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数十年间,除了袁世凯之外,也就剩有“辫帅”张勋一人,1917年7月冷不丁地搞出一起复辟大戏,还几乎置民国于覆灭,算起来是“民国共和”的第一罪人吧。阎锡山后来说这些愚忠人物,“我确以为事是事,人是人,革命是历史,忠贞是人格。

“辫帅”张勋,是“大清”忠臣,也是民国怪人。这个人,其实也是满清彻底垮台、根本没办法死灰复燃的的证明人物。


他曾被誉为“大清”最后的擎天柱。“中华民国”自1912年成立,虽然不断有军阀和野心家意图不轨,但至少形式上多是尊重“民国体制”的。数十年间,除了袁世凯之外,也就剩有“辫帅”张勋一人,1917年7月冷不丁地搞出一起复辟大戏,还几乎置民国于覆灭,算起来是“民国共和”的第一罪人吧。

当年,这么一个武夫,带着还不到五千的辫子兵,就敢在京城宣布改朝换代,后来怎么理解都是一场笑话。可这出闹剧又确实影响深远:这位江西人的举动,以及他的滑稽式失败,基本上结束了满清旧官僚们所有不切实际的梦想,遗老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也被击碎。后来,是有一些满清死忠粉,追随溥仪逆流跑到东北搞“伪满洲帝国”,但性质上还不如说是外来政权合适。而更多遗老则是从此蛰伏山林,忧忧以终。


张勋复辟这个事件,在历史上是多是作为滑稽戏存在的。但是,公平地说,从这位愚忠愚孝的辫帅身上,我们还是可以惋惜地看到一种文化传统的终结。


但是,说张勋乱来没问题,但是追究他动机不纯,则显然冤枉他了。张勋这人,为什么会如此忠于大清,至死不改,说起来原因倒也简单。他自己的一些讲话,和时人的回忆文字早已表白清楚:他自认生在满清,世受皇禄,又有光绪与慈禧的点滴赏识之恩。从传统伦理道义上,他觉得他永远都是“大清”子民,是清室之臣,无论天地如何改换,他的这个认知不会变。这是他为人的底线守则,也是他的“三观”核心,甚至可说是他所理解的“正能量”。

他从来没有认同过南京国民政府。他是袁世凯的手下,但是1913年袁坐上大总统位时,张勋就敢抵触,明确表示自身仍效忠清室,自己辫子引以为荣不说,还禁其部卒剪去发辫。这个人,你可以说他愚昧,说他残暴,但是换个角度看,他又确实有着人所难及的信念和操守。人性的复杂程度也在这里。他对清朝念念不忘,固然愚不可及,但是那种对信仰的坚持,甚或超出生命的看重,还是让人可生敬意的。


要知道,在他之后的民国人物,其实都越来越讲强权,再讲什么操守都成为被嘲笑之事。为此,有关1917年7月的复辟事件,国民党大佬邹鲁后来就为他说过公道话。说张当初如此仓促,主要不是大脑简单,而是他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搞。以至于后来,连康有为都看不下去,说他对慈禧的忠心到了奇怪的地步,过了10年发觉他”老奸巨猾“云云。

他这样的人,确实本身就不是一个“莽夫”二字就可以被评定的。在晚清那样一个乱世,像他这样完全没有靠山,就是一介大兵,竟也能混成江南提督,成方镇大员,肚子里头没有点沟沟道道,如何办得来呢?


中国历史上,每一个朝代覆灭,总会有无数的“遗民”为了前朝而死,满清很可怜,做戏的“遗民”很多,但真的可以为了清室可生可死得,真没几个。张勋就是那种铁杆型号的遗民,复辟大清就是他的精神支柱。而这种不讲道理的顽固坚持,也导致他一旦有机可趁时,会急不可耐地搞复辟。


在我看来,民国的清遗民,也分两类。一种,是康梁式的,属于“理念复辟党”,认为既然共和搞不好,还不如迎回一个原汁原味的大清,他们也因此比较好讲话,脑子通顺了也不妨碍识时务改投民国。另外一种,就是张勋版本的,是“脑残粉清党”,满脑子就只认“大清皇上”,根本不分青红皂白。“皇帝”让他死,他都可以当场撞墙。

所以,从这一点看,他是十恶不赦的军阀,可也是不乏真诚之人。你说,早已都改朝换代了,那根辫子早已是升官发财的累赘,甚至是“罪状”,但唯他张勋爱辫如命。有一二轶事很好说明他的痴心不改:他曾向劝他剪辫的顶头上司袁世凯咆哮 :“头可断,发辫绝不可剪”;他曾垂涎名伶刘喜奎,欲纳她为妾,刘喜奎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必须剪掉辫子” ,但他就是不愿意,“为了江山不爱美人”。


他是1923年才病逝的,直到断气,头上那根辫子,还是护卫的妥妥的。愚到彻底不悟,愚到至死不休,也是让人怪不好苛责的。


他真正的“复辟党”,不是惺惺作戏。他也因此,在常常被人拎出取笑一番的同时,也让一些对手内心抱持尊重。那时很多遗民,沽名钓誉,整天痛哭流涕说如何爱溥仪,不过就是在被时代淘汰之后,趁着最后的余光,趁机捞点政治资本的残渣,搞点人品的同情认证。说穿了就是做戏,感动自己,同时挣点生活费,高级一点的就是别所有图。比如,同为搞复辟,袁世凯的搞法,动机完全就是来自权力的欲火焚身。


而他张勋,就是一个念兹在兹忠君效国的清朝迂腐旧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报“军父之仇”。愚昧够愚昧,但顽固也是彻底地顽固,不怕千夫所指,无惧不名一文。阎锡山后来说这些愚忠人物,“我确以为事是事,人是人,革命是历史,忠贞是人格。吾人不能以革命的事业,抹杀他们的人格!”;张勋死后,孙文发悼词,说“文对于真复辟者,虽以为敌,未尝不敬之也” 。

这些,都是敬重对手的公道话。这种人,真是那种复杂人类的交结体。言行上,你可以尽情鄙视他,但是他的人格,又会让你凛然生敬。


这就有点像今日宝岛上的王某坚童鞋,他的主张是让人厌恶的,但他因了一以贯之的真诚,反倒成了最受我们民众欢迎的岛上人物。所以,我自己读史,从来没觉他搞笑。他可以是愚昧的,是残酷的,是人品恶劣的,是残民以逞的,但他之忠情,也有忠诚慷慨、憨厚重义、知恩图报的一面。

乱世中,人命最贱。所谓的信念和操守,在苟活和利益面前,一份不值。过去,明遗民顾炎武议论说,易姓改号,乃至民族沦陷,还只是“亡国”而已,悲惨但还不至于让人完全绝望。一旦人类的世界,传统礼仪丧失,忠信笃敬之道完全倾覆,才是真正的“亡天下”,世界是彻底溃散,不可挽救了。唐德刚那本享誉世界的名著《从晚清到民国》,分析到他时,就颇为惋惜。


从这角度想,张勋可能是极可恶的,但他的愚忠的一以贯之,和信念的生死不移,倒也是人性的闪光点。要说他搞笑,笑他的人,其实才真是搞笑的吧。这人,可骂,但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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