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容幸。

轉學至市一高就成了校草，風聞每個月都換女朋友，還是籃球隊的主力。這樣牛逼哄哄的人物，開學半月葉婷汀竟然從未見過他。

“聽說這孩子以前在附中的時候，跟幾個朋友一起欺負班上的同學，最後逼得人家差點跳樓，任容幸家裏人找關係把這件事壓下來。後來跟他一起玩的那男生因爲這件事都被送出國了，只有他沒走。”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轉學到我們學校。一高不是出了名的校風好嗎？哪裏像附中，全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打架，談戀愛，哪有人認真讀書。”

“是啊……”

葉婷汀因爲曠課被罰在辦公室裏寫檢討，無意中聽到兩個年輕教師議論這事，她咬着筆頭驚恐地想：這個任容幸真不是個東西，惹不起，惹不起。

後來徐北北再拉她去顧陽班上看帥哥，葉婷汀就不去了。甚至，有意屏蔽掉身邊關於任容幸的所有討論，不想跟這種人扯上丁點關係。

葉婷汀在打完任容幸那一拳後。

忽然回想起老師們的這段對話。

她瞪大雙眼，癱軟在地上，抬起頭，見到他一臉陰冷的表情，心臟“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

任容幸睥睨着跪倒在身前的葉婷汀，繼而彎腰與她平視。

幽暗、空蕩、塵埃飛揚的屋子裏，她顫抖着睫毛，脣瓣微張，面色慘白如紙。

他勾起嘴角，怒極反笑。

嗓音低沉，靠近她的耳朵問：“你的名字？”

“葉……”

“葉？”

“葉婷汀。”

葉婷汀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如果當時把手機號碼給那幾個小流氓就好了……

回到教室時，第一節課已經開始。

葉婷汀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有氣無力地喊報告。

數學老師對她早不抱希望，隨口說了聲：“進來吧。”

回到座位。

徐北北一臉關切看她，頭伸過來低聲問：“你去哪兒了？怎麼纔回來。”

葉婷汀沒好意思說她在體育館給任容幸撿籃球，撿了整整一箇中午，作爲她動手打了他的懲罰。

他站在罰球線外練投球，她蹲在邊上負責撿球。

葉婷汀像一條訓練有素的獵犬，任容幸扔一根骨頭出去，她就伸着舌頭哈着氣去把骨頭叼回來遞給他。

放從前，葉婷汀受了半點委屈，都會嗚嗚地抱着徐北北傷心欲絕地哭訴。

但此刻……

“沒啥，我就是拉肚子。”葉婷汀難過地閉上眼。

陪任容幸練完球后，他心情好極了。

興趣盎然地伸出兩根手指，撓葉婷汀的下巴，警告道：“記住那個號碼，我會繼續給你發信息的。如果不聽話的話，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找我幹嘛？”  

葉婷汀很不理解。

她到底做錯什麼了？她只不過拿了他兩塊錢而已！

任容幸捏緊葉婷汀的下巴，用大拇指揉她粉嫩的下脣，笑道：“當然是去親你一下。”

放學後。

葉婷汀沒等顧陽，獨自坐公車回家。

打開家門，父母都在。

她爸葉大鵬在陽臺給水池裏的那隻大烏龜餵食，她媽黃文娟在廚房炒菜。

葉婷汀被飯菜的香味誘進廚房，平日裏總是一碟鹹菜兩碗粥打發她們父女倆的母親，今日準備了四菜一湯。

葉婷汀偷捻起一塊糖醋排骨啃，喫完還意猶未盡地吮吸手指：“媽，你股票漲啦？”

葉母拍開還想再捻菜的葉婷汀的手：“不像話。”

葉婷汀抱住她的腰，撒嬌：“我肚子好餓了啊。”

葉母掀開鍋蓋，舀一勺燉了許久的土雞湯嘗味道，說：“顧陽他爸媽出差了，今晚來我們家喫飯。”

葉婷汀撇撇嘴，鬆開她媽，跑去客廳看六點的小豬佩奇。

動畫片還沒開始，顧陽就來了。

黃文娟女士雀躍地衝出廚房，抽出一雙拖鞋擺在他的腳下：“顧陽，先坐會兒，阿姨在炒菜，馬上就開飯了。”

顧陽換了拖鞋，把自己的鞋擺放進鞋櫃。

見顧陽來了，葉大鵬也不在陽臺喂烏龜了，高興地說：“哎呀，顧陽，又長高了，有一米八了吧。”

顧陽：“上次體檢時量了，身高是一米七九。”

葉大鵬笑道：“哎呀，穿了鞋就是一米八。”

那語氣，葉婷汀相信就算顧陽只有一米六，她爸也能說出一大通“男子有志不在身高”之類的鬼話。

動畫片開始了。

葉婷汀捏着遙控器，牢牢地掌握着換臺大權。

顧陽在沙發坐下，轉頭看向葉婷汀的側臉。

仔仔細細地看，看得她渾身發毛。

葉婷汀撇過頭衝他吼：“你不看電視看我幹嘛？”

顧陽：“你怎麼沒等我，自己跑回來了。”

葉婷汀覺得莫名其妙：“你昨天不也沒等我嗎！我爲什麼就得等你呢？”害得我被幾個小流氓搭訕，還招惹上了任容幸那個混蛋！

顧陽一挑眉：“可是我給你發微信了，你沒有。”

他的五官極精細，跟技藝高超的畫工細心勾勒過似的，偏生又不常動用，即使是發怒或發笑表情都趨於平淡。

挑眉，就說明是很不高興了。

“哦。”葉婷汀冷淡地答，不做解釋。

他不高興，難道我就得哄他？

我不高興，那誰來安慰我？

顧陽深深凝視她一眼，選擇不再回話。

伸手端起茶几上的那盞瓷杯，吹了吹滾燙的水，靜靜地抿一口，新鮮的龍井茶，葉婷汀的媽媽特地給他泡的。

葉婷汀賊煩顧陽這個德性。

跟他吵架，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葉婷汀不解氣，陰陽怪氣地說：“你應該謝謝我，我是不想妨礙你。”

當着我的面，你跟徐北北兩個人還得顧慮我的感受，玩什麼地下戀情。乾脆我自己識相點，離你們遠遠的。

顧陽很奇怪：“爲什麼？”

葉婷汀：“不爲什麼，反正，我以後不會跟你一起回家了，中午也不跟你一起喫飯了。你不是老嫌我煩嗎，以後我都不纏着你了！”

她說完這話，起身關掉電視，去餐桌準備喫飯。

熱騰騰的飯菜陸續上桌，糖醋小排，蔥花煎蛋，香菇燉雞湯，小炒黃牛肉，全是顧陽愛喫的菜。

葉母招呼他過來喫飯。

顧陽爸媽工作性質特殊，一年有大半的時間不在家。

顧陽幾歲起就拿着飯盒去食堂打飯。

後來，葉婷汀爸媽覺得單位食堂的飯菜不夠營養，他又是長身體的年紀，硬是逼着顧陽來家裏喫飯。日子久了，顧陽這麼怕生的人在葉家都不覺得拘束。

“聽你爸說，你還沒決定上哪所學校是嗎？”葉母給顧陽盛碗湯遞過去。

“是，我纔剛升高二，不急。”

“其實也不算早，以你的條件，何必高三複習一年浪費時間。你爸的意思是，給你找找關係，提前參加高考，所以，還是先考慮下想上哪所學校。”

他喫相很好，細嚼慢嚥的，聽了這話也不反駁，安靜地繼續喫飯。

葉婷汀看顧陽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提前畢業，心裏泛酸：他怎麼捨得扔下徐北北呢？他們肯定約好了一起上大學。

“媽，人家顧陽自己都沒想好的事兒，你怎麼就開始瞎操心了呢！提前一年參加高考，說得倒容易，考砸了咋辦呢？顧陽又不是天才。”

“死丫頭，全校第一不是天才，難道你是？”葉母氣得伸出筷子抽她，“沒有顧陽，你那個成績能進市一高嗎？不多多向人家學習，成天就知道喫飯、睡覺、看動畫片，你能不能稍微爭點氣？”

罵完還不滿意，起身去葉婷汀房間翻出她那張三十五分的數學試卷，拍在飯桌上：“這種分數也考得出，還敢帶回家來！”

“媽！！！”

葉婷汀面紅耳赤，趕緊把考卷藏進褲兜裏。

但顧陽已經看見了，嘴角含着不易察覺的笑容，解圍道：“這次數學挺難的，我考得也不好。”

葉婷汀又氣又臊，狠狠瞪了顧陽一眼。

其實，當着顧陽的面，被她媽媽數落的橋段隔幾日就會上演一次。以前，她不在意，不是因爲臉皮夠厚，而是把他當自己人。

現在，她剛下定決心要跟他劃清界限，就被親媽掀老底，葉婷汀覺得非常難堪，桌上飯菜也變得難以下嚥。

葉母還想再說點什麼。

葉大鵬：“行了，喫飯吧。咱閨女的成績，這棟樓裏誰不曉得，就你還成天當個新聞似的吵來吵去。”

喫完晚飯，顧陽也沒走。

受了葉婷汀她媽媽的囑託，留在家裏給葉婷汀做輔導，勢要讓她把那張三十五分的考卷上所有不懂的題都學會了纔好。

夜涼如水，空氣裏飄蕩着淡淡的花露水的香氣。葉婷汀剛洗完澡，頭髮溼噠噠地披在肩頭，伏在桌上算題。

顧陽摸摸她的髮絲，溫柔地說：“去把頭髮擦乾，這樣你很容易感冒。”

葉婷汀捏緊筆尖，看也不看他：“要你管。”

顧陽無奈地笑了笑，繼續給她講題。

她費盡心機地想讓他生氣，卻無論如何都波動不了他任何情緒，這讓葉婷汀更加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她媽媽說得沒錯。

以她的成績壓根就進不了市一高。

當初，顧陽身爲中考狀元，校領導爲了不讓他進省外名校派了老師來給他做工作。顧陽沒提別的要求，只是讓學校破格錄取葉婷汀。

單位裏好多人都知道這事兒。

當着兩家人的面，有人開起了玩笑：“老葉，顧陽沒白喫你們家這麼多年的大米，你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好女婿啊。”

葉大鵬哈哈大笑：“哎喲，快別說了，顧陽這麼好的孩子，我們家那丫頭哪裏配得上。”

葉婷汀心如死水。

看吧，還是她老爸有先見之明。

顧陽確實沒看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