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圣诞忆旧集:节日小说中的爱与伤,美国文坛浪子的“南方记忆”

01 “黑白舞会”与文坛浪子杜鲁门·卡坡蒂

1966年11月28日,纽约曼哈顿的一家豪华酒店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黑白假面舞会”。

来自美国、欧洲的上层社会名流纷纷涌入会场,受邀者包括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伍迪·艾伦的缪斯、影星米亚·法罗、汽车大亨利·福特二世夫妇等,而这场舞会的组织者是一位名叫杜鲁门·卡坡蒂的作家。

为了获得一张黑白舞会的邀请函,许多人可谓费劲心机,有的试图通过重重关系向卡坡蒂说情,也有的打着“妻子生病”的名义“卖惨”。卡坡蒂最终挑选500人出席,因此还得罪了不少人。

舞会上自然是衣香鬓影、珠光宝气,一时成为城中热议的盛事,后来还有作家以“黑白舞会”为主题,创作了小说《世纪派对》。

作为一名作家,杜鲁门·卡坡蒂为何有如此大的影响力?这是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个传奇。

一方面,卡坡蒂有着出众的创作才华。他的中篇小说《蒂凡尼的早餐》不仅广受欢迎,还改编为同名电影,由女星奥黛丽·赫本担纲女一号。

后来他用整整6年时间,深入调查一桩恶性犯罪事件,写成一部纪实体裁小说《冷血》。有学者评价说,他的文字有着“南方哥特式”的天马行空,又不失流畅自然,读者常常不由自主地为他的作品所折服。

另一方面,卡坡蒂是个个性十足的人。在他的身上,从来不缺乏争议和话题。

他在处女长篇小说《别的声音,别的房间》封面上,赫然印上自己侧躺着的照片,由于姿态、神情暧昧,在引发巨大轰动效应的同时,更遭到无数攻击。但他始终坚持“做真实自我”这一原则,继续我行我素。

卡波蒂社交能力一流,与玛丽莲·梦露、马龙·白兰度等人交情匪浅。同时他又直言敢说,对上流社会的犀利观察与评论,更是吸引了一大波粉丝。

卡坡蒂的名言之一是:我酗酒,我滥用药物,我是个同性恋,但我是个天才。没错,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天才,是一位文坛浪子,更是上流社会的宠儿。

02 圣诞怀旧中的爱与伤:童年卡坡蒂的“南方记忆”

在世人的眼中,卡坡蒂已经拥有了大多数人渴望获得的一切:名声、财富、尊重、才华,但他并不快乐。就像他曾经评价梦露的那句话:外表闪闪发亮,可内心却令人痛惜的一片黑暗。

卡坡蒂痛苦的根源,部分源于童年被父母抛弃的经历。他出生在新奥尔良,当时选美出身的母亲只有17岁,她和卡坡蒂父亲的婚姻是冲动的结合。在卡坡蒂4岁的时候,父母离婚,母亲前往纽约追求自己的理想,把他送到了阿拉巴马州的蒙洛维尔小镇,于是他在那里度过了2年的时间。

幸运的是,他在蒙洛维尔遇到了60多岁的表姑苏柯,他们成了忘年好友,互相称呼对方是“巴迪”。

两个人一起到树林中砍圣诞树、做水果蛋糕、采草药和浆果,苏柯的短暂陪伴与呵护,成了卡坡蒂一生惦念的温暖时光。据说,卡波蒂一直保存着苏柯为他做的百衲被,临终时口中依然喃喃念着“巴迪”。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把苏柯写进了多部作品之中,特别是在短篇小说集《圣诞忆旧集》里,卡坡蒂用温柔的笔触描写他与“巴迪”苏柯一起度过的节日,以及遇到的那些人和事儿。

《圣诞忆旧集》中收录了3篇小说,分别是:《一个圣诞节的回忆》《一个圣诞节》和《感恩节来客》,涵盖了美国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个节日:圣诞节和感恩节,是一部名副其实的“节日小说”。

在卡坡蒂的笔下,苏柯的身材“娇小灵活,像只矮脚鸡”,而且背部微驼、脸被南方的阳光晒成微醺的颜色。

每到11月底,苏柯就着手忙碌于一件大事:准备材料,烤30个水果蛋糕,给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们一一寄送过去。她和小卡坡蒂用采摘蓝莓、自制果酱、采摘鲜花等一分一分攒起来的钱,买来樱桃、香草生姜、葡萄干、胡桃等原料,当然还少不了一瓶威士忌。

做完蛋糕,他们要穿过溪流和密林,踏着松针和荆条,砍下一棵最满意的圣诞树,一路把它拖回家。接着是准备给家人、朋友的礼物。虽然他们都希望能够给对方最心仪的礼物:自行车和巧克力樱桃,无奈财力有限,最后送出的都是手工制作的风筝。

和苏柯在一起时的圣诞节,节日的气氛就在水果和奶油的甜蜜香气、圣诞树的清新味道,以及悄悄准备礼物的快乐中,不断升温、发酵,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可惜好景不长,他被继父送到一所管理严苛的军事学校。再后来,苏柯死了,他感觉到“体内某根隐秘的血管已经接收到的讯息,割去了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让它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远去。

1966年卡坡蒂举办的黑白舞会,时间同样是在11月下旬,彼时苏柯早已过世。选择这样的特殊日期,或许是卡坡蒂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对“巴迪”的爱意。

03 大萧条时代的众生相:节日小说的真实一面

卡坡蒂的《圣诞忆旧集》是一部“节日小说”,是对南方童年生活的留恋之作,但它同时描绘出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不同地区和阶层人们的生活困境。换言之,欢快的节日表象之下,隐藏着关于生活的冰冷真相。

卡坡蒂在蒙洛维尔生活期间,正值1929-1931年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无论是在大城市,还是偏远乡村,人们生活普遍不宽裕,圣诞节和感恩节是为数不多,可以吃到丰盛食物、换上体面衣物的时刻。而且当时禁酒令尚未废除,贩卖私酒仍然是违法的行为。

苏柯一生未婚,是一个老处女,和哥哥、两个姊妹生活在一起。由于经济状况不佳,到了感恩节这样的大日子,她会从姐姐那里借一件破旧的藏蓝色裙子,因为她平时经常穿的,都是哥哥的旧毛衣和一双网球鞋。

小卡坡蒂的同学奥德是个“坏孩子”,总是用苍耳袭击比他年纪小、外形偏柔弱的卡坡蒂,但他的家庭出身更加糟糕。奥德的父亲因为私自贩酒被送进监狱,妈妈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住在黑人教堂附近的小破房子里,奥德常年穿“一件捡来的一身汗臭的工装”

卡坡蒂的父亲虽然住在新奥尔良的漂亮房子里,配有隐蔽的露台花园,还有人鱼状的喷泉,圣诞节时家里的客厅中,挤满了衣着华丽的妇人和绅士。然而,卡坡蒂父亲的维持体面生活之道,是寻找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有钱女人,和她们结婚,然后拿到不少的钱,类似于一种“寄生”的生活方式。

看到父亲和年长女人拥吻,以及亲眼见到父亲把圣诞礼物一一塞进盒子之后,卡坡蒂关于“圣诞老人真实存在”的信念被彻底击碎,父亲的形象也自此一落千丈。

苏柯、父亲、奥德、奥德的父母、来自不同地方的亲戚……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贫穷是困扰很多人的问题,为了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人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最终也迎来了不同的结局:有人妻离子散,有人锒铛入狱,也有人找到了与贫苦安然相处的方式。

04 结语:那些温暖过我们的人,是生活中的一束光

对于幼年的卡坡蒂来说,苏柯的身上,闪烁着人性中最可贵的品质:善良、包容,还有几分孩子气。这些柔软美好的气质,就像阳光穿过教堂的花窗玻璃,折射出斑斓的彩色,生活顿时有了光。

在学校时,奥德曾经数次欺凌小卡坡蒂,但苏柯选择让奥德来家里参加感恩节聚会,希望成为他们和解的契机。即使在卡坡蒂在席间指出,奥德偷偷拿走了她珍贵的胸针时,苏柯仍然努力为他掩护。在她的世界观里,奥德的欺凌行为是不对的,但“故意的残忍”同样是不能饶恕的错误。

她的小小举动虽然无力改变奥德被迫辍学,到奶牛场打工的命运,却让奥德体会到了被尊重的感觉。

在看到苏柯无法搬动沉重的铁桶时,奥德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助,而苏柯也回之以花园中开得最漂亮的菊花,让他带回去给妈妈。

当卡坡蒂戳穿圣诞老人不存在的事实后,苏柯会耐心地告诉他:

世上当然有圣诞老人。只是因为一个人做不了他得做的那么多事情,所以上帝把任务分给了我们大家。所以每个人都是圣诞老人。我是,你也是。

一个不曾被生活温柔以待的人,却会对遇到的每个人都报之以善意,苏柯是一个宛如天使般的存在。

事实上,不光是苏柯,在小说中,我们也会读到来自他人的温暖。

那位卖朗姆酒的大叔,在了解到一老一少买酒是为了做水果蛋糕时,会把他们的钱退回去,然后跟他们说:只要把你们做好的蛋糕送我一个就好了。

苏柯的妈妈会告诉女儿:也许有一天我们只能端得出井水和冷玉米面包,但至少我们还能把食物放在铺着体面亚麻布的桌子上。

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忆,成为卡波蒂一生的慰藉。正如他在小说《别的声音,别的房间》中写的那句:头脑可以劝告,但是心却不能;而爱,因为没学地理学,所以不识边界。

或许正是因为有了爱,苦闷生活中就像多了一颗甜甜的水果糖,值得长久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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