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今晚報

兒子每次回家都愛睡懶覺,早飯等我們喊。我知道,這不是他真懶,也不是缺覺,在外工作他經常熬夜,即使睡不足,早晨也必須按時起牀,不然會錯過食堂開飯。他這樣做,是成年人在父母家撒嬌的一種方式。

早飯都要涼了,時間也不早了,可他還在睡。如果早飯喫晚了,時間上就會縮短與午飯的間隔,無疑會影響中午的食慾,通常他回家,午飯會很豐盛,飯菜也多是按他的口味所做。而我又不忍打斷他的睡眠。兩難之下,我會脫口說出一句話:“起來先喫飯,喫完了接着睡。” 他也知道,單位食堂的人不可能跟他這樣說話,能聽到這句話的地方,只有父母的家。

從健康角度說,這句話其實不科學。我這樣說,除了“溺愛”使然,其實也是一種“遺傳”。

年輕時回家看望父母,偶爾會住下,早晨就會體驗同樣的一幕,聽到同樣的一句話。說這話的是母親。後來多是當天往返,只喫一頓午飯。奇怪的是,即使在神清氣爽的上午,我也會在臨近中午時犯困,特別是父母在廚房忙碌的過程中,更能催生倦意,於是就愛躺在牀上,放鬆自己。朦朧中,聽到廚房叮噹作響,不知不覺睡着了。然後,就會聽到母親的話在耳邊縈繞:“先喫飯,喫完再接着睡。”

所以說,我對兒子這樣,不過是繼承了母親的習慣。

在小時候,我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的。那時若是賴牀不起,母親除了喋喋不休,還會把被子掀起來,她生怕我上學遲到。即使在週末或假期白天午睡,她也會像鬧鐘一樣,不分青紅皁白地先把我吵醒,再不厭其煩地嘮叨,說這樣睡下去會睡傻了,會越睡越懶。我知道,她生怕我成爲一個懶蟲。她篤信好日子要靠勤快,一個人即使沒什麼大本事,只要勤快就會喫穿不愁。但是,當我長大成人,在外打拼,再回到這個家時,她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因爲她知道我的所有不易,她開始無原則地驕縱我,補償對我曾經缺失的嬌慣。

同樣,兒子小時候也不曾被嬌慣,特別是上高中後,早晨五點他就得起牀去上早自習。有次他跟我說:“爸爸,早晨我刷着牙,差點兒睡着。”我心疼極了,但嘴上卻不敢說:“那就多睡一會兒。”儘管這樣的話遠遠算不上關懷。

母親這樣喊我起牀時,口氣不會是命令式的,更像是商量、乞求,她拉着長聲,有一種想要叫醒我,又怕我真被叫醒的矛盾。而我醒後,也不會立即起牀,更願意聽她多重複幾遍這句話,也想趁機聽聽她和父親的說話聲。他們的說話聲常使我恍惚,以爲又回到了童年。那時候,父母很勤快,總是起得很早,一個做飯,一個打掃院子,他們互相說着話,或者和來訪的鄰居說話。有時候,父親會去地裏轉一圈,然後跟母親講地裏的情況。在他們的對話中,我躺着就更覺得安全舒適。他們的聲音使我產生安全感,就像一個熟睡的戰士,即使是在戰爭的間隙,他也知道有醒着的哨兵在保護他的夢。

兒子肯定也有這種感受和想法。他被叫醒後,要麼回答一句:“你們喫吧,我不喫了。”這句話,會引起我們的“恐慌”,不喫早飯怎麼能行。妻子更會神經質地聯想到,他在外面是不是經常不喫早餐?更多的時候,他醒了,卻並不馬上起牀,當然,也不相信真的喫完後接着再睡,他會滿足地伸一個懶腰,打一個誇張的哈欠,然後又把頭埋進枕頭假寐。也可能,他一直在假寐,醒了卻不起牀,是想多多體驗躺在父母家的那份安全感。那柔軟的被窩,是這世界上最安全的巢。他有時會說:“爸爸,你還是早晨六點起牀去鍛鍊嗎?我聽到你開門的聲音了。”可見,他是醒着的。

如今,兒子能享受的這種嬌慣,卻慢慢與我無緣了。父母年邁了,雖然人越老醒得更早,也起得早,但我卻無法心安理得地睡懶覺,而任由他們操勞,實際上他們做起來也比較難了。所以,我已經很少聽到母親說這句話了。想到這些心裏就酸酸的。我多希望,永遠做一個在父母家睡懶覺的人,常能聽到“喫完了接着睡”的聲音,而說話的人,年輕而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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