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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一切復歸平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管發生了多少事情,不管多少人經歷了多少傷心事,時間,該流逝還是在流逝,不會因爲任何事情,不會因爲任何人留下來。

冷月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寧靜,對已經發生的事,她既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再追憶緬懷。但對未來,當然不會滿懷憧憬,但也不會灰心絕望。有時想起,還覺得自己有過那段象是再度戀愛的感覺還挺不錯。很多人,離婚之後,要不就不再戀愛結婚,要不就經由人介紹再度走進婚姻,但就是爲了過日子,什麼戀愛的感覺都沒有。她雖然沒有成功走進再婚,但畢竟真切地愛了一場,雖然受了點傷,但那種感覺,還是很美好的。

不慍不火的日子過了兩個月,有一天,陸雨煙打來電話。冷月正在廚房忙活,也沒及時接。過了一會,電話再次響起。冷月只好放下手裏的活,拿起電話接聽。

“冷月,告訴你件事,你可一定要沉得住氣啊。”

“什麼事啊?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讓你說話這麼緊張?”

“嚴寒死了!”

冷月一時沒反應過來。

“誰?誰死了?”

“嚴寒!你聽清楚了嗎?嚴寒,是嚴寒!”

“天哪!”冷月兩眼發直,再也說不出話來。

二十

接到父親的電話時,楚棠正在給嚴鷺朗讀英文故事。

“楚棠,出大事了,你趕快回來吧!”父親的聲音有點象在鳴咽。

“爸,怎麼回事?出什麼大事了?”楚棠一聽,心提到了嗓子眼裏 。“是媽媽?她怎麼啦?”

“不是你媽。是嚴寒,還有⋯⋯”父親說不下去了。

“嚴寒,嚴寒他怎麼啦?爸,你說話啊!急死我了。”

“楚棠,你可一定要挺住啊,嚴寒,還有楚蘭,他們出車禍了。”

“嚴寒,楚蘭?出車禍?爸,那人怎麼樣?人沒事吧?”

“楚棠,他們,他們都走啦!你趕快回來吧!”父親已經哭出聲來。

楚棠是兩天後趕回鷺川的。回到父母家,已經中午。母親看到她,除了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父親看上去更加蒼老了。自從聽到嚴寒和楚蘭一塊出的車禍,楚棠心中便有了種奇怪的感覺。現在,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只覺得心中一股強烈的悲哀湧上心頭。這股悲哀遍佈她的周身,麻木了她哭泣的神經,堵住了她的淚腺。她的臉上,是一種讓人感到害怕和絕望的表情。

楚棠先安慰了不停哭泣的母親,然後把父親拉到一邊,“爸,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週五我們本打算叫嚴寒週末過來家裏喫飯,但他告訴我他單位週末要出去開會。楚蘭則告訴你媽說他們同學聚會,要出去外面住一天。我只知道這些了。”

老父親一臉悲哀,那表情無異於受審的罪犯。楚棠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麼。

“楚棠,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挺住。我現在最擔心的是你。他們已經走了,你可別再拋下你媽和我啊。”

楚棠回到自己的家中,她此時簡直害怕走進自己的家門。離家越近,她就越覺得家裏有一個無形的怪物在張着血盆大口等着她。她機械地一步步朝自家門口走去,那沉重的步履就象戴上了幾十斤刑具要赴刑場的死囚犯。

鑰匙插了幾次才插進鎖眼。楚棠發現自己雙手顫抖,幾乎拿不穩鑰匙。

門終於打開了,楚棠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上帝保佑,千萬不要讓我看到不想看到的東西!上帝保佑,上帝保佑!”楚棠嘴裏反覆說着,就像在唸求助的經文。

楚棠走進家門,反身關上門,無力地靠在門上。過了好幾分鐘,她才睜開眼睛,伸手拉開門邊的通往客廳的燈。

門廳裏的鞋櫃邊,除了她熟悉的嚴寒的鞋,還有兩雙女性的鞋。她很清楚,那不是她自己的鞋。楚棠像是明白了什麼,快步走進客廳。客廳很整潔,一點也不象女主人長期不在的樣子。楚棠穿過客廳,徑直走進了臥室。臥室裏的衣架上,赫然掛着很多女人的衣服,外套,睡衣,風衣。這些半新不舊的衣服,她太熟悉了,有些還是她買的。她心裏的疑慮終於得到了證實,她不在的時候,她的家已經被另一個女人佔領。而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親妹妹楚蘭。

楚棠一屁股坐到牀上,雙手矇住臉,眼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二十一

嚴寒遺體告別的日子定了下來。陸雨煙徵求冷月的意見,問她要不要去見嚴寒最後一面。“不管怎麼樣,人都走了,你若想去送送他,我陪你去。”

“不了,雨煙。其實,在我心裏,我早已經送走他了。但是,如果在那種場合見到他,或許我會忍不住失態的。”冷月想起了跟嚴寒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說起林語堂的《紅牡丹》。牡丹的情人——一個有婦之夫病逝後,牡丹到葬禮上忍不住嚎啕大哭,讓他們隱藏了很久的婚外情昭然若揭,也讓一直以爲丈夫是模範丈夫的那位妻子從悲傷轉而憤怒。嚴寒說過,他可不會讓冷月這麼做。因爲他死的時候,冷月應該是他的合法妻子了。

現在,他死了,和他一起死的還有楚蘭。冷月既不是他的合法妻子,也不是和他同時歸西的給所有人留下一大堆猜測的女人。冷月雖然也想過嚴寒離開他是因爲別的女人,但是,她也絕對沒想到這個女人會是他的小姨子。

但是,在嚴寒葬禮的那一天,冷月來到了望幽谷,住進了原來她和嚴寒住過的木屋。一整天,她都沒有離開木屋,一直站在窗前,腦子裏縈繞的就只有馬致遠的那首詞: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陸雨煙獨自去參加了嚴寒的葬禮,回來後給冷月打電話。她告訴了冷月兩件奇怪的事:第一,嚴寒的妻子楚棠整個儀式沒有流一滴眼淚,被人稱爲狠心的女人。第二,嚴寒的手腕上戴着一個奇怪的小飾物,不是佛珠,更不是手錶,卻是一個用線穿着的深褐色的月亮。

冷月聽到這裏,心裏一酸,頓時淚流滿面,腦海裏浮現的是《紅樓夢》裏的詩句: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

這是冷月聽到嚴寒出事以後第一次流淚。

完稿於2014/8/6,10:26於多倫多市3806-38 Grenville Street.

後記

中篇小說《月籠寒水》連載完了,讓我始料不及的是,竟然有那麼多朋友喜歡,每天等着“追劇”。我如果沒有更新,便有朋友催促我。真的感動!讀者的反應是對作者最大的鼓勵和獎勵。作爲一個小說寫得不多的作家,我從來不敢奢望朋友們會喜歡讀我的小說。但第一部小說《永遠沒多遠》出來以後,很多朋友反應可讀性很強,至今還有不少朋友和學生等着看《永遠沒多遠》的續集。遺憾的是,作爲一個教授,教學科研佔去了我大部分時間,再加上兼任行政職務十幾年,實在沒有太多的時間用來搞小說創作。我只能利用放假或者出國訪學度假的時候寫點作品。迄今爲止的小說,長篇《永遠沒多遠》、中篇《月籠寒水》和短篇《一如既往》都寫於多倫多,《斷章》和《龍蝦先生》都寫於暑假期間。而這些就是我目前所有的小說作品了。

關於《月籠寒水》的創作目的,我只是想表達一種生活和情感的無奈,這種無奈卻又是一種無情的現實。曾經有個朋友,就因爲春節時丈母孃都不讓他回老家陪父母過年,終至離婚。還有一個朋友,確實發生了出國回來卻發現丈夫跟自己的妹妹好上了,自然也只能離婚。還有不止一個朋友,自離婚後再也沒有考慮再婚,有的是堅守寧缺毋濫的原則,一直單着。有的則抱着享受人生的目的,不停地換男朋友。作爲一個作家,這些片段都是極好的小說素材,聽說後便貯存在腦海裏,只待找個出口,捻成語線流出。有一天晚上,坐車經過環島路,適逢十五,一輪圓月掛在空中,很大很圓。我頓然明白,這情景正好可以做我小說的開頭。又想起了“月籠寒水霧籠紗”的詩句,於是就有了小說名《月籠寒水》和主人公冷月和嚴寒的名字。

小說2014年就完稿了,投稿給一份一般的雜誌,自然是石沉大海的,我也就再也沒管它,讓它一直在電腦裏沉睡。直到春節前在公衆號連載《斷章》和《永遠沒多遠》,發現很多朋友都愛看,於是,翻出這篇小說,繼續連載。寫了就是爲了給人讀的。雖然這種方式沒有什麼報酬,但是,分享亦是一種快樂,我樂在其中。

對於《斷章》,只有一段百字左右,在我看來也不算什麼的性愛描寫,居然也引起了一些讀者的非議。我有點訝異,不知那些讀者爲何對此那麼敏感。因爲在古今中外文壇上,比此精彩多的描寫多了去了。《金瓶梅》、《肉蒲團》、《三言兩拍》、《十日談》、《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等等,就算沒看過,難道也沒聽說過嗎?當然,這或許也是人自己的接受意識問題。我是個學英美文學的人,自小愛看小說,我覺得這類內容在文學名著裏都是司空見慣的。但是,慎重起見,我還是把那段刪了,重新發了(9)。有些朋友很細心,也注意到了,問我爲什麼要刪,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是呀,同樣一件事情,對一些人來說是正常的,對另外一些人就是不正常的。這就像對同樣一種情感,有的人覺得是對的,有的人卻覺得是錯的一樣。其實,很多事情,無所謂正常不正常,也沒有對錯之分。就像小說中冷月和嚴寒碰到的情感問題,誰對誰錯呢?而我寫這篇小說,也就是爲了表達生活和情感中這種複雜和無奈。誰都不想面對的,但就是發生了,那除了面對,又能怎樣呢?

作爲作者,我很理解冷月的心情,也很理解嚴寒的處境。但我是站在冷月這邊的。至於嚴寒,一開始讓人覺得這是個腦子靈活、有幽默感又很善解人意的男人,但後來卻退縮成一個懦弱而沒有擔當的男人。其實,對很多女性來說,分手不是問題,關鍵是要當面說清楚,哪怕只有幾個字,諸如“我不愛你了”或者“我愛上別人了”之類,不管是不是真的,女人也就接受了到此結束的結局。可是,很多男人卻錯誤地選擇了迴避和玩失聯,這是女人最討厭的,因爲她們只想要一個說法而已,哪怕這個說法再殘酷。而男人卻以爲,我不理她,她慢慢就會明白了,卻不知道乾乾脆脆地說分手比玩失聯簡單正確多了。最後,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安排嚴寒死亡。因爲連我也不知道除了死他還能有什麼活法。

感謝朋友們對這篇小說的關注!感謝大家的閱讀和熱情的評論!只要有讀者,寫作就是值得的。

2018/4/30,於廈門寓所。

李美華,筆名憶泠,福建連城人。廈門大學外文學院教授,副院長,廈門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所副所長,福建省大學外語教學研究會副會長。美國哈佛大學、伊利諾大學和英國劍橋大學訪問學者。中國散文學會會員,福建省作家協會會員。主要作品有專著《英國生態文學》、《瓊·狄第恩作品中新新聞主義、女權主義和後現代主義的多角度展現》、譯著《飄》(譯林版)、《德黑蘭的屋頂》、《動物農莊》(上海文藝版)、詩集《憶泠自選集——水聲泠泠》、《雪落無痕》、散文集《抒情的歲月——哈佛訪學散記》、《邂逅流年》及小說《永遠沒多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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