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工月入兩萬，年輕人爲何不願入行？
中新經緯消息，開春以後，裝修房屋的業主多了起來。不少業主發現，相比起材料費，人工費纔是裝修費中的大頭。與此同時，“90後瓦工日薪2000在省會買了房”“月入兩萬五的瓦工你願意做嗎”等話題也頻頻在社交媒體上引發熱議。
以瓦工爲代表的裝修工人真實薪資水平如何？中新經緯近日採訪多位業內人士發現，近年來，裝修人工費一直處於上漲趨勢。而對於裝修企業來說，工人工費的上漲意味着盈利空間進一步被壓縮，他們將如何應對成本上升的壓力？
翻倍的人工費
“自從2008年以後，裝修人工費就一直在漲。”有20年從業經驗的裝修工長文東告訴中新經緯，目前在成都地區，大工1天350元，小工1天200元至400元，技術好的工人1天能掙800元。
28歲的龐星目前在杭州做水電工和工長。在2021年轉行當裝修工人之前，龐星曾是一名裝修設計師。
“設計的工資普遍偏低，2019年的時候我的月薪才4000元，加上年底的提成1個月也才6000元，加班也偏多。”不想在設計行業熬下去了的龐星決定下沉到一線，“更接近客戶的工作才讓我覺得有血有肉”。
因爲學過設計，可以看懂圖紙，龐星就當了兩個半月的學徒，而一般的學徒都要工作半年到一年的時間才能轉正。目前龐星的日薪大約500元，1個月平均工作26天，月收入大概在1.2萬元到1.5萬元。由於目前他是以個人名義接單，沒有和任何公司簽訂勞動合同，也沒有五險一金。
據他了解，在杭州地區，裝修工人最高月入約3萬元到4萬元，而掙到這個工資水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還在幹活的工人來講，能到這個工資水平的起碼要有十多年、二十多年的經驗，”龐星表示，“帶我的師傅是20多年的老電工，一年也就二三十萬。”
受訪的業內人士普遍表示，近年來瓦工工費上漲最多。在房屋裝修中，瓦工的工作內容主要包括地面與牆面的找平、貼牆磚和地磚等。
許進在2004年進入裝修行業，最初做水電工和油工，做工長已經有10年。“10年前，北京地區的瓦工1天也就300多元，現在最低1天600元，翻了一倍。如果是包工工程，10年前每平方米報價30元，現在最低60元。”他表示，目前團隊內的瓦工1個月能掙2萬元左右，其他工種1個月大概能掙1.5萬元到1.8萬元。
家住北京的段女士在2022年裝修了自家的房子，據她回憶，由於當時選用的是尺寸較小的木紋磚，一平方米鋪貼的人工費用達到150元，60平的房子貼磚費用近一萬，印象中瓦工兩三天也就貼完了，算下來瓦工日入至少得2000元。“當時木紋磚的材料費也就是一萬出頭，早知道人工這麼貴我可能就直接選木地板了。”
不僅大中城市，小城市的裝修工人工費也在上漲。在山東某縣城從事給排水安裝生意的常先生反映，當地大工一天300-360元，小工一天也要200元，還經常找不到人。
據瞭解，一般來說，大工包括電工、水暖工、瓦工、木工、油漆工等有一定專業技能的工種，而小工則多爲大工打下手，如搬磚、和水泥等。
裝修工人工費上漲也是近年來藍領羣體收入上漲的縮影之一。近日，首都經濟貿易大學中國新就業形態研究中心發佈的《2023中國藍領羣體就業研究報告》（下稱報告）顯示，目前，近七成藍領勞動者月均工資收入集中在5000—8000元之間。中國藍領的平均月薪由2012年的2486元增長至2023年的6043元，增長了2.26倍。剔除通脹因素後，藍領人羣實際平均月薪是10年前的1.85倍。
與此同時，白領薪資增長較慢。上述報告通過統計各大招聘網站數據顯示，白領月薪由2012年的6439元增長至2023年的8388元，據此計算，未剔除通脹因素僅增長1.30倍。十年間，藍領與白領羣體的平均月薪差額由2012年的3755元降至2345元，差距逐漸減小。2023年，白領的平均月薪僅爲藍領的1.39倍。
爲何年輕人不願意入行？
儘管薪資看起來頗爲可觀，但多名受訪者反映，行業現在“青黃不接”，瓦工的年齡斷層現象也最嚴重，“基本上沒有年輕人幹這一行”。
許進目前所在團隊內的裝修工人在30歲到50歲之間。“現在已經沒人做裝修這行了，比我們年齡小的很少，20多歲的年輕人沒有了，”許進說，“瓦工體力活很多，相比其他工種更累，工人更稀缺，年齡基本在40歲以上。水電工和油工年輕一些，有30歲左右的人在做。”
北京地區的朱工長在20年前進入裝修行業，他同樣表示，瓦工和木工的技術要求比較高，年齡基本在四五十歲以上，“年輕人沒經驗，做不好”。
中國新就業形態研究中心主任張成剛向中新經緯指出，建築行業招年輕人很困難，因爲工作環境確實不符合年輕人的需求。此外，隨着結婚人口數量和房地產交易活躍度的下跌，裝修需求進一步縮減，行業能否吸引和留住從業者仍需要打上“問號”。
在微博話題“月入兩萬五的瓦工你願意做嗎”下，不少網友指出，除了對體力要求高、工作環境不好外，建築行業常有的“欠薪”也是阻礙年輕人入行的原因之一。
前述報告也顯示，建築零工的薪資拖欠情況較爲突出，近四成從業者遇到過薪資拖欠情況，拖延時間集中在1-3個月，佔比爲36.1%。
龐星也遇到過拖欠工錢的情況。“不過我都要回來了，因爲我做的是私人家裝，規模小，很少拖欠。工裝會經常出現拖欠，有些人好幾年都要不回來工錢。”他表示，拖欠最久的一筆工錢是2022年7月1日到7月2日做的兩天點工，一共700元，一年多過去了，到現在還沒給錢。
對外界關於裝修工人高薪的討論，身處其中的他們又如何看待？“做裝修週期長，麻煩事多，交接的人多，又累又苦灰塵又大，”許進表示，“相對來說收入會高一些，因爲太辛苦。”
“辛苦”也是工長們的普遍感受。“裝修設計再累，身上都是乾乾淨淨的，當工人後，一到工地上去，渾身髒兮兮的，有時候也流血流汗。”龐星說。職業選擇方面，他認爲還是要看個人能力和家庭情況，不要只爲了體面而留在某個行業：“設計師沒有裝修工人工資高，所以那些一畢業就得往家裏掙錢的人從事這個不行。但如果有能力在圈子裏熬得更久，就能賺錢。”
談及未來規劃，龐星表示，他會繼續從事裝修行業，但不會一直去做裝修工人。“我想繼續依託裝修行業往上走，努力成爲施工設計，一體化的工程全部由我來做。現在有很多設計師也在往這個方向去轉，既當設計師又當項目經理。”
裝企如何應對壓力？
裝修工人工費上漲，除了消費者以外，感受最明顯的就是各大裝修公司了。目前A股市場上名雕股份、寶鷹股份、東易日盛等主業均爲建築裝飾。
張成剛對中新經緯表示，人工成本上漲對企業盈利會造成一定的影響。“人工成本上漲是市場規律所致，無法避免。同時，企業向消費者收取的費用又不能漲太多，利潤就被壓得越來越薄。”
寶鷹股份在2023年半年報中表示，建築裝飾行業合同中，材料費用和人工費用是主要的組成要素，因此公司毛利率對材料及人工價格波動比較敏感，如果材料及人工價格波動較大，則將對公司的盈利狀況產生不利影響。
其2022年年報顯示，當年公司的直接人工成本總額爲12.23億元，佔營業成本的35.5%，佔比較前一年上升了近3個百分點。
在淨利潤方面，近年來寶鷹股份呈現持續虧損的態勢。2020-2022年，公司淨利潤分別爲1.03億元、-16.85億元、-21.79億元。同時，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淨額也在持續減少，分別爲7.96億元、1.65億元、-2.60億元。寶鷹股份在2021年財報中表示，2021年現金流淨額相較2020年下降79.26%，主要是材料及人工支出增加所致。
寶鷹股份董祕辦工作人員21日對中新經緯表示，光看人工成本是不太妥當的，應該要結合員工的產出來討論問題。如果人工成本上漲，同時人工產出也上漲的話，還是比較合理的。
齊家網相關負責人向中新經緯指出，裝修工人工費有一定上漲，但供應反而不足，主要是因爲裝修行業工人越來越少，工人老齡化程度比較高，存在“青黃不接”的局面；其次，家裝公司服務越來越嚴格，工人的配合服務時間長，日出活量減少；很多小區節假日不允許施工，工作日對施工時間有要求，導致工期加長。
針對目前裝修工人“青黃不接”的現象，寶鷹股份董祕辦工作人員表示，公司在行業內已經很多年了，所以面臨的用工壓力並不顯著。在人才招聘方面，除了官方招聘平臺，還會有招聘會、行業內推等渠道。
東易日盛在財報中坦言，在中國老齡化加速、經濟高速發展但“人口紅利”逐步減退的背景下，企業用人需求與市場供應的短缺矛盾將越來越突出，未來勞動力成本的上漲壓力較大。公司所處的建築裝飾行業具有勞動力使用量大的特點，隨着未來勞動力成本的不斷上漲，勢必對公司的生產經營造成壓力。
名雕股份也在2022年度財報中表示，在人工成本方面，公司所屬的住宅裝飾行業，勞動力緊缺及人工工資上漲造成的費用，逐年上升的趨勢在延續；從人工到材料的成本全面上漲，可能會造成公司主營業務成本增加、業績下滑的風險。
面對成本壓力，名雕股份在財報中表示，將不斷加大工程管理的改善以及工藝技術的優化，從而提升生產效率，降低勞動力成本上升的影響。同時，進一步加強採購管理，合理研判市場走向，結合市場週期與存貨管理水平進行採購效率的優化，有效控制相關成本上升帶來的風險。
維業股份向中新經緯指出，公司加大了工廠化定製加工、裝配式安裝等方式，減少現場製作工序，還在積極嘗試引進工業機器人等方式，多措並舉降低人力成本，提高生產效率，確保公司穩健發展。
東易日盛則表示，在勞務管理模式上，公司將繼續推進自有產業工人試點，實行勞務扁平化管理模式，提高工作效率，控制人工成本，優化財務結構。
寶鷹股份也指出，要利用公司集團化、規模化優勢，與供應商、勞務公司簽訂長期合同，合理安排採購計劃，尋找合理採購時機，加強成本控制，改進生產工藝、提高生產製造的自動化智能化水平，同時也積極跟甲方洽商增補，通過多種措施轉移部分原材料及人工價格波動風險。
張成剛指出，面對成本壓力，許多企業也在採取各種措施降低人工成本。“比如在工人調配上，使用勞務派遣和日結工人的方式。也有企業會將平均工時延長，變相降低人工成本。”
不過，在泛家裝行業戰略專家唐人看來，當前裝修企業面臨的核心問題並不是裝修工人費用提高、報價提高，而是報價提高後，怎麼向前端的消費者證明裝修的品質。
“我們常常有‘開工大吉’儀式，卻鮮少有‘完工大吉’儀式。”唐人表示。他認爲，裝修完成後，施工交付非常重要。裝企要做好施工交付工作，以此來得到消費者的信任。
原標題：瓦工月入兩萬，年輕人爲何不願入行？
編輯：楊四海 責編：廖異 審覈：馮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