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十五早晚潮,天亮泊遙遙。一十兩頭空,潮滿等天中”兒時趕海撿泥螺的諺語時常在耳邊縈繞。泥螺是黃海灘塗的特產,在泥灘上,趁潮水退去,撿來沖洗一下,或糖醋生熗、或大火爆炒,清脆爽口、鮮嫩無比,是下飯的特色小菜。

小泥螺傳說是海龍王身上的蝨子,只有大拇指蓋大小,常在退潮後的淺灘出沒,春、夏、秋三季都可在海灘上拾取。趕海拾泥螺貫穿着我童年的生活。那時也沒有鐘錶,趕海全靠經驗,人們就按照一潮遲三刻的規律去安排趕海時間。

那時趕海,都是組團的,一個村子一般大的小夥伴總有七、八個,我們成羣結隊往海邊進發。來到海邊,運氣好的能見到“現龍宮”(海市蜃樓),只見海天相連處,隱隱約約的有高山高樓,有車、馬在海的霧氣裏行走。但這種概率不高,大多數是看到退潮後一望無際的海面,起着細沙的波紋,赤腳行走在上面,軟軟的,心都感覺綿綿的。特別是陣雨過後,空氣溼溼的、爽爽的,平展展的海灘向地平線上延伸,泥螺就像密密麻麻的坦克方陣在平坦沙灘上爬行。此時要手眼並用,兩手不停撿拾泥螺,眼還要像雷達一樣,掃射下一個要撿泥螺的方位,才能撿拾更多的泥螺。滿載而歸的泥螺,有兩種喫法,一小部分鮮炒,大部分則被洗淨醃製,泥螺經過母親巧手醃製,讓家的味道更加濃烈。醃好的泥螺放入壇內,加鹽、加酒、加蒜泥後封口,這樣的泥螺可以喫到來年的開春。這個最樸實的東西,卻讓一窮二白的飯桌有了肉類的滋味。那時周邊的親戚經常來串門,母親都要用廣口的罐頭瓶,滿滿裝上兩瓶泥螺給親戚帶上,親戚們也心照不宣,有泥螺帶上就笑逐顏開,認爲不虛此行。如果沒有泥螺,或忘了用泥螺相送,親戚的臉就有些掛不住,說不定就斷了往來,泥螺可謂是潤滑劑,在維繫親戚關係中功不可莫。

喫泥螺可謂有小小的技巧,誰初喫泥螺沒喫過一嘴沙呢?但泥螺的美味還是讓人苦練喫泥螺的基本功,只要下定決心,勤學苦練,喫泥螺的技術就會突飛猛進,成了喫泥螺的高手。

偶爾也會跟外地人喫飯,對上了餐桌的泥螺,他們經不住美味的誘惑,會生硬挾着泥螺,可往往操作不得要領,喫成了滿嘴沙,此時,我陡生海下人的自豪感,好爲人師起來,耐心講解,精心示範,直到他們掌握爲止。

小小泥螺是海邊人愛喫的海鮮,母親在88歲那年生了重病,後來已經什麼東西都喫不下了,只是對泥螺戀戀不忘,我們趕緊買來泥螺,也像小時候她餵食我們一樣,將泥螺嗑好放在流食中,但病重中的母親最終也沒有喫下一口她喜愛一生這個老喫食。今年清明,我特地帶上一瓶醃製的泥螺到母親墳上祭奠。一絲情愫,是趕海人對大海樸素的情感,是遊子對家鄉殷殷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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