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互聯網正式進入“而立之年”。

1994年4月20日,中國正式接入國際互聯網。三十年間,“一根網線”深入中國社會方方面面,潛移默化地改寫了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

中國“網事”浩浩湯湯三十載,沒有人自信能在寥寥數語間道盡這片信息的汪洋。但每一代人都有着屬於自己的“關鍵詞”,當你觸發特定的關鍵詞,屬於他們的回憶便如潮水般奔湧而來。

在中國互聯網“三十歲生日”之際,我們選取了三個關鍵詞,作爲三代天津“網民”打開記憶大門的“密鑰”,它們分別是“386”、“時代洪流”和“手機上網”。

“386”,中國初代網友的專屬密語

當你逼問一個自嘲“記憶力減退”的中年人最早的“觸網”經歷,得到的反饋或許是:“太遙遠了,記不清了。”但如果你適時地說出“386”,就能立刻觸發關鍵詞,撬開其封存在腦海中的時代記憶。

“第一次上網就是工作需要,‘大屁股’臺式機,金長城‘386’。”說出“386”這個型號的時候,年逾半百的李躍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神情,只因這三個數字不僅僅是彼時一款產品型號,更是屬於中國最早一批“網民”的時代烙印。

“金長城”、“386”等關鍵詞,幾乎成爲了彼時中國微型計算機賽道上最亮眼的風景線。

“那時的‘386’比現在的iPhone 15、華爲P70都‘時髦’,因爲普及率太低了,只有很小一部分人能夠接觸到。一般都是對信息傳輸有比較高需求的工作才能用上。”作爲中國第一批“持證上崗”的證券分析師,李躍很榮幸早早搶到這個“第一”。

那是1998年前後,李躍任職的河北省證券公司天津營業部因業務需要購入了幾臺“386”,由於價格昂貴,僅部分有實際需求的崗位以及各部門經理有“獨立使用權”:“我因爲要寫股評,自己能用一臺。剩下電腦部的經理有一臺、公司總經理有一臺、交易部門有一臺,其他人就沒有了,連財務都是手寫賬,沒有用上電腦。”李躍解釋,“因爲太貴了,那時我工資一個月才200元,一臺‘386’好像要三四萬元。”

在“被迫觸網”之前,李躍的工作是在每天股市開盤前、收盤後等關鍵節點發布股評:或是通過熱線電話的方式口述,或是通過傳真的形式發佈文字。“突然有一天,《中國證券報》就給了一個類似於‘網址’的東西,說以後把股評都傳到這裏,我才正式開始‘上網’。”

李躍回憶,最初的觸網經歷並不順利。彼時計算機是絕對的新鮮事物,更遑論“上網”。最初,過高的使用門檻不僅沒有給他的工作帶來便利,反而降低了效率。

“因爲我完全不會操作,每天都需要技術的同事幫我打開電腦、進入系統、打開文字編輯的界面,把一系列準備工作做好後,我纔可以一點點把內容輸入進去。”李躍回憶,“而且那個時候應該是DOS系統,全英文,純敲代碼,我哪裏看得懂,只能靠技術人員才能完成工作。”

“網上工作”的困難不僅體現在對技術操作的一片空白,連打字都成爲了一種“煎熬”。“鍵盤都是英文的,打漢字要用五筆輸入法,簡直就是折磨。”李躍苦笑,“直到後來發明了拼音輸入法,我才覺得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了一些。”

“毫不誇張地說,世界一下縮小了。”突破技術障礙之後,李躍真正嚐到了互聯網帶來的甜頭,“證券是一個非常注重信息傳遞的行業,在沒有互聯網之前,獲取信息的方式極其有限。現在回想起來,互聯網確實是把工作、生活的效率提高了,反向推動行業的發展也是突飛猛進的。”

身處信息傳輸另一端的王進明,一位已經退休的老記者,也擁有類似的感觸。“1997年香港迴歸的時候,我在報社,正式需要網上傳稿。”回憶歷歷在目,“在此之前大約是1996年的時候,報社就成立了照排中心,要求交網稿。不會打字的,部門文書或照排車間工人替做,但是也要求記者要學習打字,定期有考覈,能行的,就給配一臺‘386’。”

屬於“386”的回憶,獨屬於上世紀九十年代中期,距離中國接入互聯網不過三四年的時間,大衆對於電腦和互聯網幾乎都處在一種混沌的認知狀態之中,像李躍、王進明這樣有特殊要求的工種,纔有機會早早接觸互聯網。

蒙塵的回憶被擦拭後露出時代的高光,濃縮成一句無聲的感慨——“上網,讓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間接提速”引發的時代洪流

與因工作被動觸網的初代網民不同,年近不惑的郝文回憶起早年間的觸網經歷時,極具畫面感和電影感。

“那時我剛上初中,被家裏哥哥帶着‘上網’,註冊了賬號進入了一個叫‘聊天室’的東西。”郝文到現在還能回憶起當時的那種震撼,“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發生,後來到了晚上,別人都睡着了,屋裏除了電腦屏幕之外一片漆黑。就在我自己也昏昏欲睡的時候,那塊唯一的光源閃了一下,聊天室裏有人說話了。”

郝文自述那一刻的興奮感彷彿和“外星人”對接上了信號。“那是來自一個未知的地點、未知的人的回答。那種新奇的感覺足以讓一個孩子興奮到睡不着覺。”

理所當然地,郝文淪爲了初代“網癮少年”,即便彼時的“撥號上網”價格高、網速慢,還操作不便,郝文仍然在互聯網的世界裏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樂趣。

2000年,央視龍年春晚的舞臺上,趙本山和宋丹丹表演的小品《鐘點工》把上網聊天科普給了全國人民。六十來歲進城養老的“大哥”誤認爲“上網”是打魚,上門陪聊的“大妹子”對其科普:“因特網,可以網上聊天。”

這個對於普通老百姓,尤其是中老年人來說還有些遙遠的概念,已經率先融入“新新人類”的生活。“MSN,OICQ也就是後來的QQ,還有網上論壇。那陣我們上網就是聊天,天南海北地聊。”

而相比互聯網的從無到有,對於小小年紀就“觸網”的郝文來說,更大的震撼來自於技術突破網速的限制。“上大學時,有一天同學突然宣佈:今晚我要用‘種子’下一個電影。”郝文回憶,“他說完這句話,整個宿舍都‘沸騰’了。”

他向津雲記者解釋了這句話的“含金量”,在千禧年之後,雖然互聯網已經在一些家庭得到了普及,但主要方式還是“撥號上網”,速度很慢。“要接電話線,你這邊上網,那邊來一個電話,網就斷了,非常不方便。在網上看視頻、下載電影幾乎就是天方夜譚。”

彼時下載一個清晰度並不算高的視頻文件,順利的話需要花費十幾個小時。而那個時候的網費大約爲一小時2-3元。時間和金錢成本很高。

即便後來電信公司不斷“提速”,下載視頻也是費時費力的事。“那時上網有一個概念叫做‘佔網速’,就是幾個人同時用的話會受影響。”郝文解釋,“但‘種子’就完全顛覆了這種邏輯,越多人下載這個文件,速度就越快。這也就是爲什麼同學的一句話點燃了我們整個宿舍。”

這種震撼,背後來源於P2P(Peer to Peer,點對點網絡)的技術突破。緊接着還有流媒體,不僅解決了“下載”問題,更讓“在線”觀看大文件成爲可能。技術的突破以“四兩撥千斤”之勢“間接提升網速”。用戶體驗變好了,能夠“衝浪”的內容也就變得更加豐富了,真金白銀的互聯網產業才正式如百花齊放般湧現而出。

“在那一夜,我以爲只是看見了一部電影下載速度的提升,但其實我見證的是新一波互聯網產業浪潮的到來。”

互聯網產業觀察員顧盼表示,“網速的提升,不僅僅意味着用戶上網體驗變好,更重要的是我們能在互聯網上乾的事情變多了,過去不敢想的在線視頻、在線遊戲都變成了現實,可供挖掘的產業也就被瞬間引爆。”

網遊、非主流、偷菜、搶車位……互聯網的功能從特定工作場景,蔓延至社會大衆的娛樂生活。年輕人是這個時代的主旋律,是使用者,也是創作者,可以說中國接入互聯網的第二個十年,是屬於年輕人狂歡的十年,更是奮鬥者創業創新的十年。

移動互聯網,走向世界

生於1994年的楊蕾在聊起最初的觸網經歷時顯得茫然,作爲中國互聯網的“同齡人”,幾乎可以說是伴隨着互聯網成長的,並未感受到技術更迭帶來的時代巨震。但一個軟件的普及,卻也成功打開屬於90後的記憶閘門——微信。

2011年,當張小龍帶隊開發的微信上線時,馬化騰或許都沒有想到這個“極簡版的QQ”,不僅顛覆了QQ,幾乎也顛覆了此後的互聯網格局,成爲了目前中文互聯網最大的“流量池”。

最新的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底,微信及WeChat(海外版)合併月活數達到13.43億。而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在上個月發佈的《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92億人。也就是說,微信幾乎完全覆蓋了中國網民規模。

“那個時候我應該在上高中,第一次看到馬路上有人拿着手機不是在接電話,而是對着話筒說話,像對講機一樣,太新奇了。”與楊蕾有着類似感觸的是稍長几歲的90後昭子,“那陣我上大學,有的同學已經用上了智能手機,當時手機上能裝個QQ就覺得很方便了。結果突然有一天我同學在我面前,按着手機說了一句話發送出去,我們才知道什麼叫‘微信’。”

只是時至今日,楊蕾和昭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不變的是開屏時那具遙望地球的“孤獨背影”,變化的是打開這個小程序時的心境。

當WiFi取代網線,當智能手機取代電腦,沒有了那根“線”的束縛,互聯網產業再次迎來爆發。

而這一次,產業的焦點,無疑是中國。如果說互聯網產業競爭的上半場中,中國還在“跟跑”,那麼進入下半場的博弈,中國已經憑藉移動互聯網實現了“領跑”。

2019年6月6日,工信部正式向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中國聯通、中國廣電發放5G商用牌照,中國正式進入5G商用元年。截至2023年12月,我國累計建成5G基站337.7萬個,覆蓋所有地級市城區、縣城城區。

互聯網產業已經融入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從購物到交通出行,再到社交,以及娛樂,乃至日常工作,都已經離不開互聯網。

產業規模的極具攀升,體現的不僅是使用者的情況,更是國民經濟繁榮的寫照。根據工信部數據顯示,2023年,我國工業互聯網核心產業規模達1.35萬億元,已全面融入49個國民經濟大類,涵蓋所有41個工業大類。工業互聯網體系建設不斷完善,融合應用不斷深入,產業生態日益優化。

從程序員到外賣員,從產品經理到電商主播,互聯網從業人員的門檻在降低,其賦能的實體產業也愈發廣泛。

寥寥數語道不盡中國互聯網的發展全貌,簡單的三個關鍵詞也撐不起10億網民的浩瀚記憶。三十年間從無到有、從慢到快、從引進來到走出去,中國互聯網已經成長爲當之無愧的“全球第一大網”,以高新技術實現彎道超車,從商業競爭擴展到文化、政治、經濟等各個方面的深刻影響。

AI、區塊鏈、數字生命……未來已來,進入新的十年,屬於互聯網的故事仍在繼續。

(津雲新聞記者 韓煦 文中受訪者爲化名,部分圖片源自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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