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不是藥治好了不開心。”

1

昨天我無意中看了一個國外的講座視頻。

演講的是一位抑鬱症研究者,他問了在場觀衆一個問題,你們認爲抑鬱症是靠藥物治療的嗎?

在場的人絕大多數認爲是的。

但這位教授卻擺擺手說,不,抑鬱症不是靠藥治療的,是靠源源不斷的外在反饋。

許多人和我一樣,露出了質疑的目光。

現代醫學已經證明,抑鬱症是一種有病理性的疾病,大腦內某個神經元發生了病變,纔會導致人體的某些激素和多巴胺分泌不正常,產生抑鬱症。

既然是病,有病就要喫藥,這是常識。

教授問了一個問題,如果藥物能夠調整好人體的激素和大腦神經,消除了病變,可以治癒抑鬱症,那麼抑鬱症沒有了,你就一定開心嗎?

原來,教授問的是,藥物是否能夠治療不開心。

因爲不開心壓抑,壓抑出病理,喫藥治癒了病理,但卻真的不一定能重返開心。

開不開心,和得病不得病,是兩碼事。

就像很多人整天感覺自己不開心,也不一定是得病,只是有一些抑鬱傾向。(重複一遍,有抑鬱傾向不一定就是有抑鬱症,兩碼事。

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一種藥,可以治療不開心。

如果有,我倒是願意砸鍋賣鐵買來試試。

後來,教授問了一個問題,你喫藥緩解治癒了抑鬱症後,是靠什麼讓自己重新開心起來了呢?

觀衆的回答多種多樣,但每一樣都落在了教授最初的答案上:

外在反饋。

2

什麼意思呢?

簡單來說,是你和這個世界的聯繫,讓你重新感覺開心,重新感覺活了過來。

我以前從未想過這個觀點。

現在認真回憶起來,倒是十分有道理。

在我最初感覺自己不開心的時候,覺得整個世界都是一種顏色,灰暗,無趣,混沌。

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看誰都嫌煩。

脾氣也變得十分古怪,拒絕交流和溝通,自己主動關上了和世界聯繫的大門。

因爲這,曾經很多人不理解,選擇離開我。

當時我還很慶幸,正好我想一個人待著,你們愛走不走。

但也有一些人,依然願意停留在我身邊。

不知你是否有這種感受,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感覺不開心。

也沒什麼愁事,也沒什麼壓力,也沒人招惹自己,但就是感覺不開心,毫無理由,毫無徵兆地不開心。

有的人會問,你爲什麼不開心?我也回答不上來,還嫌別人問的煩,暗自怪別人不理解自己,但若讓自己說個正兒八經不開心的理由,也說不出。

但就是感覺活得沒勁。

這非常沮喪,好像整天什麼都不做,也不開心。

這種不知緣由,就會自動過濾到許多想要幫助你的人,因爲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然而我特別慶幸的是,在我感覺不開心的時候,依然有一羣人默默陪着我。

他們不問爲什麼,也不問怎麼了,就整天呆在我身邊。

有時給我分享個笑話,有時約我喫飯,有時拉着我瞎逛,反正不願意讓我一個人長時間待著,我有時發脾氣他們也只聽着,不辯解不反駁,然後衝我微笑。

那段感覺最沮喪的時間裏,恰好是因爲那些朋友的存在,使我覺得依然沒有被這個世界拋棄。

他們每天提醒我早睡早起,提醒我喫藥,提醒我應該做點什麼。

以前我不確定這些事對治療什麼疾病是否真的有用。

但現在回想起來,我的確是在那段時間裏,感覺自己一點點慢慢好了起來。

3

視頻裏那位教授說,人們在不開心的時候最容易將自己孤立,而依然接受外在的反饋,會良性調動積極的情緒發揮作用。

從心理學上來說,這叫外在的應激機制。

更直白說,很多看似一些與開不開心無關的瑣事,積少成多,最後也會從量變演變爲質變。

不開心的時候,我們習慣躲起來,什麼都不做。

但有時,是“什麼都不做”,會讓不開心這件事越來越糟糕。

因爲沒有了外在反饋,人就容易跟着自己的感覺左右搖擺,而在不開心的時候,往往是負能量居上風,人就會陷入不開心的循環裏。

現在我很理解爲什麼教授說藥治不好不開心。

我喫過各種各樣的抗抑鬱的藥,每一種藥都有副作用,有的大有的小,但每一種藥都有一個功效是,讓你感覺不到難過。

聽起來很有效啊對不對,感覺不到難過。

但這裏面有另一個潛臺詞是:你也感覺不到開心。

喫了那些藥,整個腦袋是蒙的,混沌的,連思維都感覺慢了起來,後知後覺,甚至無知無覺,體會不到任何情緒,內心毫無波瀾,像個橡皮人。

那些治療抑鬱症的藥,與其說是治療不開心,不如說是讓人的情緒變得遲鈍。

因爲遲鈍,所以沒有不開心,但也沒有開心。

開心和不開心,是情緒的兩個極端。

但它們卻不是互爲反義詞。

這其中,有大片的灰色脫敏地帶。

藥物把患病人的情緒,帶入了這種脫敏地帶。

甚至,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情緒在很多時候都處於這個地方。

4

我不止一次地說過,我們在很多時候活在灰色地帶。

人的情緒是一個非常微妙的東西。

它自帶保護機制。

怎麼說呢?就像藥。

有時我們感覺不開心,就會給自己喫“藥”,啓動這種保護機制。

把自己處於一種放空和隔絕的地帶,放在開心和難過之間,這樣,就可以避免被傷害,避免更大的不開心侵蝕。

唯一的副作用是,你可能不被傷害,但也感受不到什麼開心。

看起來,好像沒什麼東西可以再打擾到你了。

但同樣的,也沒什麼東西可以非常敏銳地觸及到你了。

這是我們很多時候的情緒自洽法則,寧願選擇躲避開所有,也不願意冒險再去躍躍欲試。

於是,我們經常會說,每天生活很沒意思,也不開心,也不難過,好沒勁。

那不是終極讓自己擺脫不開心的辦法,那只是你選擇了暫時的關閉了外在反饋的通道,你進入了只有自己的隱祕區域,你關掉了所有感受外界的開關。

就像你覺得房間的燈很亮,亮得晃眼。

你關上了燈,房間漆黑一片。

現在它的確不晃眼了,但你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這個辦法,是讓你通過屏蔽所有來屏蔽不開心,但你也很難再感知到其他情緒了。

於是,又有人想從這樣的灰色地帶裏走出來。

怎麼辦呢?

再次開燈嗎?還是晃眼。

選擇換房間?好像也沒的可選。

這時,有人選擇安裝一盞更亮的燈泡,或者換一盞燈。

5

很多人,選擇用更加龐大的外在反饋,來抵消原本的不開心。

就像最近有很多熱門文章說,耳機就是我的命。

很多人在不開心的時候,會選擇聽歌這件事,讓音樂來治癒內心。

這其中,所謂的治癒,有些是更加的自虐,本來就難過,卻要聽更加難過的歌曲,讓自己在音樂的浸泡裏痛痛快快哭一場。

一頓發泄後,然後發現自己好多了。

就像是房間裏換了一盞更亮的燈,完全不適應,但努力讓自己睜眼,等到逐漸適應後,再換回之前的燈,發現已經完全沒問題了。

這就是另一種反向自洽。

我們通過各種各樣外在的方式把自己治好,這裏面,絕不僅僅只是溫和和勵志,有些甚至反其道而行之,頗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意味。

有的人選擇大喫一頓,有的人選擇運動,有的人選擇和朋友傾訴,有的人選擇悶頭大睡。

在治療不開心這件事上,還沒有聽說過它不治而愈的時候。

至少,不應該什麼都不做,任憑它發酵,那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不負責。

而這些諸多的方式,其實都屬於外在反饋。

不管是正面排遣,還是反面刺激,它的目的,都是讓你通過與外界的聯繫,獲得一點點除了不開心之外的情緒,再去抵消原有的不開心。

這不是藥物能夠做到的,藥無法治療不開心。

讓我們自己感覺好起來的關鍵,不是時間的長短,而是你在這段時間裏,有努力嘗試過什麼。

坦白說,這個過程是漫長的,有時長到超出自己的想象。

它需要你的時間和毅力,需要身邊人的時間和陪伴。

但慢慢好起來這件事,是一個潤物細無聲的過程。

不要什麼都不做。

某一天,當你推門而出,發現是個晴天,心裏也會微微一顫,醞釀這一天的計劃,那時,纔是你又一次內心甦醒的時候。

哪怕那天是雨天,你應該做的,是學會自己撐一把傘,而不是不出門。

開心點啊朋友。

畢竟,人間其實不僅是值不值得,還有自不自在。

作者簡介:這麼遠那麼近

廣告人,作家,電臺主播,古器物愛好者。出版作品多部,新書故事集《我該如何說再見》熱賣中。新浪微博@這麼遠那麼近,公衆微信:這麼遠那麼近(ID:yuanjin0412)

毒語

時間不是藥,但藥在時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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