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兩位滴滴員工去到了順風車事件受害者的葬禮上,穿着很不適宜的衣服、帶着很不適宜的禮物。

我們很難對這兩位普通員工做太多的苛責,從他們的角度來說,他們本質上是在承擔滴滴的責任,這顯然不是一個容易做的事情。但是如果計較到底的話,又很難不去責怪那兩位員工,他們只是完成了滴滴交給他們的任務,而沒有做到對受害者及家屬足夠的尊重。

這兩位員工對滴滴表現出了巨大的服從性,而對於受害者,當他們需要表達善意和歉意的時候,他們卻缺乏最基本的獨立性和自主性。

就像之前順風車事件發生時,所有那些沒有權限的客服員工和主管的表現一樣。

滴滴用一種在傳統觀念裏卓有成效而密不透風的管理制度構建了一個規矩森嚴的管理體系,在這個體系裏,每一位員工都是巨大機器中的齒輪或者螺絲釘,每個人都被賦予了特定的任務,只要做這件事、也只能做這件事,他們在這臺機器中的首要任務是服從。

在中國,成年人常常這樣誇獎小孩:「這孩子,真聽話。」

圖片來自網絡

在阿西莫夫的科幻系列小說《銀河帝國》裏有一個叫做漢·普利吉的特工和將領,他曾是對立於重要反派「騾」的反抗軍領袖,之後又被騾作爲變種人的特異能力控制了心智,成了騾的部下,絕對服從、忠心耿耿。作爲反抗軍領袖,普利吉有卓越的偵查和領導能力,但當他被騾控制成爲絕不可能違抗命令的部下之後,他失去了曾經的敏銳和智慧,只是成了一個富有經驗但腦筋死板的將領。

當一個人毫無疑問地絕對服從,這個人便失去了他的獨立性,也便就失去了他的智慧。

前蘇聯政治笑話:「一個人在黨性、真誠、智慧三樣東西中,只可能擁有兩樣。如果他擁有黨性和真誠,那麼他沒有智慧;如果他擁有黨性和智慧,那麼他沒有真誠;如果他擁有真誠和智慧,那麼他沒有黨性。」

滴滴這套要求員工以服從爲最高約束的流程裏沒有針對特別事件的應對機制,服從於這套機制的員工則沒有獨立思考和行爲的權限。「沒有權限」把員工異化成了工具,「沒有權限」也變成事件發生時員工不作爲的擋箭牌。

在安·蘭德的自由主義經典小說《阿特拉斯聳聳肩》中,經濟與工業危機爆發之後,那些寄生在腐壞企業中的員工心甘情願地丟掉了一切自主能力,眼看着火車脫軌、電力癱瘓,明明有能力阻止災難事件卻不做任何事情,他們認準只要服從員工條例就行了。

在中國,成年人常常這樣誇獎小孩:「這孩子,真聽話。」

很多新的企業已經意識到了這種管理方式的非道德性和落後性。我在曾經採訪某位新造車公司創始人的時候,對方很多次強調要給不同部門的職員更大的權限,讓他們去實踐自己的專業與經驗。

在採訪那位大佬的時候,那個新造車公司還只是剛剛起步的階段,員工並不多。我不得而知如果那個公司繼續成長,也成爲一家大公司的話,他們是會延續這種尊重每一位員工的能力的管理方式,還是變成像滴滴那樣一個典型的用條例和守則死死管住每一個員工、把人異化成工具的大企業。

回到順風車事件當中,當受害者的朋友接到求救信息找滴滴求助、通過警察找到滴滴求助的時候,那些拒絕提供車輛信息的客服人員、客服人員的上級、上級的上級……他們在那個時候的行爲有可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他們有可能拯救一個生命,也有可能眼看着悲劇發生受到良心的責備。

滴滴沒有給他們提供車輛和司機信息的權限,滴滴沒有給他們救人的權限,滴滴沒有給他們讓良心不受責備的權限。面對這樣的狀況,他們只能接受嗎?

在中國,成年人常常這樣誇獎小孩:「這孩子,真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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