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世紀七十年代起,以賭爲題材的影視作品就以產量高,票房高在香港電影電視圈橫衝直撞,那些讓香港被稱讚爲“東方好萊塢”,撐起香江電影的大牛們,或多或少都演過賭片,賭片不僅滿足了當時的大衆趣味,更成爲如今我們窺探香港文化意識改變的優秀教材。

上世紀七十年代,香港工商業疾速發展,以及殖民地色彩的因素,導致了香港的貧富差距極爲嚴重。在此之前,不少港人的生活狀況雖然窘迫,但內心還是有一種安貧樂道、抗拒貪婪及蔑視賭博的心態。最極端典型的例子就是“九龍城寨”。

九龍城寨,是香港殖民地時代位於今九龍城區的一座圍城,於1993年被拆卸

可是炒股、六合彩、賽馬、賭球等活動的興起,令“暴富”開始成爲社會主流意識,不少港人開始把改變困境的希望寄託在了“運氣”身上,而賭就成了小人物想要改命運最具誘惑力的途徑。

要知道,香港一直是明令禁賭的,可那個年代,漫步在香港的一些鬧市,麻將館的招牌比夜總會、桑拿浴的廣告還多、還顯眼。

來自的賭片一場“春夢”

70年代許冠文執導的喜劇賭片《鬼馬雙星》中有一句臺詞:“新界的牛也勤力吧,又不見它們發達?”這句話不僅爲賭這一行爲做了最佳註腳,也說出了當時不少港人的心聲。

許冠文1974年導演作品《鬼馬雙星》

這部片也是整個七十年代獨據港片票房第一的“賭片”,他不僅把賭這件本身帶着黑色悲劇的事情變成了電影中的“奇觀”。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了一套截然不同的“賭博哲學”:賭不再是罪惡,而是資本主義社會下四兩撥千斤的遊戲人間的生存方式。

很多人都知道十賭九輸,但又認爲只有賭才能發達,這種既愛又怕的矛盾心理和八十年代的社會形態成就了一批批的“賭片”。

不僅如此,電影中的賭徒名字越來越神化,比如從最初的賭王,到後來的賭神、賭聖、賭俠、賭魔、賭霸等等比比皆是。在形象的塑造上,也從原來狼狽、狡猾、視財如命的小人物變成了小人物膜拜的英雄主義形象。

尤其是發哥扮演的賭神高進,在當年狂攔迷弟迷妹的同時,還提名了當年的金像獎影帝。搖骰盅搖到骰子碎掉,喫幾塊巧克力就能把手中的任何撲克牌變成3的絕技,可以定格成港產賭片的巔峯畫面。

而賭注上的豪華氣勢,更是在90年代就提升到了10億美金以上的級別,比如《賭神2》中賭神和仇笑癡的最終對決中,單是賭神的賭注就達到16億美刀。這種人物,簡直就是當時港人夢想發達的究極化身。

而周星馳飾演的賭聖阿星在文化意識上,則代表了九十年代港人和新移民對於賭博中的那種用”梭哈“暴富的內心快感。還有劉德華飾演的賭俠刀仔最終拜賭神爲師,更是代表着當時想學到賭術渴求發達的年輕一代。

賭片成了當時反映香港社會形態的最佳寫照,甚至超過了黑幫片和警匪片。

賭片:淨化與自省

不得不說,這個時期的賭片,尤其是早期特別擅長拍賭片的王晶,不管是在人物的刻畫上,還是走賭博這條路的命運上,幾乎都用了一種美好的方式和結局來呈現給觀衆,卻沒有真正反映出賭博的悲劇和警示。唯獨一部《至尊無上》,在裏面扮演職業賭徒的劉德華,最終落得個自己和女友都慘死的悲慘結局。

杜琪峯意識到賭本身就是一件富含悲劇色彩,幾乎落不得好結果的事,於是延續這種價值觀拍了《至尊無上2》,裏面擁有高超賭術的職業賭徒最終無一不是悲劇收場。王傑飾演的“亞洲第一快手”仇傑先是蹲了大獄,讓自己的女兒淪爲野孩子,然後又被逼砍掉自己”黃金右手“,最後還慘被殺手滅口。

而劉德華飾演的雞翼也好不到哪去,女友妹釘(吳倩蓮飾演)慘死在對手手下,自己更是被燈管爆瞎了雙眼。影片中,除了“王劉二人”的兄弟情誼,其餘的表達無一不是在講,十賭九輸、十賭九騙、最終只會落得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境地。

電影裏這種賭博意識的轉變,除了是在探索新時代賭片的出路,更是試圖用賭博的利害把人們拉回現實。尤其是在97年之後,香港的經濟大力衰退,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個因爲炒股、炒房、賭馬、賭球欠下鉅債最終跳樓自殺的人。

這些種種悲劇的發生,是賭片創作思路上的契機和轉變。連王晶都大改以往“賭片”的畫風,開始走更加寫實的賭片路線,逐漸取代那些不貼合現實的故事。

從《賭神3:少年賭神》到《賭聖3:無名小子》,這些電影中的職業賭徒首先不再具有特異功能,所謂的賭術被真實演繹成了騙術。其次就是身爲賭徒的淒涼慘境,袁詠儀扮演的七姑娘被摔成了植物人,舒淇扮演的苦兒被強姦,王晶自己扮演的羅四海也最終慘死在廁所。這些輸掉人生和性命的例子在日後的賭片中,比比皆是。

賭片逐漸被拉下了神壇,那些早期被神化後的賭徒,如果真的以現實爲出發點,就能讓人醒悟,什麼職業賭徒,不過就是一賭鬼。“想靠賭一夜暴富”,這事兒只是過去的賭片給人營造的春夢。

麥子善執導的《一個爛賭的傳說》便很好的詮釋了這點,除了想暴富,賭已然成爲了一種毒癮。吳鎮宇飾演舒奇就是這樣一個爛賭鬼,賭在他的思想中已經被植入的根深蒂固,驅使他活下去的動力就是每天去賭場,要麼贏個底朝天,要麼輸個精光的快感。可是隻要你站上賭桌,最後被一把梭哈清空的只能是你的命運。雖然當年此片的票房不好,甚至很多人都覺得荒謬。但如今再看,那種對於“病態賭徒”的詮釋,和背後想表達的正面意義,已經不能用票房來評判其價值。

關於賭片的歷史,從爛賭、行騙、“梭哈”,變成如今的不賭或是少賭就是贏的道理,經歷了幾十年的洗禮。賭牌麻將最終改編成一種類似於“廣場舞”的積極活動,又或是真正的競技運動,而不再摻雜任何的金錢利益糾葛,變成了一種愉悅身心的休閒活動。

就像《嚦咕嚦咕新年財》中,本來號稱“六親不認之賭”的麻將,也可以發展成大爺大媽們舒展身心的集體運動。反觀現實生活中,動不動就梭哈幾千萬的撲克牌,不也能發展成“德州撲克“這種具有競技精神的運動嗎?甚至連賭片本身,本身也成爲了一種喜劇的包裝,毫不隱晦的自嘲,笑一笑就算了,別當真。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那些追求眼花繚亂的賭術,豪擲千金的賭片,早已不能成爲普羅大衆認同的生活態度和價值觀。連暗諷“病態賭徒”這一種路線,也都不能獲得觀衆更多的關注。

如今的社會下,但凡思想成熟的人,都知道什麼叫“小賭怡情,大賭傷命”這個道理,靠賭“一夜致富”這種事咱想都不要去想,避而遠之。

哪怕是被香港人看作“高尚娛樂活動”,合法經營的博彩行業,對此的評論是:“唔買就窮實,買就輸實(不投注就窮定了,買就輸定了)。”嗜賭的人,內心跟明鏡兒似的。

咱們國家長期不遺餘力打擊的“黃賭毒”,無論內地還是香港,只要涉及到賭,悲劇永遠多過喜劇。輕則窮困潦倒,妻離子散。重則家破人亡,犯罪入獄甚至暴屍街頭。

哪怕是合法的,不牟利的慈善博彩機構,那些成爲“幸運兒”的人,後來都怎麼樣了?多數下場不是敗光家財就是填不平的慾望。

正如新聞裏說的那個湖南小夥陳某,彩票中獎一千萬後,四年時間揮霍一空,什麼都輸光了,比以前更加窮。至於翻身的方法,他唯一能想到的還是買彩票。信用卡惡意透支20萬後,等待他的是冰冷的牢獄。

再者,早年曾受賭片影響,沉迷千術,被稱爲現實版“千王之王”的馬洪剛,如今成了“中國第一反賭義士”。

古訓爲什麼會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因爲,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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