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印發的《關於加強監管防範風險推動資本市場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新“國九條”),明確要求出臺程序化交易監管規定、加強對高頻量化交易監管。隨後,證監會發布了《證券市場程序化交易管理規定(試行)》(簡稱《程序化交易規定》)公開徵求意見,滬深交易所相繼發佈細化業務規則和具體措施。

在嚴監管、體系化規範之下,量化投資行業究竟是“捆住了手腳”,還是迎來了新一輪“良性發展”的新契機?量化私募業內人士普遍認爲,新監管要求對量化行業的重要影響將是交易降頻,並可能對量化機構以往的部分收益來源和合規要求帶來新挑戰。不過,從基本面量化、另類數據與因子的挖掘、人工智能技術的使用、新的策略創新等角度來看,行業的“新航道”就在前方。

交易降頻是大勢所趨

量化不等於高頻交易,但高頻交易卻是國內量化投資機構的重要超額收益來源。近年來我國量化投資行業持續蓬勃發展,其中量化私募機構更是高速崛起,目前已管理了絕大部分的量化投資策略資產。綜合第三方機構、渠道機構的監測數據,2019年至2023年,頭部量化私募幾乎每年實現15%-20%的超額收益率,個別年份超額收益率更達30%左右。在此期間,程序化、模型化的高頻交易乃至超高頻交易無疑是其中部分量化私募的“關鍵投資工具”。

知名外資量化私募銳聯景淳在接受中國證券報記者採訪時表示,本輪有關量化投資的相關監管重點體現在對程序化交易進行“針對性的收費”和“差異化的收費”。在當前A股以散戶爲主的市場投資者結構下,監管部門更多是從交易的公平性、合規性和風險控制的維度,來提出新的交易收費模式等要求。從政策導向來看,以往國內不少量化投資機構在收益獲取上更多“單純依靠量價”,今後會面臨越來越多的限制和約束。

銳聯集團(銳聯景淳母公司)中國地區投研負責人郝康稱,今年年初,國內量化投資行業曾經出現機構業績“集體性翻車”的罕見情況,其中既有對小微盤股“過度風險暴露”,同時風控不足的因素,也同樣有“高頻交易”的原因。

對於本輪監管新政,不少本土量化私募機構也明確表示,交易降頻已是勢在必行。

上海富鉅投資首席投資官唐弢稱:“新規引導量化基金降低交易頻率,減少場內高頻博弈帶來的收益,鼓勵更加看重公司基本面長線投資,從行業整體角度看,多數機構在策略線方面應該都會降低交易頻率”。

蝶威資產總經理魏銘三表示,對比海外發展經驗來看,在當前時間節點下,監管在政策端引導量化資金迴歸到更關注基本面的策略上,這與該機構早期調研發現“近年來國外對沖基金非常重視基本面因子和另類數據使用”的情況相契合。在程序化交易監管的政策導向下,量化機構降頻、提高持倉時間將是“大勢所趨”。

此外,上海某頭部量化私募負責人向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如果將年換手150倍到200倍作爲股票高頻量化交易策略的分隔線,目前量化業內對於高頻交易佔到所有股票量化交易的比重,可能還沒有準確數據;但從監管的意圖來看,差異化收費制度以及未來可能陸續出爐、優化的監管規則,最終一定會讓高頻交易總規模和佔比收縮到一個合理水平。”整體而言,該私募人士認爲,新規實施之後,量化機構必然會逐漸提升中低頻策略的佔比,預計未來量化降頻的趨勢將會“逐步加快”。

重點審視合規風險

從量化私募上報月度報表,再到高頻交易上報制度,從程序化交易報告制度,再到近期出爐的新“國九條”和《程序化交易規定》,多家百億級頭部量化私募在接受中國證券報記者採訪時均表示,隨着去年以來對量化投資的監管措施越來越體系化,監管方面對量化交易在A股市場上的邊界界定也更加清晰。這將有利於量化管理人更加清楚在業務上的“能與不能”,從而更加合規運作;也有利於量化私募行業在監管體系下規範發展,進而作爲新興的機構投資者共同參與中國資本市場長遠健康發展。基於這樣的理解,不少受訪量化私募預測,新一輪更高的合規要求已經“箭在弦上”。

百億級量化私募明汯投資向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相關監管新政肯定了程序化交易在提升交易效率、增強市場流動性等方面的積極作用,進一步明確了市場對程序化交易監管的預期,有助於提升市場透明度和交易監管的精準度;相關制度的落地實施也是順應市場呼聲的舉措,旨在因勢利導促進程序化交易規範發展。該機構將用實際行動,嚴格落實程序化交易制度的要求和監管安排。

在新的監管規則下,如何真正充分領會監管精神、遵守監管要求?魏銘三透露,遵照最新的監管要求,該機構在程序化交易、IT系統層面已經着手進行“四方面加強”。一是合規性檢查與修正,如對現有的程序化交易策略進行全面審查,確保不會發生異常交易行爲,包括短時間內頻繁申報、撤單等;二是程序化交易報備流程的建立與完善;三是升級交易監測系統,確保能夠實時監控並識別異常交易行爲;四是強化風險管理框架及建立應急預案。

值得注意的是,對於本輪監管新政中涉及到異常交易的相關細節要求,多家頭部量化私募也表示,未來會在策略模型和交易監測中進行重點關注。

國內一家以量化CTA策略見長的頭部量化私募負責人舉例說,市場上存在“幌騙”交易行爲,即在交易中虛假報價再撤單試圖操縱市場,製造假象企圖誘騙其他交易者,從而影響股價並從中獲利。對申報、撤單筆數較高者收取撤單費等差異化收費,將有助於打擊“幌騙”交易行爲。該機構透露,此前監管部門進行的量化合規培訓,曾經重點重申過相關典型異常交易行爲,包括申報速率異常、極速虛假申報、頻繁拉抬打壓股價、瞬時大額成交等。“從量化機構自身的策略來看,從原則上說,瞬時大額成交、難以成交的虛假申報,都是量化模型所避免的交易方式。按照新的監管細則來看,程序化交易過程中的相關合規風險還需要重點審視。”該私募人士稱。

投研資源或向基本面方向調整

在新的監管政策導向和監管要求下,未來國內量化投資行業會去向何方?在全行業預計將收縮交易頻率的背景下,量化投資機構如何才能更好地把握“新航向”?在新的行業環境下,國內量化產品的客戶投資羣體在風險偏好、策略和產品類型偏好上是否也將發生一定的相應變化?各家受訪機構也給出了他們的看法。

從行業長期發展前景來看,前述上海某頭部量化私募負責人稱,“只要一套監管規則針對所有的市場參與者,一視同仁,不管公私募、不管內資外資、不分主觀量化,不分機構與個人,就意味着這種影響是‘可消化、可承受的’”,對監管新規落地之後的國內量化私募行業發展前景“樂觀依舊”。

量化私募業內人士普遍認爲,量化投資行業逐步降頻,更加關注基本面因子、財務因子及另類數據的使用,將成爲未來國內量化投資行業的發展方向。

唐弢認爲,本輪量化監管新規在政策導向上,實際上是鼓勵量化機構更加看重公司基本面長線投資,未來量化行業在策略線方面應當適當提高基本面因子的權重,降低交易頻率。整體而言,“未來行業預計會在中低頻投資策略方面進行更多佈局,對財務因子的建模也會更加趨於複雜和精細化,對不同產業的長期趨勢也要有更高的量化選擇能力”。唐弢稱,該機構目前在中低頻操作和基本面選股方向有一定佈局,未來還將進一步提高相關因子和策略的權重。

思源量化創始人、投資總監王雄稱,量化投資本質上是一個科學投資方法論體系。在新的行業環境下,基本面因子、另類因子和基本面量化策略,在量化投資業內的意義將顯著提高。從中長期來看,基本面結合量價因子的中低頻量化,豐富超額收益來源、降低細分策略的相關性,不僅將會降低量化策略的趨同性,也能夠降低不同機構之間的“量化交易共振”,減少對市場的衝擊。整體而言,通過人工智能等新技術加強深度基本面研究,不斷挖掘差異化的超額收益來源,就能夠繼續提供差異化的基金產品配置價值。

迴歸到資本市場的根本,郝康進一步表示:“資本市場的核心意義在於對資源的配置,要把資金、資源配置到好的公司、好的股票上,短期、高頻的量價因子相對達不到這個目的;未來,國內量化投資行業必然會將因子挖掘、模型開發等投研資源、投研精力向基本面方向進行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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