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嬌·中秋宋代:蘇軾憑高眺遠,見長空萬里,雲無留跡。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瓊樓,乘鸞來去,人在清涼國。江山如畫,望中煙樹歷歷。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風露下,今夕不知何夕?便欲乘風,翻然歸去,何用騎鵬翼。水晶宮裏,一聲吹斷橫笛。

但願人長久,中秋誰與共孤光?

老蔡是養老院的管理員,其實就是門衛,重活時搭把手,他認爲這是城裏人給他的最好工作了,之前做過工地小工、公司保安、快遞員等等,在一次送快遞過程中人仰馬翻,最後終於在城南一隅安營紮寨。

四十多歲,在莊稼地辛苦大半輩子,老蔡不老,人又黑點,皮膚皺褶成堆。就像昨天老闆家的外甥女婿過來送月餅,照面一見,竟是中學同學,那傢伙初中沒畢業就跑出來混社會了,現在人模狗樣,和他好像差輩了呢。

養老院的位置在城南一條新路邊,名字“向陽”,門朝東,這兩天老蔡在門口沒少收到遞過來的煙,親爹親媽往這兒一放,這八月十五有的還是要接回去的,畢竟是中秋節嘛。

所以老蔡也抹了把眼淚,跟老闆提出回家看娘,其實,老孃早在黃土裏了,拜拜墳頭燒點紙。當時人多,估計又是節前檢查的那幫制服,老闆一臉煩躁地沒有答理,悄悄地對老蔡比劃,加班費照舊。

老蔡把養老院的院長喊成老闆由來已久,老蔡在工地看材料,老闆和包工頭一個莊子出來,經常在工地喝酒耍錢。一次,酒多了,包裏裝的幾萬元錢,出來嘔吐的時候,不知丟到哪去了。

那晚老蔡看夜,在鋼筋堆裏撿到皮包時,包裏的錢早已沒有了,只有諾幹證件和幾張蓋着紅印的紙。有人懷疑老蔡拿了錢,老闆頭痛欲裂的說,誰拿了錢還不把包丟的遠遠的,再把包撿回來還你,傻了。

其實老闆暗自慶幸皮包失而復得,因爲那幾頁紙最重要,除了保證金的收據,就是才籤的養老院合同,錢算個球。就此高看老蔡,順手也帶走了老蔡,這樣的人養老院放在那兒都行。

老蔡的小九九也有智慧,皮包確實是老蔡撿回的,可是他明眼看着包工頭與他小舅子把老闆往死裏整酒,耍錢時那包不見了,黑夜裏撞見包工頭小舅子污漬不堪的臉,接着包工頭瞧老蔡的眼神就擰着火花了,不走不行了。

中午暖陽,每年這時候,空氣中瀰漫着桂花香味,老蔡被微醺的秋風一吹,在門衛室的窗口邊迷糊了一小會。很安靜,養老院向南的路沒有通行,兩邊留存的斜坡,金黃的柿子樹,亮閃閃的掛在枝頭。

老蔡耳後的煙被攥在手裏,慵懶地燃着,他有些發愣,想起母親的諸般好,天涼之前就給老蔡做夾棉背心,小時候穿着被同學叫喊“小地主”。背心的裏外,來年春暖,母親是要拆洗,重新把棉花輔得平平整整。

就是那次,老蔡發現母親的嗜睡。有一陣子家裏只有母親自己,一日三餐被壓縮的特別簡單。老蔡看見自己上次捎回的牛奶過期了,米蟲吐出絲,又變成飛蟲,討厭地成羣結隊。

剛從工地換到養老院,他煩躁地踩着夜色轉圈,找不到出口。回去還是遲了,撇了撇母親了無聲息的睡相,心中像被東西撕裂一下,失眠就從那時開始,沒日沒夜地纏上了他,老蔡很害怕自己也一睡不起。人生在世,許多東西說不清楚,到最後還不是被人瞧了睡相。

城東枯山的辰光寺,廟裏香火不旺,總是有許多寡淡的生面孔換來換去,他們身上的衣服早已不再飄逸,髮髻雜亂。老蔡思慮了一下,就在距離寺廟不遠處,他貪婪地嗅了嗅隨風裹夾的味道,沒再往前走。

就在中午的恍惚,化蛹爲蝶彷彿重複多次,熟門熟路的老蔡,類似數千年前的那個人,俯瞰着蹙眉不已的皮囊,睡相蠻好的嘛。就在怡然自得的陶醉裏,好像有人啜泣,很近很悲傷。他忽然醒了。

養老院門邊站着的斯文中年人,若隱若顯走南闖北的風塵,一臉的眼淚。老蔡辨認清楚,這是前幾天去世老太太的孝子,常年在外工作,母親的腿腳,因爲糖尿病落下毛病,被送來後一直呆在這裏,屬於養老院的老資格了。

老蔡拍拍中年人肩膀,那男人頭低處,有水滑下。後來,老蔡手裏多了盒月餅,他尋思,今年這月餅一盒一盒多的折磨人,就不能換點別的什麼,真得不好喫,油膩的難以下嚥。

【繪畫:戚發旭(中 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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