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的京控,指地方官民觉得有冤屈循正常的渠道无法得伸张,进京控诉。郑小悠在其著作《清代的案与刑》中说:“至于京控,从广义上说有两个层面:一是各地百姓控诉于在京各衙门,如通政司、都察院、步军统领衙门等;二是各地百姓直接向在京或出巡的皇帝控诉,主要有‘拦舆、叩阍’两种形式。”

京控,可以说是正常的司法、监察渠道之外的一种补充,大略相当于今天的进京上访。参与者既有对冤案不平的普通百姓,也有认为得到上宪不公正对待的官员。如清咸丰年间永州镇总兵樊燮得罪左宗棠后被免职,在湖广总督官文的支持下进京控诉左氏“劣幕把持”一省之政,皇帝差点要了左公的脑袋。

吴趼人所著《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虽是小说,但几乎是当时官场的写实。在其第四十六回《翻旧案借券作酬劳 告卖缺县丞难总督》,描述了一位候补县丞(副处级)以“京控”要挟了闽浙总督,可见“京控”之威力。

福建一位姓彭的候补县丞,父亲是位提督。这人胆子大,主意多。一次侯官县丞出缺,按理说怎么也该轮到他了,却被别人抢了去。侯官是清代福州两大附郭县之一(另一个为闽县),县丞亦是肥缺。

愤愤不平的彭县丞以有公事禀告为名,见到了总督,对总督说他捐这个候补花了多少钱,验看花了多少钱,某年指派到福建省,等到今天,又花了多少钱。他让总督把这些钱还给他,意即退回本钱,然后注销这个候补资格,不做官了。总督(雅称制台)大怒。说他是个疯子。两人有一番对话。(制台说):“都照你这样候补得不耐烦,便要还银注销,哪里还成个体统!”他说:“还银注销不成体统,难道买缺倒是个体统么?这回侯官县丞,应该是卑职轮补的,某人化了四千银子买了去,这又是个甚么体统?”制军一想,这回补侯官县丞的,却是自己授意藩司,然而并未得钱,这句话是哪里来的。不觉又大怒起来,说道:“你说的话可有凭据么?”他道:“没有真凭实据,卑职怎敢放恣!”制台就叫他拿凭据出来。他道:“凭据是可以拿得,但是必要请大帅发给两名亲兵,方能拿到。”制台便传了两名亲兵来,叫他带去。他当着制台,对两名亲兵说:“这回我是奉了大帅委的,我叫你拿甚么人,便拿甚么人。”制台也分付,只管听彭县丞的指挥去拿人。

这位彭县丞早就私下侦查清楚了,他带着两位亲兵去闽县辖区内将一位总督从老家带来的裁缝(就是卖缺埋缺的白手套)给逮住了,押送到闽县县衙,要和知县一起审讯,闽县知县当然不愿意淌这滩浑水,得罪总督。于是彭县丞威胁道:堂翁既是不肯问,就请同我一起去辞差。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在这里和制军拚命拚出来的,稍迟一会,便有了传递,要闹不清楚了。这件事闹不清楚,我一定丢了功名。我的功名不要紧,只怕京控起来,那时就是堂翁也有些不便。

没办法,知县只得会同县丞审讯裁缝,取得了口供。原来是总督的一位姨太太卖这个缺。

彭县丞拿着口供去找总督,总督推脱再三。于是他瞅准总督和布政使、按察使等下属见面的一天,闯进场子,拉住总督的衣袖要说法。布政使看不过,对其训斥:“没规矩”。彭县丞不怕事,大声道:“没规矩!卖缺的便没规矩!我不象一班奴颜婢膝的,只知道巴结上司,自以为规矩的了不得。我明日京控起来,看谁没规矩!”说完后,他又把那裁缝的亲供背诵了一遍,对臬台说道:“你是司刑名的,画了这过付赃私的供,只要这里姨太太一句话便要了出来,是有规矩是没规矩?”

这下等于让总督当众丢了大人,气得总督七窍生烟。把柄抓在县丞手中,没办法,总督托人找县丞讲和,说那侯官县丞缺,一年有八千的好处,三年一任,共是二万四千金。总督把这笔银子补偿给彭县丞,他才见好就收,不去京控了。

二万四千两银子,这可是笔巨款,彭县丞多半是拿着银子回家乡养老了,强似做个等缺多年的候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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