畢俊芳 河北省石家莊市中醫院張士舜名老中醫傳承工作室  王彩紅 侯永飛 正定世舜堂中醫綜合診所）

（注：文中所載藥方和治療方法請在醫師指導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