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山

金庸先生用一部部武俠經典影響了無數人,他驚人的知識儲備,深厚的文史功底讀者有目共睹,但是他從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和薰陶,及家教背後又需要什麼樣的家世支撐?也許許多當代讀者未必能有直觀感受。

青年時代的金庸

網文提及了金庸先生祖父查文清。查文清是金庸極爲敬重的長輩,查老先生是光緒朝的進士。重點來了,查老先生是進士!曾有民諺拿“進士”與“近視”諧音梗做文章,可進士的比例比近視眼要低多了。近年來房價高企,常有名校學子抱怨,自己top N的名校畢業也買不起房。其實從錄取比例來看,查文清老先生的這個進士比當今任何一所大學都難考。怎麼才能中進士?秀才們首先要來到省會,在貢院舉行的鄉試中中舉。提到中舉,最有名的例子無疑是范進了,後世人只是一廂情願地認爲科舉害人,有幾個人知道中舉的難度?各省的舉人錄取比例,當時稱之爲“鄉試中額”,整個光緒朝浙江全省只有104個固定名額(“定額”),這在各省中已經算多的,范進所在的廣東省那時候只有85個名額。鄉試3年纔有一次,每次考不進全省前幾十名就考不上,考到滿頭白髮是很常見的,這得有多少復讀生啊。可見這考舉人無論從錄取比例,還是從難度來看,都比今天的北大清華還難考。范進考得第幾名呢?報喜帖上寫的是“捷報貴府老爺範諱高中廣東鄉試第七名亞元”,看看,范進他老人家考了廣東省第七名,這在今天早已經被北大清華港大爭搶了,而中舉僅僅是獲得了進京會試考貢士的資格。

第二年,各地的舉人乘着官派公車來到北京(“公車上書”由此得名)參加會試,貢士每屆在全國也就取100多人,明朝會試有南北榜,清代會試進一步細化,會試“分省定額”,浙江一般也就20個名額左右。貢士們經過皇帝親自命題的殿試後確定名次,到了殿試環節就不再刷人了(但進入殿試前有“覆試”“勘磨”環節,重審考官和試卷,查出的違規者取消殿試資格)。這最後經過殿試的100多人就是進士,前三名爲一甲進士及第,也就是衆人熟知的狀元、榜眼、探花。經過了鄉試、會試、殿試的大浪淘沙,在三次錄取比例極低的考試都取得第一,才叫連中三元,這樣的大學霸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出不了一個,金庸祖父查文清能考中進士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等於查文清首先考了浙江全省前一百多名,接着和全國各省的前幾十名學霸一起比拼,又考出了不錯的成績。可見,金庸祖父的這個進士功名,其稀缺程度不是當今名校大學畢業生能比的。和今天的高考滿分作文集一樣,查老先生的會試考卷也被廣爲傳頌,從硃卷(用硃筆謄錄的副本,爲防止考官認出考生字跡)留存的諸位考官批語來看,都是“理融情暢,經策詳明”“沉實高華,經策淵雅”之類的好詞。一句話,查文清的文章,大家看了都說好。

至於金庸就讀的袁花鎮小學,也並不像今天想象的那麼容易能上,更不是今人想當然的“鄉鎮中心小學”。在義務教育普及的今天很難想象當年的小學出身是怎樣的地位。首先,這座袁花鎮小學前身是龍山講舍(書院),創辦人張葆恩是後來著名軍事史家蔣百里的姑父。該校目前還在辦學,校史比今天中國大多數大學的校史都悠久。筆者曾在鄉下祠堂中見到滿牆的報喜貼,有不少是“捷報,恭喜貴府大老爺高等小學校卒業”,這可是當年秀才舉人才有的待遇。全國很多地方的族譜長期將高等小學畢業當作榮耀的象徵,在修譜時將高小畢業生歸入“功名”之列。從高等小學校畢業,意味着獲得了學堂畢業生出身。當年中國的教育水平就是這樣,高等小學畢業已經是稀見的人才了。清末管學大臣(相當於教育部長)張百熙爲了獎勵新學堂教育,曾公開呼籲:“應以小學堂卒業者比生員(秀才),中學、大學卒業者比舉人、進士。”最關鍵的是,這項政策在清末還真的實施了。

參考前文中提到的舉人、進士錄取比例就能看出,在一百多年前,高等小學畢業生是多麼的金貴。金庸就讀的海寧袁花鎮中心小學,從1902年開始就是高等小學校,是海寧最早的小學堂之一,1934年又成爲海寧第一批中心小學,在金庸就讀的年代,怎麼看也是當地的老牌名校,是海寧公認的排到前三名的好學校。也難怪,金庸後來回憶起小學時光時,對小學的設施頗爲滿意,特別提及袁花鎮中心小學“圖書館裏書籍也相當豐富,老師們很鼓勵學生讀課外書”,這樣的老牌名校若是以今天的情況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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