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孫吉正 北京報道

自宗慶後去世後，關於娃哈哈與農夫山泉之間的爭議甚囂塵上，宗慶後與鍾睒睒兩位“賣水大佬”之間的關係也被各種演繹，引發熱議。

2024年2月25日，娃哈哈集團創始人宗慶後因病逝世。幾天後，與娃哈哈同處杭州的農夫山泉股份有限公司（“農夫山泉”）稱遭遇了網絡攻擊。《中國經營報》記者發現，宗慶後去世後，在農夫山泉的多個媒體賬號和直播間，出現了大量的負面評論和謾罵。

3月3日，農夫山泉方面對此作出回應，其官方微博發佈了《鍾睒睒：我與宗老二三事》。農夫山泉創始人、董事長鍾睒睒在文中稱：“借宗老離世，網絡上卻出現了大量對我個人及農夫山泉的詆譭，這絕非宗老所樂見。作爲被意外捲入事件旋渦的當事人，我有必要借與宗老生前幾件值得追憶的往事，做一個澄清。”

對此，記者聯繫農夫山泉和娃哈哈雙方對此事件的看法，娃哈哈方面並沒有對此作出表態和回應。農夫山泉方面稱遭受了網絡上的攻擊，公司高層也對外界作出了積極的回應。

記者注意到，在《鍾睒睒：我與宗老二三事》文中，最被外界關注的是，鍾睒睒與娃哈哈合作期間，在海南代理娃哈哈營養口服液被“開除”一事。鍾睒睒在文中澄清了當年事情的原委，且表示不存在兩者合作期間就與娃哈哈“交惡”的情況。

此前，記者曾多次參加農夫山泉的發佈會，會上鍾睒睒均以知無不說、說而不避的態度面對媒體的提問，也因此遭到過一些外界的過分解讀。曾與娃哈哈、農夫山泉有過商業合作的神兵天將創始人傅華陽告訴記者，宗慶後與鍾睒睒在性格上是截然不同的，宗慶後無論何時均是呈現出較爲沉穩的長者形象，而鍾睒睒很多時候則是較爲活躍的，因此很多時候會被外界所誤解。

“君子之爭”

對於鍾睒睒起家是在娃哈哈的說法，其在上述文中作出了確切回應，澄清了創業第一桶金來自娃哈哈的傳聞，稱布匹生意纔是他創業所得的第一桶金，娃哈哈是他創業中的一段歷程。

在上述回應文中，鍾睒睒回憶了他創業的經歷、在娃哈哈工作時的經歷以及創辦農夫山泉後與宗慶後的理念的不同和相關訴訟。

其中，鍾睒睒詳細回憶了自己與宗慶後共事的過程。鍾睒睒表示：“很多年後，在一次農夫山泉的銷售會議上，我開玩笑說，當年我們在海南沒賣出去的娃哈哈，估計是被賣去了廣東，如果放到現在就要被認定爲衝貨了。沒想到當時隨口的一句戲言，現在竟成了我‘忘恩負義’的罪狀。我從未在娃哈哈領薪、更談不上因衝貨被開除。”

對於鍾睒睒上述“戲言”的說法，傅華陽告訴記者，鍾睒睒確實是一個說話不避嫌的人，自己在與其共事之時，雙方在工作上也因觀點不同經常“鬧彆扭”，但也僅限於工作內容上。工作以外，鍾睒睒是一位非常健談且無領導架子的朋友，性格與宗慶後截然相反，但個人的性格特點並不能成爲批判一個人的出發點。

實際上，從宗慶後的傳記來看，在宗慶後確立聯銷體模式之前，很多廠家的經銷商存在串貨的問題，且在當時這並不是被廠家所嚴厲禁止的行爲。中國食品產業分析師朱丹蓬告訴記者，在20世紀90年代，隨着國營渠道的逐漸瓦解，市場化的農貿市場、批發市場等逐步建立，彼時，市場經濟在國內剛剛起步，很多廠家與經銷商的框架和形式都處於探索階段。鍾睒睒只是以後來的經銷商標準來回憶當年的調侃，因此，說鍾睒睒在與娃哈哈合作期間就“行爲不端”是有失公允的。

記者注意到，從雙方的發展歷程來看，娃哈哈與農夫山泉的經歷相似，均是以營養品起家，然後轉至飲品市場。在上述回應文中，鍾睒睒將自己和宗慶後的關係比喻爲“亦師亦友”的關係。

農夫山泉和娃哈哈之間雖然存在正面競爭甚至是訴訟，但雙方也存在互相力挺的事情。在2000年，娃哈哈與上海正廣和、樂百氏等六家大型純淨水企業結成聯盟，共同對農夫山泉發起指責。彼時，宗慶後帶領娃哈哈向杭州市上城區法院提起訴訟，指控養生堂飲用水公司（農夫山泉的母公司）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爲。同一天，娃哈哈白天在西湖國賓館召開新聞發佈會，農夫山泉則在晚上於同一地點舉行發佈會，形成了微妙的對抗。

但在2009年，農夫山泉陷入了食安問題的旋渦。在關鍵時刻，宗慶後聲援鍾睒睒，對農夫山泉的檢測結果存疑，最終結果顯示農夫山泉產品並無產品安全問題。據農夫山泉副總經理周力回憶，2013年，農夫山泉再次捲入“標準門”，在當時就有人勸宗慶後趁機發難，但被宗慶後以一句“那是有人故意在搞農夫（山泉）”而果斷拒絕。

從上述事件不難看出，娃哈哈與農夫山泉之間的競爭是純淨水與礦泉水上的競爭，雙方並沒有因此存有宿怨，無論是農夫山泉出現危機還是娃哈哈的營養快線被自媒體惡意炒作產品有問題的期間，雙方均沒有出現過“落井下石”的動作。

“我當時是同時爲娃哈哈、農夫山泉兩方提供乙方服務，宗慶後與鍾睒睒也知道這一點，但雙方並沒有反對甚至利用這一點。因此，在我看來，雙方都是光明磊落的商人和企業家。”傅華陽告訴記者。

2019年，宗慶後之女宗馥莉在接受媒體專訪時，在談及競爭對手時，她表示比較喜歡農夫山泉。在宗馥莉看來，農夫山泉在品牌的傳播，包括做一些新品的打造上是非常有想法的。

在農夫山泉事件發酵後，農夫山泉副總經理周力在朋友圈緬懷宗慶後，稱在農夫山泉做大以後，鍾睒睒也多次登門拜訪宗慶後，與宗慶後交談甚歡。在今年2月份宗慶後病重之時，鍾睒睒也提出看望宗慶後，但因“當時情況已經不允許探望而作罷”，在27日時，其還隨鍾睒睒前往娃哈哈下沙基地悼念，並向宗馥莉表達了慰問。

根據上述人士的表述以及鍾睒睒的回應文章來看，兩者的競爭是在商業上的明面競爭，並不存在個人私下之間的恩怨，鍾睒睒的態度也表明宗慶後是自己商業歷程的楷模和前輩，所謂的競爭僅僅是行業內的商業行爲，私下更多地是對宗慶後的尊重和崇敬。

各領風騷

作爲“後輩”的鐘睒睒，依靠自己創辦的養生堂旗下的營養品起家，後來創立了農夫山泉，依靠農夫山泉，登上了中國首富的位置。從前期發展上來看，宗慶後與鍾睒睒是極爲相似的，但在後來的發展中，兩者的發展策略卻大有不同。

宗慶後生前在接受採訪時表示：“缺少新的大單品是極其重要的一點。”相比之下農夫山泉近年來的爆品屢見不鮮，2016年前後，果茶飲類產品最被行業內看好，農夫山泉則推出了茶π系類，且在幾年時間內，成爲過百億元的大單品。當下，在低糖、0糖成爲行業主流之時，農夫山泉將已經運營超十年的東方樹葉系列推至臺前。數據顯示，2023年上半年，農夫山泉的茶飲料產品賣出了52.86億元，東方樹葉作爲茶品牌的代表佔據絕對銷量，根據尼爾森數據估算，東方樹葉全年零售規模可能會達100 億元。

而另一方面，娃哈哈自營養快線以後鮮有大單品。事實上，娃哈哈推出的子品類在行業中是較多的，很多細小的品類均有涉足，其中包括格瓦斯、可樂、功能飲料等，娃哈哈依靠龐大的經銷商對新品進行試水，一旦新品不達預期，則迅速將其雪藏。反觀農夫山泉的策略則是一直依靠自我判斷堅持某一品類並持續發力，除了東方樹葉以外，鍾睒睒也曾多次提到，旗下的NFC果汁系列產品長期處於虧損狀態，但自己始終堅信這一品類長遠的發展前景，因此，一直持續建設和發展該品類。

“娃哈哈的策略一直是後來者居上，即市場上興起某種潮流之後，迅速跟進，以優勢的渠道基礎，超過競爭對手。典型案例就是AD鈣奶，”快消行業專家路勝貞告訴記者，農夫山泉則是傾向於在產品上創新，以東方樹葉爲例，在推出之時，無糖概念在飲料行業內並不被看好，東方樹葉甚至一度被評爲最難喝的飲料之一，但農夫山泉始終沒有放棄這一品類。可以看出，娃哈哈的策略是穩妥而保守的，農夫山泉則是收益與風險並存的。

在瓶裝水行業，農夫山泉是國內第一個將水源作爲宣傳點的企業，指出礦泉水更爲有利於身體健康，觸動了娃哈哈、樂百氏等純淨水企業的利益，因此，也導致農夫山泉與娃哈哈之間發生了訴訟。

在電商剛剛興起之時，農夫山泉率先擁抱了電商渠道，而娃哈哈在當時較爲猶豫，宗慶後甚至一度表示爲了經銷商的利益不會將主要渠道向線上轉移。“快消品作爲一個新舊產品交替迅速的行業，在產品上，大部分企業都是由年輕一代人把控，以便更好捕捉市場的動向，在宗慶後掌權的後期，娃哈哈確實一度落後於國內飲品的發展方向。”著名頂層設計專家、清華大學品牌營銷顧問孫巍認爲。

但記者注意到，雙方的競爭並不是每次都會出現勝者。娃哈哈的激活、農夫山泉的尖叫也同時在功能飲料市場上競爭，但最終紅牛以及達能的脈動卻成爲該領域的佼佼者，再到東鵬特飲後來居上，娃哈哈與農夫山泉在此領域卻鮮有聲音。

“娃哈哈與農夫山泉各有優勢，且目前面臨的問題和挑戰也各不相同，雙方的體量和知名度意味着未來可能在某一領域仍舊有激烈競爭的可能性，但最終花落誰家卻並沒有定數可言。”路勝貞說。

（編輯：於海霞 校對：張國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