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金陵晚報

□瀟湘子

出了小區南門,穿過一條馬路,對面是一條小河。河的兩岸修了兩條長長的棧道,這個五彩繽紛的季節,河邊知名不知名的花兒都擁擠在棧道兩旁,或高高低低,獨自搖曳;或挨挨擠擠,互不相讓。在這花兒中,那紅似火、粉如霞、白像雪的滿樹薔薇,顯得格外亮眼。層層疊疊,如錦似瀑,鮮豔得有些誇張。

在這春夏之交的週末,我喜歡盪漾在這氤氳的花香裏,沿着長長的棧道來回散步,貪婪地吮吸着這四海的春色。而每次散步總能遇到那個拉二胡的老先生。老先生有些黑瘦,一身雙排佈扣的白色唐裝襯衫,看起來有些古樸。一把可摺疊的小馬紮放在那滿樹薔薇花下,他就坐在那小馬紮上,專注地拉着二胡,好像從沒在意過往的行人。二胡琴聲飄出的樂調時而如奔流而來的清澈溪泉,急切歡快;時而如這微起漣漪的河水,低沉嘶啞。琴聲急切時,老先生微微閉着眼,手速疾飛,搖頭晃腦,右腳不自覺地輕快地點着地,臉上煥發着紅光,一副陶然忘憂的樣子;琴聲低沉時,老先生弓着身子,手上的琴弓時而停頓兩下,時而像小雞啄米一樣急促地拉兩下,那曲調斷斷續續、纏綿悱惻、如泣如訴。老先生就坐在那滿樹薔薇花下,清風徐來,白色的唐衫輕輕飄動着,與那羞紅着臉,婆娑起舞的薔薇花相互映襯着。

我總以爲,有着這樣愛好的老先生,生活說不上鍾食鼎鳴,但至少是衣食無憂吧,卻不想這精神富足的背後卻是生活的平淡與艱辛。

有一天早上,兒子說想喫煎餅了,我起早過鐵道去買煎餅,卻發現,攤煎餅的大媽旁邊站着一位老先生。老先生話不多,只是專心地配合着大媽,往“嗞嗞”作響的煎餅上撒些碎花生米、碎韭菜葉等佐料,等煎餅好了,他急忙從攤位上扯下一個塑料袋,迅速替顧客裝好。兩個人沒有多餘的話,卻配合得非常好。在排隊等待煎餅的過程中,我無意間抬頭,卻發現幫大媽打下手的老先生,竟然是薔薇花下拉二胡的老先生。眼前的他穿着一身藍色的印着某個麪粉廠的工作服,與那一身唐衫拉二胡的老者,簡直判若兩人。

一邊是賣着煎餅,一邊是拉着二胡,人間煙火與詩意遠方,兩者交織在一起,讓我對老先生肅然起敬。還是一個週末的下午,我特意循着二胡的聲音去了小河邊。隔着花海,我靜靜地欣賞着老先生的《賽馬》。一曲終了,我情不自禁地朝老先生豎起了大拇指。老先生連忙擺擺手說,見笑了,見笑了。

坐下來細聊才知道,原來老先生年輕的時候就一直喜歡二胡,還曾經參加過樂團的表演。多年以前單位解散,老先生買斷工齡下崗了,幾十年的時間裏,他當過會計、幹過銷售、做過保安,嚐遍了各種酸苦,但從來沒有抱怨過。由於兒女家條件並不寬裕,老兩口退休後也沒閒着,就在鐵路邊上的公交站臺旁擺了個早餐點,專攤煎餅,掙點買菜錢。

每天早起出攤、晚點收攤,對於老先生來說已是日常。等一切忙完之後,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清閒時間,老先生就拎着那把二胡來到小河邊,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裏,向時光訴說着這些年的日升月落、似水流年,琴聲瀰漫在這靜靜的小河,飄向繁忙城市的每個角落。

高山流水描春意,戰馬奔騰歡嘯風。也許是被這悠揚的琴聲吸引住了,帶着小孩散步的年輕媽媽,拎着鳥籠子的大爺,跑步健身的年輕小夥都圍了過來,紛紛誇獎着老先生。那一刻,老先生的琴聲越發歡愉起來,臉上漾起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光彩,陣陣紅暈如同這滿樹的薔薇花。

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擁有過這樣的詩意。只是忙碌的工作、生活的壓力佔滿了我們的內心,也一點點地消磨了我們內心深處這種詩意的慾望。其實,辛苦疲累也罷,彷徨不安也好,暫時放緩匆忙的腳步,拋開一切的不如意,或是讀一本好久沒讀的書,聽幾首釋放身心的老歌,哪怕是發一會兒呆,看看天上的流雲,就像這老先生一樣,暫時忘卻煎餅的生活炊煙,醉身在這二胡琴聲裏……這些看似無用的閒情,卻是我們自身的滿樹薔薇香。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