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管悠悠,霜雪滿地。

在寧蒙兩個自治區交界、傳說中楊六郎鎮守的三關口,有一段殘缺不堪的古長城,從這裏向南方眺望,可以看到賀蘭山腳下,一座座沉雄高大,用粘米漿混合黃土夯打出來的,金字塔型的西夏王陵,一座座王的陵寢,默默地向人們講述着一個古老王朝的興衰故事。

它就是西夏王朝,党項羌在十一世紀建立的“國家政權”。

公元九世紀中期,以拓跋赤辭家族爲首的貴族在西北興起。党項各部落在征戰兼併中漸漸統一,並且坐大。以至於周邊的民族政權都對它特別地關注起來。

青藏高原上的吐蕃王朝稱拓跋部落爲“彌藥”;唐中央政權稱它“党項”;而統治漠北的突厥汗國則用党項的諧音“唐兀特”來稱呼它。

就在拓跋赤辭部落在西北發展擴張之時,唐王朝爆發了“安史之亂”,以後的藩鎮割據,社會動盪,階級矛盾尖銳,使唐王朝衰弱不堪。到拓跋思恭掌權時,王仙芝、黃巢領導的唐末農民戰爭爆發,唐王朝急需軍事力量平定農民起義,拓跋思恭因協助唐中央政權鎮壓農民起義有功,公元884年7月(唐中和4年)被封爲夏國公,賜國姓“李”。

此後,拓跋氏家族坐擁西北,成爲雄居一方的夏州節度使。

經五代到北宋,拓跋党項的後人東征西討。到一代梟雄元昊掌兵時,他西襲西州回鶻(今維吾爾人祖先),苦戰二百多天,奪取了肅州(甘肅酒泉)、沙州(敦煌)、瓜州(安西),控制了整個河西走廊。南侵宋,奪蘭州、臨洮……

到西夏全盛時期,它的領土西達玉門關,東到晉陝交界的黃河大峽谷,南到甘陝南部,北到今中蒙邊界,有八十三萬平方公里的遼闊土地,並建立十二個燕軍司(大軍區)守衛國土。元昊終於在1038年正式稱帝,建立大夏國。對內,他則用党項語稱“邦泥定國”(白上國)。

那麼,“白上國”到底是什麼意思?其實就是崇尚白顏色的意思。

在寧夏博物館裏保存的夏仁宗陵墓出土碑文,上面有“首黔石城漠水邊,赤面父冢白河上”的文字。漠水,是指今天發源於祁連山,流入大漠(內蒙古巴丹吉林沙漠)的黑河,党項語叫額濟納河。赤面父即“獼猴種”,党項與藏族都認爲,自己的祖先是“獼猴(赤面)與羅剎女”的後代,他們來自“白河”(白龍江),加上黨項羌與藏族一樣,篤信佛教,崇尚白色,西夏的國旗就是白色的。所以,党項政權又叫“大白高國”。

西夏王陵坐落在賀蘭山腳下一片廣闊的大川上。關於這片大川和王陵,有很多神奇的地方。陵區本是賀蘭山下的一處低窪地,可是無論雨季有多少山洪奔流而下,卻總是繞着王陵區走。

>> 經修葺後的西夏鼓樓

>> 西夏王陵

1956年的雨季,大雨連日傾下,山洪暴發,黃河倒灌,形成了今天著名的溼地風景區——沙湖。但在山腳下低窪地裏的王陵卻安然無事。

進入陵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座最高、最大的西夏開國皇帝——元昊(夏景宗)的陵寢。千年之前,就是他創立了那個“地方萬里,表裏山河,水深土厚,草木繁盛,易耕易戰”的西夏王朝!

元昊無疑是強悍的,西夏雄風的颳起,無論怎樣,也要從他說起。

首先是能征慣戰,且善戰。

元昊用兵之前,必先帶領羌族勁兵進行大規模的狩獵。天空中翱翔着雄鷹,大地上奔跑着黃羊、麋鹿、蒼狼、野兔。西夏的鐵騎瀰漫原野,縱橫馳騁。他們在草原上圍獵的同時,一支強悍尚武、能在戰場上來去如風、銳不可當的著名騎兵隊伍“鐵鷂子”也形成了。

狩獵休息時,元昊和將士們席地而坐,把打來的野獸屍體“分割而啖,血流指間”。西夏全國形成了“羌人不識耕稼”,“人人習騎射,樂戰鬥,耐飢渴,其(指元昊)親冒矢石,蹈鋒刀,死行陣,若談笑然”,而“文弱的趙宋王朝”則“兵久不用,人未知戰,上下騷然”!

在西夏建國後的三年裏,元昊在與北宋的三川口、好水川和定川三大戰役中大獲全勝!夏軍大軍長驅挺進,如入無人之境,在縱橫六七百里的戰線上進行大掃蕩,大擄掠,然後全師而退。

北宋則“一戰不如一戰”,軍事上的節節敗退導致生產荒廢,物價飛漲,民變不斷,出現了開國以來的社會總危機。於是,只能向西夏賠款以換取“和平”。

元昊不僅善戰,也很善於學習。

儘管西夏文字是他父親明德時期創立,但元昊時期卻極大地普及和使用了。他還仿唐宋制度,建立國家機構的行政框架——尚書省和樞密院,管理全國各地的軍政事務。甚至實行科舉,這極大地提高了党項羌的文化水準。

元昊統治時期,党項羌社會迅速地從奴隸制向封建制度過渡,這是歷史的進步,也是西夏後來的立國之本,爲西夏封建王朝的鞏固和發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元昊又是陰鷙、殘暴、奢靡、好色的。

他連年用兵,劫掠了大量的財富,卻基本都歸爲己有,這引起其他党項貴族集團的不滿。元昊對他們的政策是殘酷殺戮,其中包括衛慕氏、野利氏,都是和西夏拓跋氏家族累世通婚的顯赫外戚。元昊的鎮壓行動,大大動搖了他們的統治基礎,統治集團內部出現了嚴重的分裂,危機局面。

另外,戰爭導致西夏社會生產凋敝,民生困苦,而大量党項青壯年卻被元昊徵集,大興土木,在興慶城裏“作避暑宮,逶迤數里,庭榭臺池,並極其盛”。後來又役使數萬丁夫,在賀蘭山東側建離宮,終日與后妃宴遊其中。

更爲不堪的是,元昊本爲太子娶親,見太子妃貌美,竟自己納之,引發太子不滿。皇后野利氏(太子生母)忍無可忍,與太子密謀,終於,在元昊夜飲酒醉之時,太子進宮用刀砍傷了他,元昊酒醒震怒,太子驚走,是夜,元昊因失血過多而斃命。享年四十六歲。

一代梟雄的亡靈,就此遊蕩在賀蘭山下,伴着山風與流沙,已歷千年。

元昊死後,西夏的皇帝沒有一位再有元昊的雄才大略。加之與遼、宋、金,以及後來的蒙古連年作戰,國力每況愈下,党項雄風不再,西夏的太陽就要隕落了。而它西北方的另外一個民族政——蒙古,走上了歷史舞臺。

整個13世紀,亞歐大陸的溫帶草原,都是新興的蒙古帝國的牧場。

鐵木真在征服了塔塔爾、弘吉剌、汪古、克烈、乃蠻、蔑兒乞等部落後,終於在1206年的斡難河大會上,成了全蒙古帝國的大汗——成吉思汗。統治了東起黑龍江流域,西到阿爾泰山的廣闊地區。

隨着實力的壯大,蒙古鐵騎的殺伐征戰開始向西、向南、如山崩地裂般地擴展開來。風雨飄搖中的西夏王朝,在最後的掙扎之中,做了悲壯而殊死的抵抗。

1205年,鐵木真攻西夏,所到之處“盡掠居民、橐駝而去”。這次戰爭,蒙古的目的僅是掠奪,所以,對西夏沒有“傷筋動骨”。

1206年秋,鐵木真已經成爲全蒙古的大汗,他再攻西夏,5個月後因糧草不濟,蒙古軍自己撤走。

1209年,成吉思汗親率大軍徵西夏,夏襄宗之子承禎爲元帥,對蒙古軍進行殊死抵抗。副帥高逸陣前被俘,不屈而死。

蒙古軍攻入斡羅孩城(今內蒙古烏拉特後旗),西夏兵士以殊死巷戰對抗,西夏太傅被俘。蒙古大軍乘勝殺到克夷關(今寧蒙交界的三關口),誘擒西夏主帥,直抵都城中興府(銀川),蒙古軍放黃河水灌城,城垣行將崩塌,但由於銀川地區已經成爲澤國,蒙古大軍在水中也無法作戰,自行撤退。

1217年,成吉思汗第四次攻西夏,圍中興府,夏神宗出走西京(今寧夏靈武),遣史請降,蒙古撤軍。

1226年冬-1227年夏,成吉思汗圍攻靈州(西京),西夏軍隊英勇抵抗,蒙古大軍在多年的作戰中遇到少有的損失。戰爭進行到六月,成吉思汗罹患重病,到六盤山“避暑”,他對中興城久攻不下十分惱火,下旨“破城日盡屠之”。

此時,中興城被圍攻半年,糧盡援絕,軍民困病,再也無力支撐下去。西夏末主睍親赴蒙古大營覲見乞降,被蒙古軍執殺。

西夏自1038年元昊建國,到1227年末主睍被殺,共歷十帝,享國190年,曾經雄居西北,由党項羌建立的西夏政權滅亡了。

>> 西夏翁仲

大量的西夏難民向雪山周邊的高山草甸逃亡。今天,四川西部的甘孜、阿壩生活着一些木雅人(藏族的一支),他們自稱是康巴人,但他們的語言、習俗、衣着和頭飾,還是與藏族有些不同。木雅人講敏里亞(彌藥的諧音)語,和古西夏語極爲接近,與藏語倒有很多不同。男女的頭飾衣着也保留了很多古代羌人的特點。很多學者傾向於木雅人是西夏流亡者的後裔。

他們生活在川西高原的雪山草原上,用古老的羌笛音樂和生活習俗,把古代党項羌的文化血脈較好地保留在一片高原“博物館”裏,這是党項——這個已經消失了的民族(今天中國56個民族中未被列入),在雪山上留下的餘韻。

來源:資源與物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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