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長夢

  橫跨北冰洋、穿越歐亞大陸,12個小時的時差,12個多小時的飛行,彷彿是某種在雲端的魔法,我飛越時空,體驗了地球另一端平行世界裏的人生。家是一個只要回來就感覺從來沒離開過的地方,我坐在家中,回想過去的6周,恍如一場長夢。

  

  我學了14年的美式英語,美式食物、品牌和時尚貫穿我的生命。此前的20年,我曾尋找各種方法貼近它,觸摸它,窺看它,從別人的描述裏還原它,而這終於是我第一次親自踏上這片土地,無比熟悉又無比新奇。我喜歡教授的“漫談”式教學方法,可以不必朝夕相處便能體會滿溢而出的人格魅力。我不確定是否因爲大家都是中國學生而受到特別照顧,教授們似乎特別地理解我們在語言上存在的困難,會刻意放慢語速,我們的作業也多數被誇讚,以至於給我留下了教授們不甚嚴苛的印象。上課的內容給我感覺易於接受卻耳目一新,涵蓋了許多新鮮領域和適宜跨國界交流的熱點問題——健康傳播、傳媒倫理、媒介素養、政治宣傳、廣告營銷……回想起來都是值得深入探究的有趣話題。

  

  

  

  6周的課程“畢業”後,我拿到了Tufts製作的紀念照片集,遺憾的是,我並沒有在上面發現自己的臉。有時我會後悔,沒有多參加一點RC們組織的晚間活動;有時我又覺得堅持按照自己的喜好看見波士頓也許是件好事。我一向是個患得患失的人,關於“值不值得”的問題,從來也得不出一個答案。

  

  我玩了Laser Tag,躲在作戰面罩後面,沒有國籍只有戰隊地奔跑和射擊,讓我感到安全。我參觀了許多包羅萬象的博物館,遠距離欣賞,近距離觀察,輕輕驚歎,再抑制住想觸摸的慾望;和遠在中國的許多次回憶和願望很像,某種程度上竟也和購物逛街這種行爲很像。我在羅特島的小鎮上喫了難喫的焗海鮮飯,在哈佛大學和MIT附近都走過一遭,只留下了喫貨的金錢;我在Tufts到Davis Square的路上走了無數次,用目光撫摸過每一棟多彩的房子和自種的百合與繡球;我在Tufts的草坪上坐過良久,幻想着自己是草坪上和狗玩的人中的一員,哪怕是一隻狗也可以;終於知道生活也不過如此,我帶着平行世界的記憶而來,很多瑣碎,一些相似。

  美國人給我的印象,是表面的友好和內心的疏離——我覺得獨立的個性和自由在美國人心中是無比重要的東西,禮貌固然必要,但自我的意志是不受任何人和環境拘束的。我至今也無法判斷自己是否喜歡這樣的生活模式,我本人性格比較奇怪,喜歡獨立和自我,但又怕被排除在別人的世界之外,或許是自私,好吧。我不否認美國的生活氣質是十分包容的,在獨立日的煙花集會,在昆西市場前的廣場表演,僅僅是形形色色的人類本身,就值得駐足觀看。乾淨的晚風和粉色的霞彩,輕快的音樂和隨地起舞大笑的暢快,讓人覺得生活本該如此。可我總覺得美國式的包容建立在彼此疏離和獨立的基礎上,因爲不關心所以能容納。

  在波士這座安靜的小城裏,我感受到偌大的遊離和不安,突然就理解了留學的辛苦,交往疲憊,自生自滅。自由嗎?大概是因爲誰也不能吸收誰,纔是自由的吧。

  

  風景看多了都一樣,只有人類是最有趣的。很遺憾我沒有足夠強的社交能力,讓我融入他人的生活,但我樂於旁觀別人的樂趣。我很喜歡帶我們一起玩的RC們,儘管他們可能從始至終都不知道我的名字。

  “The people you lived with and had fun with!”——紀念冊上的每一張照片,背後都藏着的一個生動鮮活,個性呼之欲出的個體,他們的歌聲和舞姿,歡快的美語發音,燦爛到佔滿屏幕的笑容,像標籤一樣帶給我獨特的波士頓記憶。

  我喜歡Chopper 和 Alexandra, Chopper塗着藍紫色口紅的嘴巴笑起來那樣可愛,好聽的聲音總是迴盪在公寓裏;Alexandra手指上的10個金屬戒指在她黑色的皮膚上總是閃閃發光,隨着她的身姿舉起落下,發出快樂的碰撞聲。她們在畢業典禮上搶過麥克風邊唱邊跳,在大巴車上教我們唱歌和跳舞,不會尷尬的、暢快淋漓的人格,簡直值得一個口哨來欣賞。我也記得自己一個人在韓國超市喫甜甜的麪包時,遇見的男生們。才知道他們不是母語是中文的華裔人,原來是爲了和我們對話在努力說着普通話,以至於突然“被聊天”的時候我總要花費一番功夫分辨他們在說哪種語言。

  

  

  

  同樣喜歡的,還有我們的TA華雨辰先生。因爲很喜歡課上教授以“Sir”稱呼他,所以擅自在文章裏這樣寫。我想他是一個負責、幽默和敏感的人——我不懂男生,只能談談我粗淺的體會。他手術康復期間依然無微不至地輔導我們上課和作業,這種責任心我們都有目共睹;他也在我發朋友圈(emmm感情問題)之後深夜安慰我,和我交流樂高心得……讓我非常慶幸認識到了並非表面的他,認識了一個充滿同情心且值得信任的朋友。有趣的靈魂並不多,但總能在值得記憶的時間恰好出現,使我感到幸運,使我沾沾自喜,使我充滿希望。

  

  我還想悄悄地感謝一下在紐約帶我一起玩的同行同學。不是客套也不是禮貌,我這個人格格不入的時候居多,早就習慣了獨自玩耍,對有你們的夢境一般的三天滿懷感激。我能和你們開懷大笑,同喫同住,找不到路的時候有你們等我,對於融入本身本來就值得感謝。

  

  

  文|胡文漪

  排版|張詩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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