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书院

这几年看一些史料特别是乡邦文献，有一个很强烈的感觉。现当代湖南许多名人，包括革命家，多多少少和湘军能扯上关系。可以说，湘军应势而兴起，影响不仅仅是在清朝，而是更为久远。

前不久我写了一篇文章，谈及做过清代湖北按察使的唐际盛，原为长沙富家，后被曾国荃弹劾罢官。长沙城潮宗门外有一位叫朱玉堂的小生意人，为明代宗室之后，他有两个儿子朱昌琳、朱昌藩。朱昌琳在给唐家当私塾先生时夤缘发了一笔财，获得了朱家第一桶金；朱昌藩给南昌知府做幕僚，专司会计。后来随着湘军的兴起，朱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朱昌琳先是在曾国藩平定东南后，受曾氏之召参与整理江淮盐政；后随左宗棠经营西北，在西北诸省行销湘地所产的茶。朱家因此而一跃成为长沙首富。朱昌藩的一位曾孙在上世纪末成为大国总理。

湘乡籍的将领宋希濂、黄公略、陈赓、谭政、丁秋生等人祖上，都曾是湘军将士。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共和国的开创者毛公润之，他能接受教育，走出韶山冲，也和湘军大有关系，或者说是受湘军之惠泽使然。

且以种秧文献研究室编纂的毛公传记来说明之，这是最具官方色彩的传记，其权威性应无可置疑的吧？传中写道：父亲毛贻昌，字顺生，号良弼。十七岁开始当家理事，因为负债被迫外出在湘军里当了几年兵，长了不少见识，也积累了一些银钱。还乡后赎回毛恩普典出去的土地，不久又买进一些，增加到二十二亩.......

毛贻昌先生精明而勤劳，很有经商的天才。他后来开设米行，贩卖稻米，并放贷盈利，迅速成为韶山冲首屈一指的富户。

湘军兵士的薪水远远高于绿营，所以才有那么多农家子弟不畏风险投身其中。在湘军当几年兵，只要不战死，不吃喝嫖赌，就能攒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银钱。毛父去湘军当兵是其家庭摆脱负债并获取第一桶金的关键一步。如此，毛才能少年时进入私塾接受教育。

毛青少年时的第一个转机是进入到当时在湘中水平最高的新式学堂——湘乡东山学堂。毛先是在韶山读了六年的私塾（用毛自己的话来说是“六年孔夫子”），打下了较为扎实的传统文化功底，然后做了两年半耕半商的农民。韶山和湘乡县一山之隔，毛的外公、舅父是湘乡人。在八舅文玉清、堂叔毛麓钟、表哥王季范的劝说下，毛贻昌同意儿子去湘乡的东山学堂读书。在东山学堂，毛熟读了《新民丛报》的合订本，梁启超擅长的新闻体对其影响深远，说毛的文法师法梁任公，亦不为过。

东山学堂的前身东山书院是剿灭阿古柏的新疆首任巡抚刘锦棠回乡后带头捐资修建的。

毛青少年时期第二个转机，是他跟随东山学堂的老师贺岚冈到长沙，考入湘乡驻省中学——即湘乡县办在省城的中学，按理说只招收湘乡籍的学生，作为湘潭人的毛，因为贺老师器重他，说服校方破例录取。武昌起义后，长沙最先响应。湖南宣布独立后，毛离开这所学校，在湖南新军中当过几个月的兵。尔后又离开军营，考入湖南全省高等中学校（后改名省立第一中学，今长沙一中）。再后来他进入了湖南第一师范学校（考入的是四师，不久后四师与一师合并）。

湘乡驻省中学是由科举时代在长沙的湘乡试馆改建的，湘乡试馆专门用来接待湘乡县来长沙参加府试的童生和乡试的生员。试馆于同治九年竣工，首倡并带头捐资者是九帅曾国荃。为修试馆曾国荃一个即捐银14240两，并将他在省城府后街讲让堂的私宅捐为试馆岁修。曾国荃还写了一篇情深款款的《湘乡试馆记》，其文末曰：荃本愚陋，惟具耿耿之忱，夙夜望吾乡人士始终持挺然独立之操，习为有用之学，宣力以报我圣清，是乃国家无疆之福，亦即宇宙运会之幸，庶足以征吾湘不替之庥美。

未能如曾九帅所愿，他寄希望家乡子弟所报的“圣清”，三十多年后就完蛋了。而且参与倾覆清室的重要人物，许多是湘军将士的后裔。

湘乡驻省中学，是毛进入省城第一个落脚点，从此，他如蛟龙入海，直至左右了历史的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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