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五月的河邊

每週一歌,顧名思義就是在一週內播放同一首歌曲。每週一歌是八十年代的新詞語,剛開始的時候,還鬧過笑話——有人把每週一歌聽成美洲一歌,以爲歌曲是來自美洲的歌曲,所以叫美洲一歌。

其實,每週一歌的前身是大喇叭定時播放的革命歌曲。七十年代中期,在小鎮的中心街上有一個東西橫跨的“天安門”城樓。樓頂上掛着一個大喇叭,每天定時廣播。革命歌曲在新聞之前、之後各播放一遍。之前的一響,我們這些小孩就跑回家裏喫飯;之後的一響,就該上牀睡覺了。那時的歌基本上一個旋律,雄糾糾氣昂昂,伴我學前時光。待我上了小學,小鎮修路,城樓拆了,林業局和上坎公社都有了自己的廣播站。廣播站播出的內容五花八門、包羅萬象,歌曲的曲目多了,旋律也變得悠揚起來——《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有我可愛的故鄉;《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八十年代初,每週一歌正式亮相。《瀋陽啊瀋陽,我的故鄉》一經播出,就以其朗朗上口的歌詞,動聽的旋律,在小鎮的大街小巷流行開來。鄰居的大兒子初中畢業,在家待了整整兩年,等着林業局分配工作。那個時候除了接班,就業只有一個形式,按几几屆畢業生統一分配,一年一年地往下排。一個大小夥子整天待在家裏,未來一片茫然,心情可想而知。他下面有一個特別淘氣的弟弟,除了搗蛋還會偷蛋,常常把雞窩裏的蛋偷出來,隨便找一個地方,支兩塊磚,攏一堆柴火,用泥巴糊蛋燒着喫。那個年代,主婦們每天早起放雞,挨個摸雞腚眼兒,一是算算一天能攢幾個蛋;二是防止雞不在窩裏下蛋,下到別處,丟了蛋。於是,當每家每戶都忙着做飯的時候,鄰居家卻忙着找蛋,主婦一邊找一邊罵,罵雞罵人,"養的這些挨千刀的,下蛋也沒個地方”“偷蛋的禍害,喫了蛋也不怕噎死”。一時間,雞飛狗跳,乒乓亂響。夕陽西下中,待業青年搖着一頭長髮,甩着掃街的大喇叭褲腿子,一邊從家門向外走,一邊唱:“待業的道路是多麼的漫長,等呀等也等不到頭……”(原唱:生活的道路是多麼的漫長,而令我向往的地方)

八十年代中期,通俗流行歌曲越來越多,一些人家有了錄音機——雙喇叭、立體聲,可以插電可以放電池,想聽什麼聽什麼,一首歌可以反覆地聽。時髦的年輕人拎着錄音機一路行一路放——《夜光迪斯科》、《愛你在心口難開》、《路燈下的小姑娘》、《遲到》、《我一見你就笑》……但是,不論怎樣也比不上每週一歌,大喇叭放出來格外有一種激動人心的氛圍。特別是夏天,有些人家在院子裏喫飯,聽着每週一歌喫飯格外香,就是大咸菜也別有味道。

一九八五年,《十五的月亮》打動了十三億人民的心,紅遍了全中國。小鎮上的兩個廣播喇叭,一個林業局的,一個上坎公社的,往往是這個剛播完,那個又放上了。那時我正值初三下學期,戰鬥在題海卷山之中,有很長一段時間,傍晚微涼的風裏送來的都是同一首歌——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寧靜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直到中考結束,將近半年的時間,每週一歌才更新曲目,播放徐良的《血染的風采》。

九十年代初期,每週一歌已經不那麼守時。影碟機和電視機組合一起卡拉OK,街頭上這裏一堆人那裏一堆人,叫好聲、鼓掌聲、嘹亮的歌聲,響徹天際——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或是男女組合,或是一人扮兩個角色,一邊唱一邊“划船”;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多煩憂;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風四飄流……《縴夫的愛》和《新鴛鴦蝴蝶夢》是被點頻率最高的兩首歌,無論男女、無論老幼,一張嘴都能唱上幾句。點唱一首歌只要一塊錢,過的卻是明星癮——握着麥克風,邁着臺步,“呼!呼!”誇張地吹吹麥克風。靦腆的,挺胸站直,緊張得手心出汗;大方的,來個亮相,一邊唱一邊自己給自己伴舞;再大方的,抽空兒來一嗓子“掌聲響起來”,自己先給自己鼓起掌來。

偶爾播放的每週一歌被沸騰的卡拉OK淹沒了。我聽到的最後一首每週一歌是《滾滾紅塵》。深秋已經快十點的晚上,有些空曠的街上:

起初不經意的你

和少年不經世的我

紅塵中的情緣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地膠着-------

責編:五月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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