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鹽阜大衆報

○孫成棟

這世間,有一些常年勞作不輟,甚至“不幹活就難受”的勞動者,卻並不知曉或在意自己的節日。

母親就是這樣的人。

五一節這天上午,我挈婦將雛來到老家時,母親正戴着一副墨鏡,蹲在廚屋後面的菜地裏,採摘青翠欲滴的小青菜。“這是今年的頭茬小青菜,味道鮮得很,特地等你們回來採的。”母親邊搓着手上的泥,邊起身拎起滿載小青菜的竹籃,走出菜地。潮溼鬆軟的小徑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母親之所以戴着墨鏡,是因不久前做了白內障手術,還未完全康復,需儘量減少室外強光刺激。這也是母親平生第一次戴墨鏡。

採小青菜這活本身並不重,相比於播種、收割莊稼,只能算是舉手之勞。可對於一位患眼疾的耄耋老人,又並不輕鬆,一方面手上得有數,免得將太細太小的菜採上來,另一方面腳下也得留心,防止踩到菜。

其實,母親出院後,父親一直不讓她下地忙活,我們兄妹幾個也都勸母親注意身體,大不了去超市買瓜果蔬菜,也比弄壞了眼睛強。

每次,母親總是點頭答應我們,可過不了一會兒,就又忍不住來到地裏。面對我的嗔怪,母親說了句大實話:如果什麼活也不讓幹,我會憋出病來。

想想也是,對長年累月勞作不息的人來說,比辛苦勞動更難忍受的是“無所事事”,彷彿那手上、腳上乃至臉上、身上、衣上不沾些泥土與塵埃,不沾些莊稼、果蔬、草木的氣息,就會失去人生的滋味一樣。

何止這次。前年春夏之交,母親不幸罹患重病,前後經歷多次治療。一個療程結束後會有幾天間隔期,老人家總是見縫插針地回到鄉下,侍弄地裏的“寶貝”。本來我們是要阻攔母親下地的,但看到她在地裏和在病牀上的精神狀態截然不同,一副活力滿滿的樣子,也就隨她了,權當是一種“康復訓練”吧。

的確,如果不說,誰也看不出這是一位重症患者。於母親而言,置身於那些她親手播種、澆灌、呵護的小生命中間,誰說不會受到一種地氣與生機的潤澤呢。

萬幸之下,母親奇蹟般地掙脫病魔的圍追堵截,從鬼門關上成功突圍。這裏面的因素或許有很多,但我堅信,愛勞動是母親旺盛生命力的重要源泉。

至今還記得,多年前我在鄉鎮工作時,小家庭安頓在幾間平房裏。母親來看我們時,發現房前屋後有不少空地。於是,在我們上班時,她一個人悄悄地把地裏的碎磚碎瓦和雜草清除得乾乾淨淨,又一遍遍細細地平整、翻耕,然後種上果蔬,前前後後花了幾天時間,卻樂此不疲。

沒過多久,母親整出的菜畦上就熱鬧起來,發芽的發芽,開花的開花,抽穗的抽穗,掛果的掛果,宛若一場生命的交響,又似一部青春的樂章,更像母親平凡又濃烈的人生。地裏的果蔬我們根本喫不過來,送了不少給左鄰右舍,家家戶戶樂得合不攏嘴。

後來,我乾脆讓鄰居們需要時自己直接去地裏採摘。享用着這些純天然、無公害的綠色果蔬,鄰居們不時念起母親的好,常有人問:你母親什麼時候再來?我們想她呢!

作爲一位只有小學文化的農村婦女,母親心目中的節日無外乎春節、中秋、端午,至於勞動節等其他節日幾乎不關心。但每次見到我們回家,不管何時老人家都像過節一樣高興,恨不得傾其所有讓兒女全部帶走。而我們帶得最多的,就是母親種植的瓜果蔬菜,可以說她的每一片田園,都成了兒女們的果蔬基地。

我知道,在母親的生命裏,其實天天都是勞動節,那每一條田壟間,都流淌着她的心血與汗水,也生長着我們的愧疚與感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