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慮的時代,過不焦慮的人生。你好,我是林紫。

今天在航班上,看到一則讓人心痛的報道:西安一個15歲的初中男孩,因爲愛美想留長髮,學校不允許,老師帶去理髮後,孩子嫌頭髮太短不願上學,父親反覆勸說,孩子先是離家出走,被找回來後沒幾天,就從32層跳了下去。

跳樓前,孩子給好友留言說:“我先行去世,你保重……轉告他們,是我爸逼的。我跟這個世界觀念不同,活不下去……”

孩子的爸爸傷心懊悔地說:“這11天,我極力站在老師的角度規勸,忽略了孩子的感受,如果有人站出來說,別去上學了,咱就等頭髮長了再去,也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我多麼希望,父母們在悲劇發生前、就先有這樣的覺醒。如果有人能早點聽到、聽懂和尊重孩子內心的痛苦,真正明白孩子所說的“我跟這個世界觀念不同,活不下去”是怎樣的折磨,這個世界也許不會讓那麼多的孩子絕望而去。

是什麼讓孩子如此絕望呢?我想,是大人們一顆顆被格式化的、失去了美感、失去了自由、失去了獨立思考興趣的心。孩子們活在大人由心而造的環境裏,活不下去的時候只有選擇離開,活下來的,爲了適應,漸漸就變成了下一批這樣的大人們,繼續製造着同樣的環境。

我們之前學習過,內在安全感、歸屬感和完善的社會支持系統,是影響人們心理健康的重要因素。而這些因素,對孩子們來說,只能通過大人獲得。如果大人的心不能給每個獨一無二的孩子留有獨立空間,那麼世界再大、也沒有孩子們的容身之地。因爲境由心造、心外無物。

心外無物,是王陽明心學的另一個重要觀點。《傳習錄》裏記載了一個故事:一天,王陽明和朋友一起遊覽會稽山,朋友指着山中岩石裏一朵盛開的花兒,問王陽明:“你經常說天下沒有心外之物,這花兒在深山中自開自落,跟我們的心有何關係呢?”王陽明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

同歸於寂的寂,指的是實物存在於我們主觀意識之外的狀態。王陽明這段話的意思是:你沒看花時,你是你,花是花,兩不相干,花對你來說沒有意義。只有當你看到花時,花才進入了你的心中,成爲你意識的對象。從此花便在你的世界中佔據了一個角落,你的世界有了花,花的世界有了你。

對現代人來說,用電視和頻道舉例會更容易理解。比如,空間裏存在着100個頻道,對於只能收到50個頻道的電視機來說,另外50個就是不存在的;一個人打開電視收看其中一個時,其他99個對他來說又是無意義的;一個人從來都不看電視,那麼這100個頻道都不存在於他的生命裏。

你一定想知道這對我們有什麼啓發。今天的航班上,還發生了一件事,正好作爲案例。飛機上,坐在我後排的女士,和她後面的男士大吵起來。原來她想放倒座椅休息,卻因爲太低影響到後座的男士。女士說:“既然座椅能放到這麼低,我就有權利放這麼低!”男士說:“你的權利不能影響我的權利!”女士又高聲說:“有本事你來打我呀!你來打呀!”眼看雙方火氣升級,安保和空姐束手無策,我轉身握住了女士的手,輕輕拍了拍。女士回頭看看我,我說:“座位確實太小了,你們都不容易!”女士愣了一下,開始哭起來,男士也放鬆下來,向後靠了靠,嘟噥了一句:“算了算了!我就不說她了!”

一場劍拔弩張的衝突化解了,而化解的關鍵動作是:我和女士的手部接觸。座位捱得太緊,就像王陽明的那朵花,雖然整個飛機100多人都面對着這朵“花”,但都沒放在心上,所以彼此相安無事;這位女士不同,她希望爭取更大的空間,所以這朵“花”就在她的心裏越開越大,上升到了權利層面;後排的男士被擠壓後,也看見了這朵“花”,於是奮起反抗。與此同時,女士用語言挑釁對方,說明她的生活裏可能存在着“施虐——受虐”的關係模式。在這種模式下,男士的反抗和安保人員的調節都被看成了對自己的威脅和否定,只有激起暴力才能“完形”。而我的接觸和輕輕拍打,是爲了將她帶出這個模式,回到當下、面對自己真實的情緒。

這場衝突,與其說是發生在航班上,不如說是發生在兩人的心裏。因爲兩人的着力點都集中在“花”上的時候,座位問題就被放大凸顯了出來;女士哭出來以後,男士的注意力也被成功轉移,座位的空間大小並沒有改變,但“花”就突然消失了,因爲心外無物——空間隨着心的變大而變大了。

回到開頭那個孩子的案例來看,當大人們放下好壞對錯的判斷,“留長頭髮”就只是個人的喜好,與品德沒有直接關聯;可是如果大人把頭髮的長短定義爲是否遵守規矩,而孩子卻把它看作美醜的選擇和自我觀點表達的話,頭髮就成了衝突的焦點。如果大人們的心再放得更大一點,允許孩子表達自己的觀點、傾聽孩子頭髮背後的心聲的話,悲劇本可以避免。

頭髮只是頭髮,是人們的心讓它成爲了問題。反過來,要解決問題,並不能依靠剪頭髮這個外部的改變,而是需要先從內心調整。

王陽明從心、意、知、物四個層面對“心外無物”做過具體闡述,被稱爲“四句理”,他說:

身之主宰便是心

心之所發便是意

意之本體便是知

意之所在便是物

其中最後一句,與心物有直接關係並最能代表王陽明的思想特色。這裏的“意”,指意識、意念,“意之所在”指意識對象,而“物”,並不單指山川草木等物,還包括“事”,也就是人們生活裏的各種活動。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我們的心決定了我們對外界事物的認知和定義、而不是外界事物本身。

比如,喫家人以外的人剩的飯,這在很多人來看都是隻有乞丐纔會做的、卑賤和不衛生的事。可是汶川地震援助時,我們卻發現:爲我們提供車輛交通支持的成都棗子樹素食餐廳的員工們,卻每一頓都會把桌上所有人碗裏的剩飯喫乾淨。問他們爲什麼這麼做,他們說:“第一次跟老闆宋師兄一起喫飯的時候,老闆夫妻看見大家碗裏有剩飯,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每個人的剩飯都喫乾淨了,大家很感動也很震撼,從此以後再也不剩飯、而且也會喫別人的剩飯了,因爲知道了這不是卑賤和吝嗇、而是‘惜福’。”

你看,當被定義爲惜福的時候,“剩飯”看起來就不再是無法接受的事物了。

我自己的一次體驗是:圓子幾個月大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便祕,我很擔心、想了各種辦法都不見效。有一天給她洗澡,小傢伙突然把粑粑拉在了我的手心裏,我立刻像如獲至寶一樣的開心,然後開始反思:如果這是別人的粑粑,我還會不會是同樣歡喜的感覺呢?會不會覺得噁心呢?其實,粑粑就是粑粑,本身沒有分別,是我們的分別心把它定義爲了噁心。

換句話講,萬事萬物的存在本身沒有價值高低和好壞,是我們的定義讓它們有了分別;反過來,當你覺得人生無意義無價值的時候,其實並不是真的沒有意義和價值,而只是我們忽略了日常生活裏那些可以被賦予意義和價值的存在。

就像羅丹所說:“生活裏從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你的世界,由你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構成,跟別人都不一樣。有一次,我在山裏看到圓月,覺得非常安靜,就寫了一首詩,最後一句是:“月止人間心。”一個朋友看見了,打趣說:“應該是’月亂人間心’纔對啊!”

是止還是亂,用你的心去定義你的生活吧!

林紫心理課,我們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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